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榭在日用百貨區。有關於大集的熱鬧，她剛來就切身體會過幾次，想著幾次經曆，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頓時也是臉一綠。

    周圍人看了又是一陣哄笑。

    ……

    大集到來，而她們是差不多九點才上班，每月會有單休時間自己調整，真正九五一流。

    林榭早上起來，看著鏡子裏長發及腰紮成兩根粗辮子的自己，皮膚簡直白的發光。忍不住笑了下，看見外頭升起的太陽——這才是夢想中的養老生活。

    養老的第一步，要在這裏早早給自己掙一套房子。

    當然，這首先要正常渠道養活養好自己，先定一個小目標——賺到足夠消費的各種票。

    上午九點，供銷社準時開門，早就等在外頭的人們蜂擁而至，布匹區不出意料成了重災區。

    整個供銷社早傳遍了大嗓門的幾位供銷社社員前輩的高喝和唱賬。

    ——“別擠別擠，都往後站，都別擠！”

    “……這尺寸大姐你看一眼，絕對夠了，我還多給你半厘做消耗餘頭哩！”

    “……0465的卡其六尺，279元，當麵點清，出門概不負責！”

    “平紋司林037一尺啊——！”

    林榭甚至看見有個潑辣嫂子，左攔右拽的，人直接都衝到櫃台邊，林榭默默為布匹區弱小的各位同事鞠上一把同情淚，然後歡歡喜喜的微笑看著麵前正在糾結選款式的客人。

    “不著急，可以慢慢選。”

    正在選頭繩的是幾個結伴過來的女孩子，年紀最大的看起來不過十九二十來歲，有兩個正垂著頭挑頭繩的款式，另一個女孩兒則去另一邊買散稱雪花膏。

    幾人應該都是知青，林榭看到她們對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再低頭選擇時，神色卻明顯更加放鬆了。

    一旁有個兩邊各紮個兩三節麻花辮子的同行知青卻沒再選，臉部部分曬傷卻並不妨礙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閃光的看著林榭。

    “……？”

    林榭保持微笑“這位同誌，請問你有什麽另外需求嗎？”

    那女孩子眼神一亮，她欣喜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林榭，的頭上。

    “那個，同誌，請問你頭上的發帶從哪裏買的？還有沒有地方賣，你那裏還有沒有多餘的啊？賣不賣！”

    林榭一愣，下意識抬手摸了下頭頂，觸到冰涼的絲織紗擺，恍然大悟。

    林榭看著到原本正在挑發繩的兩個女孩子也是一臉熱切，隱隱感覺自己觸到了什麽門檻。

    心中一動。

    “這個，”她遲疑道“也不是沒有，隻不過這發帶是我從瀘市過來時才帶的，一共就幾條，還貴的很……”

    話音剛落，剛過去買散裝雪花膏的妹子聽到直接跑過來，打斷她未盡的話。

    “多少錢一條，同誌，不，姐姐賣不賣？我買一條！”她急切的說道。

    經過林榭本人“親口承認”，這樣的同質量同款的發帶出自大城市，是個絕對時尚玩意兒，二者一共才幾條，數量有限。

    很有可能現在不出手買，以後在這個小破地方能不能再碰見還另說。

    作為從小家境還不錯，每個月家裏都會另外給她郵寄各種快遞，裏麵還附帶錢和票子的喬雪表示——貴不是問題，沒貨才是大問題！

    而以她過往的眼光來看，自然能看出來戴在供銷社社員頭上的發帶，它屬於明晃晃的“上等貨”。

    林榭“……”

    “我一共隻有三條，既然你這麽喜歡，要不我就原價轉你一個吧，”林榭被姐姐兩個字叫的有些臉紅，不好意思道“瀘市流行的，不收你票子，一條不二價五塊錢。”

    她伸出白皙好看的手指，比出了一個五的數。

    旁邊的女孩兒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一幕，皆是被林榭的報價驚的倒吸一口涼氣，異口同聲的驚呼。

    “這麽貴！”

    剛才沒聽到布匹區唱賬嗎，卡其六尺的布，夠做一身衣服了，它才兩塊多！一個小小的發帶就敢張口要五塊！

    幸好還記得這是在供銷社，周圍其他人的聲音，還有腦子裏有根屬於理智的弦示意她們說話小聲點。

    林榭轉頭，見四周確定沒人發現這邊的動靜才鬆口氣。

    “貴嗎？”她道，並看向想買的喬雪。

    她現在成了正式工，一個月的工資是23，國營飯店一份餃子至少一角錢，想要吃頓好的，點份紅燒肉，兩個菜，加上肉票麵票也要差不多一塊錢。

    五塊錢，這是她拿不準物價的前提下斟酌出大家都能接受的價格。

    喬雪在她們說起時，一眼就看中了這款發帶，再說二十年前買布親手做條布拉吉都需要五角錢，買的更貴。這時候流行喇叭褲，好點的都要幾十。

    五塊錢說起來真的不算什麽。

    她堅定道“姐姐，麻煩你把另外兩條發帶拿出來，我想挑一下。”

    林榭眸子一亮，利落道，“等著！”

    發帶都在空間裏，她需要找個遮掩的地方正當拿出來。

    在喬雪同夥來的幾個知青遮掩下，兩人偷偷摸摸完成了偷梁換柱的發帶交易。

    林榭收到了錢，一時笑的更加明豔，在喬雪拿到自己想要的發帶時，還好心提點幾種論一根發帶的多種用法。

    旁邊幾個女孩子摸著自己的發辮，都覺得有些貴，林榭剛做了份交易，也不勉強，大大方方的給她們分別介紹各種頭繩的不同亮點。

    兵荒馬亂的一天過去。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人終於少了起來，這個點他們早該趕路回去了。

