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到下班時候。

    翠翠過來把林榭拍醒，“醒醒，下班了。”

    又提聲喊“下班了，大家回家吃飯了！”

    幾個同事頓時清醒過來。

    “呦，還真的，我該回去給娃做飯了，這個時候該是餓了。”

    “吃飯吃飯，這個天兒變得也太快了，前兒還在下雨……”

    還間雜著兩句對家裏的抱怨，“油票少，家裏都快沒油了，新媳婦下手重，給油多，才幾月一罐子油就擦底。”

    旁邊的人回她“油多飯香啊，人家孝順……這個量以後慢慢教……”

    幾人說著話結伴往出走。

    ……

    中午供銷社不需要人守，都是各自回去做飯吃飯，看著差不多時候再過來。

    林榭沒打算回去做飯，來到了國營飯店，點一份米飯，二兩的，再點了盤西紅柿炒雞蛋，還有份清炒土豆絲。

    在窗□□了錢票，她拿著筷子，目光在屋裏掃一圈挑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

    “咦，同誌是你呀！”

    一道清亮聲音響起，帶著女子嬌俏笑意，還似乎有點耳熟？

    下意識轉頭一看，頓時驚訝，林榭試探地問“喬雪？”

    “就是我，林姐，你也過來這裏吃飯？”

    沒認錯人，喬雪臉上笑容更加真實了許多，“我們正好拚個桌吧？”說著，不等回複已經招呼著旁邊兩妹子一起坐下。

    “可以。”林榭自然不介意，她笑笑，主動把椅子往裏挪，道“不想做飯的時候，來這裏比較方便。”

    總的來說幾個人都挺眼熟，應該是上次大集過來買頭繩的姐妹團，林榭記得最後還買走一根發帶。

    飯菜端上來，幾個女孩兒點的都是素麵，配菜是一份同樣的酸辣土豆絲，還有盤十分吸人眼球的大塊紅燒肉，滿滿當當裝了一大份。

    她淡淡掃了眼，因為有空間的緣故，導致林榭並不饞肉，所以對油汪汪的紅燒肉表現尋常。

    喬雪一看見紅燒肉被端上來，連忙夾了一塊塞嘴裏，一邊吃著差點當場哭出來，眼淚汪汪的。

    注意到林榭微訝的眼神。

    她連忙擺手又哭又笑的解釋，“林姐你都不知道，我們都快兩個月沒聞著肉味兒，整天知青點都是粗米粥窩窩頭，窩窩頭粗米粥，不泡水喝都卡嗓子。”

    “對啊，”另一個忙點頭附和，“住的差就算了，這陣子農忙，天不亮集合鈴就響了，然後必須要爬起來，一直幹到下午，也沒說送點肉嚐個味兒，還要天天餓肚子幹農活，手都被割傷好幾次，今天好不容易才請個假出來吃頓肉……”

    “……”原來都這麽慘的嗎？

    暗暗看了一眼幾人明顯飽受摧殘的模樣，也不曉得於君危會不會也這樣？林榭想了下，她記得於君危好像提起過，自己也是附近村子裏的下鄉知青來著？

    林榭“你們知青參與農忙，這是每天都要幹的活給工分，不能慢點來？那每天讀書怎麽辦，哪兒來的時間？”

    “可不是，我們都是每天按村長排的組做事，不同的人做不同的活，每天還有硬性達標要求……”

    不然工分根本就不給那麽多。

    喬雪摸著臉苦笑“在村裏大家都一起曬太陽下地還沒什麽感覺，現在看到林姐，我終於知道原來自己黑了這麽多。”

    也不曉得今年冬天能不能讓她養回來。

    至於讀書，城裏的高中初中，一到畢業季，規定至少每家一個人下鄉來當知青，現在也早就取消了高考，她們這些下來的知青有幾個帶書的？

    林榭終於想起現在是七三年，而差不多七七年恢複高考，這時候確實沒人會想到不久以後上麵會重新恢複高考，距離現在還有幾年時間。

    高考……

    林榭忽然有幾個想法，不過對現在的人來說應該說還早，隻能夾了筷子土豆絲放進嘴裏慢慢嚼著，摁下這個想法暫且不表。

    但她記得這個時間，高考取消，眾學子升學無望，大多數人初中高中一畢業就會把手中的書本都當廢品賣給了廢品站，不僅如此，很多珍貴的老物件也大多當做廢紙廢木頭被賤賣。

    記得長輩說過，當時很多人都是看著收破爛才攢下第一桶金，甚至直接暴富的都有。

    ……

    幾人終於吃了個半飽，有心情開始慢慢閑聊，一邊撿起自己許久不見的形象慢悠悠的夾著菜。

    “林姐，你說我們這些下鄉當知青的，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說話的是喬雪帶過來的兩個女孩兒之一，林榭掃一眼，還記得她的名字，叫張紅英，齊耳短發，不怎麽愛說話，三人中說話最少的就是她。

    原本還歡快的空氣頓時幾分凝結。

    林榭剛才吃了姑娘們幾塊紅燒肉，去窗口另外點了四碗骨頭湯，她喝了一口骨頭湯，心底讚了一句這湯熬的入味，聞言問“怎麽忽然這麽說，上麵讓知識青年下鄉建設，肯定心裏也有想法的，你安心就好。”

