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五:季皇生宴四方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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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皇的五十大壽,宮裏熱鬧非凡。
絡繹宮地方大,被騰來賀壽。季皇雄圖大略,四方皆來賀。
潯齡裹著大貂行於前端,他的身旁正是目色微紅的虞人。虞人哭過,卻是因再回來才哭的,她沒想到真能回來這日思夜想的祖國。他們每走一處,便有人向他們行禮作揖,潯齡一行人代表宸國而來,自然禮數皆好。
宸國賀壽,送的是精美的萬壽圖,由千萬繡娘繡了幾月。除此之外又送了天然玉璧,一塊罕見的珍寶。除此之外,宸國太子與太子妃親自到場,可謂給極了顏麵。
大宴之間,虞人細細看去,發現各個熟悉麵孔一一浮現。先是最先看見了大姐玉端看了過來,玉端換了幹淨的朱砂色的裙衣,雖不施粉黛,但她天生高雅,自帶嫡公主的雍容。
玉端走來時,與潯齡也行禮,潯齡亦回禮。玉端輕聲道:“百聞不如一見,宸國太子果真俊雅非凡。”
“哪裏,玉端公主亦是身姿典雅,風華絕代。”潯齡輕笑,禮貌回話。
一番客氣過後,玉端便看向了旁邊的人,又笑道:“我有女兒家的閨房話想談,能否借來太子妃片刻?”
潯齡回頭看了虞人一眼,見她目光全然在她的大姐身上,於是點頭,便離開了。
“許久不見,三妹性子沉靜自華了許多,隻是麵孔到底消瘦了。”玉端輕歎:“當太子妃難,有些事的確不得不以大局為重。照料後宮實在不易,三妹辛苦了。”
“我初以為大姐重禮是因大姐是嫡長公主,欲樹皇家風範,現在才知曉,無規矩不成方圓。”虞人見玉端,反而更為心心相惜了。她從不想到會如此,畢竟她之前性子內斂,怕極了玉端,不敢與她說話。現在她是太子妃了,天天需處理宮中事宜,更為得心應手,也和玉端拉近了距離。
玉端見虞人如此有心得,很是欣慰,問起來宸國住宿飲食的事情,也問她好不好。
“一切都好,都按照禮治來,太子也未曾苛待我。”虞人與玉端談起來宸國與季國禮儀的不同,還有宸國建築的獨特之處,以及膳食方麵各品級所用的量。玉端字字聽得入耳,臉上滿是微笑,心道這樣的三妹的確穩重了,很是大方,不似當初在閨閣讀詩詞,一味輕聲羞怯。
潯齡不曾遠走,隻在一旁低頭飲酒。他的目光其實一直在虞人身上。他發現,她許久不曾歡顏,能與姐妹談話,她好似開心了很多。
當初潯齡告訴她要來季國時,她驚訝詫異,不敢相信,知道這是真的之後,雖仍待他仍不親切,但已大有改善。來季國的路途遙遠,虞人一路都極其溫和體貼,她的確在擔心潯齡會不會勞累,寧願趕不上路程,也不願讓他受累。
潯齡心道,你當初也是如此顛簸來宸國,心懷希冀,你來那年才十五歲,如何你行,我就得矯情了。潯齡不曾遠行過,但也不願耽擱行程。趕路追求什麽安逸舒適?他不在乎禮數。
路上馬蹄紛紛,也有繁華集市,也有偏涼塞外,但與虞人一同,疲憊也消解了許多。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漸漸緩和許些。
潯齡一想,便笑容滿麵,又提杯飲酒。
“禦蘭公主與駙馬安白寒到——”
隨著公公聲音的落下,接著許多人的眼睛飄了門口。
隻見禦蘭穿著鵝黃的華裙,披著白襖,頭上挽著一個精美的婦人發,頭戴著一隻孔雀步搖,既青嫩活潑,又不乏溫婉動人。她的旁處正是淩肆,著淺白花紋的深藍衣袍,外罩黑絨外套,腰佩白玉環,頭豎玉冠
新婚夫婦郎才女貌,公主俏皮美麗,駙馬氣宇軒昂,吸引不少賓客的目光。赴宴之人多是傾慕的,但其中也有紊亂情緒的,像是潯齡。
潯齡心想,麵前這個衣著華貴的駙馬,與當初著素黑衣袍,有著果決戾氣、沉穩漠然的翡令肆氣質不同,多了一絲人情味,像是清貴持重的公子,不如以往冷漠如冰不近人情,想來是他的妻子為他仔細打扮的。
但其實再怎麽打扮,那副麵孔,潯齡根本無法忘記。他還活著,他當上了季國的駙馬,他難道要借季國的力量反擊?不,不對,這不可能。潯齡一踉蹌,酒杯裏的酒倒了出來。翡令肆他絕不可能活下來,他不應該活得下來。
“禦蘭與駙馬,祝父皇福壽安康!”
