第4章 四:雪崩路斷雙停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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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月,於大雪之下,顯得越發冷清。
大雪壓著枯的枝丫,令其壓彎了腰,折了幾段。冷寒緩緩地襲入四周的樹,也有許些蕭瑟的狂風,呼嘯而過,進入鄉下的人家破屋,擾著人的清夢。而那狂風餘留著的,僅是紙窗的殘骸。
在泛著火光的炭黑色的暖爐旁,有幾隻瘦的飛蛾朝著那隱隱約約晃著的燭光飛來飛去,令整間小屋子越發的暖和,以及明亮了許多。
“恩人啊,喝一碗粥吧。”
老婦人顫顫巍巍地遞上了一碗粥,放在令肆旁的小木桌上,皺紋滿布的臉上,露出著慈和的笑:“虧得是恩人,我家阿祖才被救了。”
“您客氣了。”許是因為這已是老舊的暖爐,令肆已經覺得暖和了許些。眉眼之間也稍稍緩和,不似之前。而本身就有武功底子的他,在及時擁有的許些火焰的溫暖之下,身子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對了恩人,這位姑娘她……”老婦人眼睛精細,她瞧著床上穿著竹青色衣裳的,而發冠早已不知何處的潯齡。她柔軟的頭發,濕濕的在床上一端。她的臉色蒼白,眉頭緊皺,似乎極為的痛苦。
“是這樣的,我們騎馬出來遊玩,小妹馬蹄失足了。”知道不能說真話的令肆為潯齡按下了個身份,他倒是沒有覺得任何的不妥,即刻看向了老婦人:“她身上有傷口,衣服潮濕,再這麽下去會有問題。您能否為她換一件衣裳?”
“唉,恩人是大家族裏頭的人吧,兄妹之間那麽講究。”老婦人笑了,隨後走了出這個屋子:“不過還好,老身有以前家裏丫頭留下的衣裳,應該還在的,我去給你找找。”
“勞煩了。”毫無疑問的,令肆對待老人是十分恭敬的。
待了老婦人離開了後,令肆方才輕歎。
就在幹才約莫黃昏時,忽然的雪崩覆蓋了整片楠山區,此時此刻夜色將至,四處是雪,他的侍從又隨著皇上離開了。無可奈何的他本是按著馬蹄印走著,卻發現馬蹄印越來越淺,到最後竟是瞧不清了。
於是下馬牽行,想要尋一戶人家歇夜,卻偶然救起一個摔入冰河裏頭的壯年。壯年喚安達祖,本以為自己非死不可,沒想到有人相救,為表感謝,就請令肆帶回了家裏頭,願意讓他和潯齡留宿一晚。
想來倒是坎坷,令肆不禁感慨著:許是命運如此,天不讓他死罷。
即便屋子破舊得很,窗戶還是破的。但有一休息之地,倒是足矣。至於去京城的事情,還是明日再想想對策好了。
“恩人快來!”
聲音的來源正是那位壯年,他身材雄武,粗獷之餘,倒略顯豪情。
他此時此刻倒是興衝衝地走了進來,瞧見了床邊人,腳步聲才放了低。於是,遠遠的招著坐於床邊的令肆,臉上一副豪邁之意:“恩人莫要擔心,我家老母自會幫恩人的妹妹更衣。為了表恩人救命之恩,我準備了好酒,恩人快來喝喝看,驅驅寒罷!”
“還是不加叨擾了,我明日還要急著趕路。”令肆溫和的拒絕了他的邀請。但在拒絕之餘,他的眸子稍稍一凝,對麵前的壯年稍稍改觀。
“啥個叨擾不叨擾的?我家的酒可是香醇美味!恩人你不喝一些,簡直是人生一大遺憾!”二話不說,不管令肆是否願意,那名壯年便拽著令肆走了。
“你喝不過我的。”
令肆手執一粗杯,緩緩飲著。待辛辣的味入了口腔時,他才放下了酒杯,靜靜看著麵前已經頭昏眼花的壯年:“入房歇息著吧。”
“沒想到你的酒量那麽好,好極!我們必要一醉方休!”那壯年哈哈大笑後,又拿起了酒直接灌入口中。難得一番憂愁,他長歎著,瞧著麵前的人:“看你穿的綾羅綢緞,你必然是富家子弟吧?”
