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女太子’潛入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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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肆昏倦很久,醒來時,嗅到了濃鬱的粥香。
怎會如此,令肆記得自己最後應當是在某個樹林。他現在所在的好似是個茅屋,外邊白光撒進來,驅趕了屋內的昏暗。令肆頭仍舊痛,但手上的鐐銬卻不見了。應當是有人救了自己。令肆又稍微彎腰起身,發覺自己的衣服還未被更換,深呼吸了一口氣。
“恩人醒了?”
進來的人是熟人。卻是昔日在楠山附近救下的壯漢,安達祖。他手上取來一件素衣,正大笑著走來:“我給你砍開了鐐銬,卻還來不及給你換上衣裳,不想你就醒來了。你發燒好些了?”
“已不大燙了。都是昔日之事,如今是我喚你為恩人了,達祖。”令肆剛一說話,卻發現自己聲音變啞了些,想來是高燒的緣故。他現有力氣了,靠著牆壁坐了起來:“多謝,我自己來換吧。”
“那哪一樣,沒你救我,哪有我的今天!行,我給恩人盛粥去。”達祖把衣服遞給令肆,剛剛要走,但他心細又道:“恩人放心,這四周並無追兵。這是範河附近,但卻是深林,人跡罕至,不會有別人來的。”
“你知曉我是何人?”令肆瞥了一眼他,一邊看衣服。
“算知曉,大抵是前朝犯人。恩人手臂上有……不說了,你先吃飽,有力氣再說。”安達祖說到這,就離開出去盛粥去。
令肆見他離去,又見茅屋昏暗,若不進來恐怕是看不清人,迅速更換了幹淨衣服。換衣罷,他自然看見了手臂上明晃晃的“奴”字,這是羞辱的痕跡,令肆緊握拳。如要活下去,這字必須要去掉的。
不待達祖出來,令肆就先走出來了,隻是他走得踉蹌。
“恩人這是急什麽?”達祖看見令肆,連忙迎了上來,攙扶著他:“恩人這身上的傷還得塗些草藥,沒個幾個月好不了。”
“喚我淩肆吧,取淩冽、肆意各一字。”令肆用另外一隻手拍了他的肩,然後坐在了火堆的旁邊,他又抬頭看四周,果然是密林,這煙應當引不來別人。他方才安心,與達祖道:“達祖真心待我,我不隱瞞。我是前朝太子翡令肆,隻不過我不能用這身份活下去,故欲換名字。”
達祖一聽這話,嘴好似能藏個鴨蛋,他哪裏想到救了個太子。
“達祖安心,我無妨。我常年在塞北,也領兵打仗過,塞北士兵缺了胳膊缺了腿都能活,我不過外傷,又何懼。”令肆低頭,用旁邊的布抱著一塊滾燙的炭火起來。一邊問:“達祖為何在這?”
“實不相瞞。”達祖見令肆毫不隱瞞,知道令肆十分信任他,也大為暢快道:“我是季國人,我老母是翡國人。父親死了,我辦了喪事後就來翡國尋母,隻是母親怎的都不願去季國,我怕她年紀大磕碰著,就來深山野林砍樹獵物供養我母親。一段時間罷,母親說男兒當建功立業,喊我去參軍。我祖籍在季國,隻能去季國參軍。所以我打算去季國,不想就見到了恩人,也是巧,你——你在做什麽!”
達祖說著往事,一邊打著粥,卻不想回頭時,看見了令肆用滾燙的炭火直接按在自己的胳膊處。那一瞬,令肆的胳膊處鮮血直流。
令肆一言不發,他自然痛極,他蹙眉,頭上的青筋直冒,咬唇出血。達祖趕緊撕下自己袖子上的襯衣,把他的右手挪開,趕緊包紮住令肆流血的左臂。
“我不能冒風險。”令肆的瞳孔緊縮,他看著一邊心急為他包紮傷口的達祖,又對他道:“對了,我倒下之地旁邊有個人,你看見了嗎?”
“有,大抵是個公公。我看他死了,又怕引來追兵來林子,就把他的屍身丟了泥石流裏。”達祖想了想又道:“我是情急之下——”
令肆瞳孔迅速放大,他不想為他豁出一切的仁丘,死後卻連安息的地方都沒有。但最終理智克製住了情感。令肆慢慢地低頭,目光含淚,他說:“你做得對。”
達祖一時不知說什麽。但他猜得到這個前朝太子必是受了不少委屈。換做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沒他這麽果決、這麽堅韌。
“達祖,我心意已決,我與你一同去季國參軍。”令肆已下了決定。
“好!”達祖笑顏綻開,如此也更方便自己照顧他。他又趕緊端了粥來,本想喂他,不過令肆不肯,達祖就把粥給他,自己坐旁邊道:“我正打算去北塞參軍,如今的北塞已……已是季國的寧州,季皇加強防衛,特意征國內兵。淩肆要去當兵,這身份有頭緒嗎?”
令肆並沒有想這麽多,他搖頭。
達祖就道:“我有個弟弟,排行第四,剛出生時就被拐走了,如今若活了就有十八了,我弟弟戶口記名喚安白寒。淩肆如果不嫌棄,就暫姓為安,如見人了就說我四弟找到了,然後取字淩肆,你看如何?”