禦蘭很享受被注視的感覺,她的步履輕盈,迎著目光走到了殿前,與淩肆一同向季皇行禮。
待行禮罷,禦蘭贈禮,送了名家真跡書畫三幅,筆墨紙硯一套。她知曉父親雖擅武,但卻傾慕文人。季皇聽了,喜笑顏開,喚女兒和女婿入座。
恰巧,公主駙馬入座之地,安排在潯齡之旁。
“不知駙馬喝得了酒嗎?”見他們二人落座後一會,潯齡就試探著搭話。
“不喝了,酒量不好。”淩肆自然聽見了潯齡的聲音,他也看見了他。他既敢赴宴,就知道有如今的狀況。淩肆便輕笑著,緩緩搖頭。
潯齡詫異,第一是詫異他竟會笑,第二是詫異他不會喝酒。翡令肆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不可能笑的。當初楚門閣救他時,翡令肆是何等的高傲,如何會這樣笑呢?而且翡令是身在塞北,酒量可是極好的。
“男子怎會不喝酒,總之度數不高,喝兩杯吧。”潯齡根本不信,執意要讓他喝酒,立即給他倒了一杯:“來宴會隻為了一個高興。”
但這時候,禦蘭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很是不滿地低下頭,看向了給她駙馬倒酒的潯齡,滿臉戒備:“你是何人,為何總要我的駙馬飲酒,他說不喝就是不喝了。”
“公主見諒,本太子是與駙馬一見如故,或我與他真在哪裏見過。”潯齡見此,倒是從容不迫回應著禦蘭。
禦蘭一聽,倒是新奇:“原來你就是我三姐的夫婿!”
潯齡點了點頭。然後就發現這個小公主笑了笑道:“太子別強人所難,駙馬是真不會喝酒,我替他喝。”
一說完,禦蘭就一把把淩肆的酒杯取來,直接一飲入喉。
的確厲害,潯齡見此立即鼓掌稱好。
“太子相貌堂堂,真如畫裏的一樣。當初我拿畫給三姐,三姐看了還羞了!”禦蘭笑盈盈的,一時興起,還攬著淩肆的袖子和淩肆道:“白寒你應也是第一次見,我同你說過的,我三姐姐的夫婿,宸國太子。”
“原是宸國太子。”淩肆一副恍然的模樣,隨後作揖一番,道:“在下安白寒,見過太子。”
“太子既來了,我三姐必然也來了!”禦蘭高興,她四處瞧著,想看著人在哪兒。卻發現了不遠處穿著紅色華服的虞人,小聲驚呼道:“我就說三姐最合適紅衣的,她臉小,眼睛嫵媚,一穿紅衣像隻紅狐狸。”
“公主不如去與虞人聊聊?”潯齡心道這禦蘭公主果是與虞人關係較好,閨房的事情說得很自然,當下就對她印象好了許多。他也認為虞人最合適紅裝,紅虞美人最為嬌媚。
“不著急,大姐在和三姐聊天呢,我等三姐過來尋我。”禦蘭本是急切想尋虞人的,但心怕自己駙馬被欺負,就安然坐在他旁邊不走。禦蘭轉移了目光,夾著一道菜的豆莢喂淩肆:“你嚐嚐這個,你喜愛的口味,宮裏的豆莢青嫩。”
淩肆不拒絕,當即含著嚼著。吃完還讚道:“不錯。”
“我是更愛肉,但這種大宴又不放豬肘子。”禦蘭笑著把筷子放回原地,喚了宮女來給淩肆倒茶,又問燙不燙,宮女道是溫的,禦蘭才點頭喚淩肆飲茶試試。
淩肆應知道了,又貼身和禦蘭輕聲說:“公主不要喝太多酒。”
“我知曉的。”禦蘭把酒杯拿起來,在自己鼻尖轉轉,嗅到酒香了,就笑著與淩肆道:“我聞聞就是,不多喝了,總不好讓小妍聞到我滿嘴的酒氣。”
“也不關小妍,隻是擔心公主身體。”淩肆輕輕搖頭。
“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不多喝的。”禦蘭心神領會,二人一切盡在不言中,她低頭牽著淩肆的手,感受著他的溫度。
潯齡一人是把這些聽了個全。原公主與駙馬關係這樣好,或自己真認錯人了,隻不過兩個人長得像罷了,畢竟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他也記不清令肆的聲音。但潯齡肯定,以令肆的性格,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有情誼,更別說趁火打劫的敵國的公主了。