“算是富家出身,卻無福享受。”令肆的神情依然不變。於酒罷,多烈的他都喝過。此時此刻,他固然是清醒至極的。
“再如何又怎比得了我?空有雄心壯誌,一身武藝,卻無地方發展,到這深山野林來砍樹獵物來維生。”又是一壺酒,澆醉了一個夢。粗漢即刻便倒了桌上,喃喃念叨:“再來、再來一杯。”
果然醉了。令肆站了起來,把此處的門窗關了後。便再尋了隔壁破舊的屋子,負手來當枕,沉沉睡去。
夢裏如畫,畫中應是清明時節。
雨紛飛的日子裏頭,含著特別的悲傷的氣氛。三兩柳樹依依於道路旁。斷橋頭有得幾個人在商議著事兒。也有得幾戶人家,於家門口談笑風生。
倒是在江南風光下,鳥鳴聲悅耳,漁人歌悠揚。
可奇異的是,一個婦女靜靜站在橋頭上,靜靜看著江水。在她身後的一個小姑娘匆匆趕來時,婦女閉上了眼睛。忽了,隨著“噗通”的一聲,她跳入了江河。
“娘!”
忽的被噩夢驚醒的潯齡滿身大汗,恐懼和後怕漸漸浮上了麵孔。雙手緊緊地握著,發絲繚亂,身心疲憊。清秀的眉目蹙於一起,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姑娘醒了?”老婦人笑盈盈的,邁著步,踏了門檻。手裏頭拿著一個竹製成的籃子,能若有若無聞得那籃子裏頭食物的香氣。
“您——”潯齡忽然一深呼吸。什麽姑娘,她應當是朝廷命官才對。瞧著麵前麵色慈和的老婦人,忽然想起昨日發生的事情,但略一思量,卻覺得奇怪:“我又是在哪兒呢?”
“你是在我家裏頭。”
老婦人把籃子放在一旁,然後,便把食物擺在了桌子上頭:“老身和阿祖還有你哥哥都吃過了,想著你會醒來,便準備多了些,沒想到啊,時間倒是恰好。”
“我,哥哥?”聽見了老婦人的話。一向謹慎的潯齡發覺不對,忽又一低頭,卻發覺著自己穿的竟是一件襦裙,越發覺得不對:“這——”
“是你哥哥要老身幫你換了的。”老婦人笑著解釋著,然後把碗筷放置了她麵前:“想來是兄妹情深,一醒來便是念著你哥哥的去處了吧。”
潯齡稍微一思慮,緊緊皺眉。看來這太子殿下是鐵了心要戳穿自己的身份,難道自己還能回去做自己的翰林大學士嗎?
“你哥哥倒是個怪人,明明出身豪門,卻竟喜歡些農家的事情。”老婦人覺得潯齡想知道哥哥的事,拿了一把椅子,坐了一旁,把籃子放置了底下:“他呀,現是在老身的柵欄外頭,喂雞吃秕穀著呢。”
“我去見見他。”二話不說,潯齡便下了床,離開了這個屋子。
待潯齡出來時,外頭倒是一片溫暖。陽光是暖黃色的,陽光旁邊的雲是淺黃色的,其他的雲是茶白色的。大雪罩著整片林子,即便太陽出來了,現在還依然是冷著的。
“你醒了?”