“多謝。”令肆之言真心實意。
如此,淩肆與安達祖一路去季國。路上,達祖與淩肆道他是家裏的長兄,他二妹嫁了個縣城的小吏,三弟從商去了。他父親是獵人,自己是子承父業。他們這次前去寧州府報名參軍,大抵會派去駐守如今是季國的邊疆。至於錢財,他是賣了毛驢換了盤纏,兩個人節省一些,盤纏也夠用。
淩肆一一聽了,這些天相處下來,他知道達祖是個豁達豪爽之人,明明高大威武,心思卻細膩,若是多讀書曆練,也會是一名將才。淩肆知道達祖是可信任之人,但自己女子身份,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哪怕是達祖。他的背需換藥,也是親為。
走走停停,兩個月過去了,二人也到了如今的寧州岩城。
達祖是獵人出身,他慣喜林子,總愛抄近路。淩肆為了掩人耳目,也是跋山涉水。二人總是少遇人煙。等他們到了寧州府,方才知些事情。
重要的是‘宸國前朝太子在途中遇泥石流死了’、季國和宸國達成共識,季國將在下個月春日轉暖的時候,派虞人公主去宸國和親,嫁的正是宸國太子,陳皓。
‘兄弟’二人在客棧暫開了兩間房,待體檢通過就可入伍。
此日,淩肆本在看書,隻是一字看不進去。他自然知道陳皓便是陳潯齡,她是女子,如何能娶個季國的公主當太子妃?淩肆也不想把此事說出,若他這麽做了,不是同他們一般卑劣嗎?他決意要光明正大殺死她。陳潯齡是女子,她翡令肆亦是。
“淩肆,饃饃我買來了!又買了鴨脖子來!”達祖興衝衝入了客棧,敲了一二下門,走了淩肆的房間來。
“多謝達祖。”見達祖提著東西來了,淩肆放下了手上的書。這本書是講季國地理故事的,唯是季國人間才流傳,他覺得有用,也就多為了解。
達祖放下手上提著的東西,然後坐在椅子上,兩眼放光道:“我去也聽見些趣事,聽聞原來的寧皇封爵了,被封了寧侯當,封地是偏遠的楚縣。這寧皇倒是子嗣凋零,唯一個十歲的男嗣被季皇殺了、一個明鶴公主遠嫁翡國還死了,聽說好像生了個兒子,隻是那孩子好像胎死腹中了,若是明鶴公主那兒子在,寧國也在,寧國怕也是那皇子的封地。”
淩肆聽著,一邊拿起了饃饃細嚼慢咽。
自己是明鶴公主的‘兒子’之事,是皇室機密,明麵上他的母親是玥妃。自然也難怪達祖看著這傳聞覺得新鮮了。
“嘿嘿,瞧我打聽的都是什麽,來講正經事。”達祖撓頭一笑,然後道:“這寧州剛立,忙著招兵,體檢倒是很隨便,以你我的條件必然會過。我和你說啊,我們的岩城長官中負責我們的是叫杜勾踐,杜校尉。還有軍隊裏夥食的事,我和你說,那……”
“原是如此。”淩肆認真聽著。
很快二人就成功過了體檢,直接入伍。
達祖身軀如猛虎,心細如發,又力大無窮,最先受提拔去了令人崇敬的騎兵營,前去邊塞駐紮。季國將寧州的邊塞地區的集中兵營稱為葛縣,葛縣內的防衛都是兵強馬壯的。
淩肆雖女子之中是高挑,但其在男子間便平庸了。他看著纖瘦被留在岩城本營,但他‘天賦異稟’,每每訓練都是第一,不論騎射、偵察、摔跤、馬槍等都極其優秀,又道是陣法,淩肆識字在軍營裏已是了不得,又可明白方陣、圓陣、數陣、雁形陣等陣法,被杜校尉相中,他大讚道“不想白寒年紀輕輕,卻已有大將之風”,短短一月內,淩肆就當上了百兵長。
一個月尾聲降至,淩肆已習慣季國的軍營生活。
一月前,季國朱顏宮。
“父皇要將我嫁給宸國太子?”虞人聽了消息,端了銅鏡掉了地,她倉皇去撿,卻發覺鏡中自己落了淚。
虞人公主之名取字‘虞美人’,是麗嬪所出,隻因其母愛此花。她也不辜負‘虞美人’,她一出生眼角便有顆痣,長大也妖嬈。特別是她膽小,愛哭,哭的時候泫然欲泣,好似嬌花。隻是虞人公主性子內斂,不愛說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和母親麗嬪一般,素日隻刺繡、看詩。
“好歹是個太子妃。”因虞人的性子嬌弱,奴婢春花膽子也大,她勸道:“能是宸國太子妃,又是正室,我們公主福氣大著呢!”
“這樣的福氣偏不給妹妹,卻舍得給我。”虞人把鏡子端放在桌上,她看著自己的淚眼,眼睜睜見淚掉下來,字字道:“說到底,我不是嫡親的,也不如二姐好運嫁了丞相。便問我也不問,就送我去和親。”
“我的公主啊,嫡親怎了,嫡長女不也是寡婦、嫡親的小公主不也是打算日後挑個武夫。而您呢,隻要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子,日後還能是皇後呢!”春花嚷嚷罷,就給虞人挽頭發:“您還愁什麽呢?”
“愁什麽?我能愁什麽,不過是‘一江春水向東流’罷了。”虞人低頭,拾起帕子點著擦了淚眼。
真是人如其名,這都是命。我竟也依著這‘虞美人’,也是‘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了。一旦遠嫁去宸國,日後如何還能回得來?隻盼著月、盼著星。我的母親又該如何想我……
虞人想到這,哭得愈厲害。
“我的好公主,莫哭了!”春花也覺得自己發愁了,她趕緊對另一位在挑簪子的奴婢喊著:“秋月,去請禦蘭公主來,說是公主因遠嫁發愁!”
“我這便去!”秋月忙著為虞人挑簪子,聽了春花的話,一轉頭就打算出去請禦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