“潯齡來了,你我也是許久不見了。”
說話的是大皇子季儀卿,他曾在宸國內亂之際,以出任為季國的代表前去宸國,簽訂下了割下宸國北塞、不幹擾季國吞並寧國的協議。他當時就見過潯齡,見他年紀輕輕,卻談吐文雅,處事大方得體,很有君子之風,私下有所認識。
“儀卿兄。”潯齡笑然,起身舉杯敬酒。
畢竟這是雙方儲君相見,日後便是兩地的君主,不可太隨便。
季儀卿是個勤勉的人,他的性子溫和,處事得道。與他的二弟比起來,他最適合當太平盛世下的君主。心待百姓仁慈,事事為國考慮。他主張善待百姓,支持國民的教育。
“終也見到小妹與妹婿。”儀卿慚愧,他也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我前些日子實在忙碌,你們大婚也抽不得空,我自罰一杯。”
“不要緊的皇兄,你忙的畢竟是國事,何況現在不也見到了?”禦蘭笑著,她是最明白儀卿的,然後便道:“皇兄若有事要和宸國太子商議,那就去商議就是,我與駙馬也好安心享宴。”
“小妹趕人了。”儀卿輕笑著,又調侃淩肆道:“她脾性如此,妹婿多包容。”
淩肆聽了此,笑著起身作揖道:“公主真性情。”
“你冤枉我。”禦蘭這下子不滿了,她急道:“我還不知你呀皇兄,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找人必是有事。你還要用此來調侃我,這番油嘴滑舌不知是和誰學的。”
儀卿也隻是笑了笑,他的確是實幹派的人,隨後便和潯齡道:“確實有事。如今是太平盛世,你我兩國也聯姻了,既然如此都是親家,往事恩怨也不必再提了,我來是問兩國能否談互商之事。”
“我的確聽了戶部說過此事,雖事情還不一定,但不乏談談。”潯齡起身。一談起政事,他也不敢再懈怠。於是這兩個大忙人就這麽走了出絡繹宮。
淩肆聽了此,心中也有思慮。
互商之事必然難成。季國一開始塞了一個和親公主,就是想宸國吞下啞巴虧,白白讓出偌大的北塞,宸國按理說不防範就不錯了。不知這是季皇的意思,還是大皇子的意思。
“你也感興趣?”禦蘭有些醉了,她酒量本就不好,剛剛喝了一杯現在就醉了。這時軟軟靠在淩肆的肩膀上,聲音輕飄飄的。
哪怕禦蘭整個人靠過來,淩肆仍是穩坐如山,他輕聲說:“你天天期盼見你三姐,隻是你這樣醉,如何去見。”
“都怪那個太子要人喝酒,我頭暈。”禦蘭覺得有點迷迷糊糊。
淩肆輕歎,喚了宮女去準備醒酒湯,等會他們回宴時放著座位就好,然後作揖請離,把禦蘭帶了出去吹涼風。
北國初冬就已很冷了,雪蓋住了一整個湖。
淩肆與禦蘭兩個人的影子像兩個小點,慢慢行在長廊中。禦蘭吹著冷風,溫紅的臉龐也稍稍退卻了一些。
“有時我在想,你與我是世間最幸福的清閑人,無案牘之擾,不用想國家利害。”禦蘭依偎著淩肆,慢慢地走路,她說這話,呼出了暖氣:“白寒,我們是不是會長長久久?”
“會的。”淩肆牽著她的手,禦蘭的手很容易冷下來,他總會想辦法把它捂暖。他用自己的雙手捂著禦蘭的雙手,低聲回說:“情長不在一時,在兩心間。”
“兩心相許,就成了一輩子。”
有個人來接走了淩肆的話。等淩肆抬頭,卻發現來人是個滄桑的老人,他貌不出眾,但一雙眼睛很深邃。這老人身著華貴,想來是某個賓客。
“見過寧侯。”禦蘭是知曉這個人的,詫異之下,拽著淩肆一同行禮。
寧侯,就是之前寧國的皇帝,寧致遠。其國破滄桑不說,家破人亡,男嗣被殺,女兒因育兒而死。明明不過比季皇年紀大上幾歲,卻滄桑得像七十歲一般。禦蘭也實在心疼他,每次見他都格外敬重,不如別人一樣嘲諷他。
“當年翡國皇帝也是這麽和明鶴說的。”
寧候的目光意味深長,他凝著淩肆的眼睛,好似要從中探尋些什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