令肆手握半瓢裝著秕穀的葫蘆,站立於一個柵欄之外,恰巧看得清楚著了嫩黃色襦裙的潯齡,便問候了一聲。
“太子殿下……”瞧著已經換上一身紫色大襖的令肆,潯齡一楞,她絕沒想得到,他竟會做這種事情。可下意思,便是皺眉,欲要行禮:“潯齡參見太子——”
“你是蠢麽。”
令肆淡淡喚了一聲,便又從半縹葫蘆裏拿了一把秕穀,灑向了雞圈裏頭:“我是你哥哥。”
“是。”潯齡發覺自己似是猜不透麵前之人了。此時此刻,倒是覺得自己尷尬得很,也不知應做些什麽。
“早餐用過了麽?我們應趕緊回京了。”令肆把那半瓢葫蘆放在了一旁,然後朝著潯齡走了過來,便越過了她而去:“隻有一匹馬。”
潯齡無奈的撫了額,倒是盡了自己的全部的勇氣,叫著他:“太子殿下!”
“怎麽。”聽見聲音後,人果然是停下來了。令肆本人有些疑惑,但卻巍然不動的站著,隻不過稍稍傾側了一些。
“不知您能否、能否……”停了許久,潯齡還是說不出口。
“我不會告發你。”覺得有才華就可以當官的令肆,很自然就把這件事忘記得差不多了。而這人這麽局促,才發覺這事對麵前的人十分重要,於是做出了承諾:“於我而言沒有意義。”
“謝謝。”潯齡笑了,再踏入剛才的那個屋子,要來了男裝,換掉了身上的裙子。等到飯時,她才忽然發現那個太子殿下似乎說了什麽一匹馬的事情。
潯齡的笑漸漸的消失了,吃飯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眼光也漸漸的不大集中,開始胡思亂想著。一匹馬,那豈不是又得離這個太子很近。她根本不想靠近這個人,這個太子殿下真是生冷的冰塊,又凍人又不好相處。
“你怎麽了。”
牽著馬的令肆能感覺到背後有人,但是靜默了許久,終於,很奇怪地轉了過頭,看著麵前十分別扭的潯齡。
“這個。”潯齡猶豫了一會兒,指著他牽著那匹馬,又指了指令肆和自己,然後又看向了令肆本人。
明白其中原因的令肆皺起了眉,但是路途若是太耽擱也不好,他正在兩難中。剛才明明提醒過她了,怎麽現在才有情況,事多。
“恩人啊!”
忽的個聲音傳了過來,來人正是那壯年安達祖。他正騎著一頭驢,匆匆過來:“家裏缺些用品,我隨著你一同去京城買點東西!雖趕不上你速度,但也和你說上一聲。”
“好。”令肆聽見了聲音,就轉過頭看向了他,凝了眸子,緩緩地詢問著:“達祖家裏還有驢嗎。”
“沒了呀,家裏頭貧困,哪裏買得起。”那安達祖有些疑惑,倒是實話實說,瞧著他:“恩人是為了什麽感到為難了嗎?”
“你自己選。”
令肆沒有回答安達祖的話,他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女子,神情依然淡漠——他給潯齡了選擇,他自認為的他是女人,女人不會為難女人。
然而,潯齡卻陷入了更深的沉思。直覺告訴她,選擇令肆的座騎是不會有錯的,可是,會不會顯得她十分的浮誇?倘若不選擇,驢的速度又太慢,而且,安達祖對於她來說還是個陌生人。
“到底是怎麽當上官的?”
待了令肆低喚了一聲,把愚蠢兩個字擴了句,便直接坐上了馬。他半跨著馬鞍,直接抓起地上的潯齡的腰身,便開始騎馬,疾馳雪道:“你應該通曉前往京城的道路,這裏是楠山的東北角,出了這個道後,我們應走向哪裏。”
“直接向前走就可以。”速度太快了,潯齡不禁皺著眉。她側著身坐在馬上,因為束發的頭冠掉了,她隻好拿著較細的麻繩係著。由於風速太快,頭發有些滑,麻繩也就掉了下去。
便是那時候,她的頭發便散了開。可是她也沒有多加在意,僅是緊緊地抱著那匹馬,眉目緊皺。她發覺令肆的氣息溫熱,她被令肆裹在小小的區域間。她們疾馳在雪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