    尋摸著一個空跑出來，躲在路邊安靜喝完一罐牛奶才覺得自己終於又活了過來。她含了顆什錦糖，葡萄味兒的，悠悠然往回走。

    手裏還抓著一把什錦糖和巧克力，打算沒事兒時候再吃。

    忽然見路邊站著的人，嗯，有些眼熟。

    這什麽狗血緣分，不是說知青很難請到假？！

    林榭看了一眼兩人位置，自己在的地方正好在斜對麵，對麵的人隻要一轉頭就會看到她。

    想著，林榭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傲嬌的男人不好惹，今天一看就不對勁的男人更不好惹，就算是恩人，錢和命之中林榭也永遠選擇第二個。

    於君危在等人，正無聊數對麵街道電線上停留了幾隻鳥，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林榭？”

    於君危抬頭看去，卻見那道身影已經轉過身往另一邊走去。

    於君危愣了一下。

    低頭看了眼自己今天的裝扮——似乎沒什麽問題？

    走一半，林榭終於發現自己拐錯了方向，剛才的那個道才是回供銷社的路，她停下來思考了一下，一秒後又麵無表情地轉身往回走。

    這一次，於君危想著自己的事，見林榭過來，想也沒想，橫跨馬路快走幾步跟上去，雙手插兜不緊不慢跟在後頭，與林榭始終保持著兩步距離，隻不過因為腿長，在後麵跟的頗為艱難。

    兩人一前一後，腳步不停。

    逐漸趨於統一。

    林榭想起這個時候的流/氓罪可不是開玩笑的。街上稍微親近一點，或者一直跟在小姑娘身後，都很容易會被人誤會舉報。

    她慢慢慢下來，好似才發現身後跟著的於君危，一臉驚訝道“好巧啊於同誌，你怎麽也在這裏？”

    說著，目光無意識被於君危裹在軍綠色長褲下筆直修長的大長腿吸引，上次沒注意，這身材比例，似乎真的很優越。

    於君危沒察覺到這些，勾著唇角，清雋的臉上竟然顯出幾分溫柔，兩人心照不宣地看一眼，他對林榭道“在這裏等人，沒想到會看到林同誌。”兩次。

    “不巧，我是看到你後特意過來的。”

    林榭“……哦。”

    她知道。

    “那天我買的禮物她沒有收。”於君危要說的就是這件事。

    他沒說原本那禮物想送給那位從小跟他關係極好的人，更沒說，對方沒收禮物，原因是看過禮物後，覺得太過貴重，更應該留著送給他未來對象。

    林榭莫名看他一眼，“哦”了一聲。

    頓了下反應過來，沒有收不就是被拒收的意思？

    “於同誌，”林榭正色道“供銷社的社員都知道買賣做成，出門概不負責的道理，而且當時你也親自查看了，我拿的東西絕對沒問題，甚至比市麵上流通的很多質量都要上乘。”

    “所以？”

    “所以我們不支持退貨換貨服務。”

    於君危“……”

    於君危靜靜聽人說完，琢磨了下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一時滿頭問號。

    他知道供銷社布匹區的社員經常說出門概不負責，聯想一下，也隱約猜到小姑娘說的不支持退貨換貨服務什麽意思。

    一時好氣又好笑。

    他看起來會做這麽斤斤計較的事？

    沒眼光。

    林榭看出這意思，但不敢接話。誰讓當初換來的自行車票真的是太珍貴呢。供銷社裏偶爾也有流通，但兩三年之內都不可能輪到她。

    林榭一個月工資是23，按照規定每個月能領一張工業券。

    她想好了，等之後放假休息，去百貨大樓扛輛自行車回來。

    不會騎不要緊，可以慢慢學。

    還有宿舍的暖瓶，搪瓷缸甚至雨衣都需要工業券才能買。

    林榭早早用了。

    林榭一臉謹慎小心翼翼的樣子，讓於君危一時恍惚，覺得自己就像那些激進分子，而她則下一刻就會被殘忍的他拉去批鬥？

    林榭的頭發很長，像緞帶一樣，梳成兩根粗辮子又黑又長，發尾用紅色發繩打個蝴蝶結，整個人說不出的幹淨利落。

    於君危不由上下打量她，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眼底驚豔之色不掩。

    他道“不用還那些票，就當是我拿了你這麽久東西的租金。如果最後我還沒有把它送出去，下次就把它還給你。”

    話音剛落，見她終於不跟隨時炸毛的貓一樣防備看著自己，心下竟然也神奇的放鬆下來。

    於君危最後無奈捏著眉心笑笑。

    “我以為決定的事絕不後悔，這也算是我眾多優點的其中一個。”

    林榭沒說話。

    這人最大的優點，應該是多虧他長得好。

    如果不是長的好，就那古早出場，還一言不發就讓自己跟著，林榭鐵定回他幾個白眼。

    奈何顏值太高，還幫過她，讓林榭腦子當場停了機。

    後來林榭也回過味來，當時於君危可能是單純覺得她一個女孩子傍晚一個人在外頭不安全，才有的這一出。

    林榭剛要回話。

    忽然，一個女孩遠遠在郵政局門口喊了聲於君危的名字，打斷兩人的交流。

    她看一眼，跑過來的女孩大概二十來歲，眉目張揚又明豔，很漂亮，還很愛笑，幾乎一直都在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