    今年73年，林榭隱隱記得今年好像是有一次全國統一舉薦工農兵高考來著？她還記得這一年還有個比較出名的“白卷英雄”。

    不過看喬雪幾個知青都沒什麽表態，也可能是她現在這個世界屬於平行時空，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屬於大同小異，就沒再糾結。

    不過就算是平行時空，妄議政論，林榭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亂說話。

    張紅英也知道剛才自己一時衝動說錯了話，她重重吐出口氣，按了按額角，原本順暢的黑發也被弄的亂糟糟。

    “對不起啊林姐，我就是太著急了。”她道“我知道這麽回事，但是林姐你不知道，我們隊那邊，有一直都沒回城的老知青，加今年已經18年了。”

    “我還想回城，我還想見爸爸媽媽，哥哥嫂子，我不想也那麽多年都回不去……”

    還是喬雪看不過去，徑直道“你怕什麽，到時候不是還有工農兵名額，隔壁大隊的你沒聽說過？那個跟他們大隊一個當兵的訂婚了的知青，聽說之前家境還可以，今年就被大隊長舉薦了個工農兵名額，人家秋後就去上學了。”

    同樣是知青，不也照樣可以回城。

    林榭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來，除了因意外傷回城外，部分大學招生，也就是工農兵大學也是一個選擇，不過知青還需要所在大隊的隊長等去舉薦。

    就是那麽多知青，還有自己村子的人，名額最後不一定會落到自己頭上。

    “那個知青運氣真好。”另一個女生感歎道。

    誰說不是呢。

    林榭隱隱覺得喬雪說的那個女知青跟軍人訂婚，還拿到工農兵舉薦名額的場景有些熟悉，腦子裏有道白光劃過。

    可惜太快，還沒來得及抓住就沒了影。

    回到宿舍，林榭還在試圖抓住那一瞬劃過的靈光，想知道自己哪來的隱隱莫名的熟悉感。

    總覺得很重要似的。

    不過此時腦袋空空，真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門口忽地響起兩聲敲門聲，先敲兩下，過了會兒又敲了兩下。

    林榭一頓，忙應了一聲，爬起來幾步過去打開門。

    “嫂子？”她看到人，驚奇的問。

    “哎，小林啊，是我。”門口，程家嫂子有些局促的應了聲。

    “嫂子快進來坐，”林榭退開一步往裏頭讓讓，一邊讓程家嫂子在院子裏坐，道，“嫂子過來是有什麽事？”

    之前林榭坐車，但沒意識到需要車票，還多虧了她提醒一句，不然自己當時就丟人丟大發了。

    “不，我還是不坐了，一會兒當家的回來，我還需要回去做飯哩。”程嫂子連忙擺手推辭，“就是……”

    林榭見狀也沒再要求，“嗯？”

    程嫂子“上次知道你家買了麥乳精，就不曉得喝完了沒有，我家那小子最近一直吵著要喝，我就想來問問。”

    一罐麥乳精四塊錢，夠她們家幾口人一周的生活費，怎麽可能給浪費給孩子買麥乳精。

    說著，有些不好意思，上前一步掀開自己挎籃上蓋的白棉布，“這是我娘家大哥上次瞧我送來的自己家養的雞下的土雞蛋，我就想著過來給妹子送幾個過來。”

    林榭順著視線望過去，籃子裏裝著十來個圓滾滾的小一些的雞蛋，應該提前用布擦過，看著白淨淨的。

    其實她也吃過幾次，不過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

    林榭道“這有什麽，還有些呢，嫂子家娃娃想喝就直接過來跟我說就行，還能差孩子那兩口？”

    她上回確實逛過百貨大樓，說著轉身回屋櫃子上摸出自己才喝了半罐的麥乳精，沒有瓶子，就拿之前糕點帶的油紙多裝了幾勺，把油紙小心包起來。

    林榭喜歡更甜一些，所以一次會加兩勺甚至更多，感覺空氣都甜滋滋的為止，但其他人會給多少不知道，不過應該能喝幾次。

    林榭去裝麥乳精的時候，程嫂子就等在院子裏，等林榭出來才看過來，視線略過林榭手上的油紙包頓時就笑了“謝謝你了大妹子，不然我家娃有時鬧起來，還真搞不定他。”

    “這有什麽，小孩子有幾個不貪嘴的，我都這麽大了也照樣很喜歡吃這些零嘴。”

    “總歸是你心善才願意幫忙。”程阮氏拿了想要的，心裏安了大半，也有心情在這裏閑聊兩句，她家孩子今年滿打滿算也才四五歲，要說真的懂事，那還沒過人嫌狗憎的年紀，現在也確實早了點，兩人閑聊幾句就散開。

    林榭心緒不佳，經此一遭，歪打正著的放鬆下來，晚上難得沒有發生心神不定的失眠狀況，一覺到天明。

    卻萬萬沒想到今天的心慌都是有原因的，並且第二天給她沉痛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