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最大的樂趣就是可以跟同事一起忙裏偷閑的吃瓜看熱鬧。

    此吃瓜自然非彼吃瓜。

    要是念課文解深奧數學題，她聽著聽著就會睡過去，但你要是喊人去看熱鬧，那就不困了。

    君不見，在現代發生樓下有兩大媽吵架，會發現不僅四周被圍觀的人群圍的裏三層外三層，遠處的花壇椅子也都是背著手是看熱鬧的。

    甚至十幾樓高的窗台都是人頭，全都使勁夠著腦袋興奮的瞧熱鬧。

    網上曾經扒出扒著廚房廁所窗戶吃瓜看熱鬧的人群也不在少數。

    天氣越來越熱，不論是工作人員還是進來買東西的人都一臉萎靡的不想說話，買完自己想要的東西後馬上就撤。

    林榭摸出個蘋果，仔細把皮削幹淨，蹲在櫃台後麵的高腳凳子上開始切蘋果。

    “快點，感覺主任出沒。”王翠翠催促。

    “放心，不耽誤事。”

    林榭手裏拿著刀對著蘋果正中間位置，刀刃“啪嗒”一聲落到椅子上，已經削好皮的蘋果應聲分為兩半，漏出裏麵同樣脆生生的白淨果肉。

    王翠翠卻忽然啞了聲，頓了下，突然拍了林榭之後，開始揪著林榭的袖子瘋狂的來回甩。

    “別管蘋果了，有帥哥，當兵的！”王翠翠本人十分激動，用氣音小聲喊林榭，“不看後悔，快點的，馬上人就要走了，哎哎哎，好像要吵起來了！”

    “……”

    姐妹你看到帥哥這樣激動，可還記得你家老公的存在？

    “在哪——”林榭切好蘋果，在催促下站起來下意識地問。

    剩下的話卻在看到距離櫃台不遠處的三人，並一眼和在其中的於君危對上的時候，嗯，自動消音。

    天氣熱，林榭穿了條涼快的雪紡布拉吉，及腰長發全紮起兩個根粗辮子，發帶做裝飾。剛才在櫃台裏切蘋果，沒一會兒額頭上就細汗密布，臉蛋紅撲撲的。

    王翠翠悄咪咪湊過來，小聲道“我的天，男的俊女的俏，這得多俊俏的父母才能生出這麽好看的臉啊？”

    林榭無言地瞥她一眼，一反常態往角落裏站了站。

    惹來王翠翠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見帥哥你躲什麽，你又不是不好看，怕個甚，上啊！

    難不成帥傻了？

    林榭“……”

    青年人的視線又若有若無的掃過來，林榭再次默默往角落深處藏了藏，正被兩位“家長”言辭懇切教導的於君危一眼看見，眼底泛起一絲笑意。

    於君危想起了隔壁李嬸家養你那隻怕狗的貓，膽小又膽大。

    他輕“嘖”了一聲，思緒不自覺有些遊移。

    ……

    “……君危？”

    付柏楊穿著一身軍綠軍服，此時正親近地站在宋妍身旁，兩人一看就是情侶關係。

    宋妍低聲說著什麽，付柏楊見於君危竟然在走神，他不悅道“於君危你剛才在想什麽，你姐姐跟你說話你都聽到了？”

    眼前這對年輕的情侶正是隻差九月份開學就去工農兵大學報道的宋妍，還有她口中訂婚了的請假回來的未婚夫付柏楊。

    據付柏楊所說，他現在已經將宋妍的資料提交上去，提前打婚姻報告，等報告下來兩人正好完婚。

    於君危回神，下意識說了句抱歉，見兩人看著自己，才道“我知道了姐。”

    聲音聽起來竟然還有幾分——脆弱？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而於君危多數都是驕傲的，幾時這麽可憐說話過？宋妍心裏的那杆天秤頓時偏了偏。

    眼看著未婚夫又要和弟弟懟起來的，宋妍連忙扯住未婚夫付柏楊的袖子阻止道“不就是對象，君危都說知道了，他肯定聽了啊。”

    說著，她又轉頭看向於君危，不好意思道“君危你別放在心上，你柏楊哥剛剛說的那些其實也是為了你好，他這個歲數時都遇到我了，剛才是當你是親弟弟才會催你。”

    於君危垂著眸子，“姐姐我知道。”

    自長大後，弟弟就這個樣子，說的話也都聽，並且態度良好，溫和有禮，但就是不改。還倔的很。

    因為這個，柏楊回來已經憋了幾次氣，要不是她發現的早，怕是兩人早在村裏曬穀場打幾架了。

    宋妍看著心下歎了口氣，知道兩個人不對付，但在中間，她還是更希望兩個人能更好相處。

    於君危乖的時候，是真的很可愛，宋妍剛想抬手再揉揉於君危的頭發，旁邊付柏楊立馬微笑著看過來，宋妍手下一抖，剛抬起幾分的手立馬放下。

    “咳，行了，”她咳了聲，走向櫃台，道“別玩了該買東西了。”

    於君危剛揚起幾分的唇角立馬垂下。

    付柏楊則是露出一口大白牙，俊郎的麵容硬生生被他笑的有些傻，他快步跟上去，“好，都聽你的。”

    幾人在布匹區買布，當兵的付柏楊率先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顏色分外鮮明的票，阻止了宋妍和於君危同時掏口袋的動作。

    “我來。”

    宋妍抬頭看他，兩人相視一笑，一切溫情皆在不言間。

    於君危則一人落在後頭，沉默看著這場景一言不發。

    林榭在這邊偷摸窺屏看熱鬧，見狀忍不住滿腦門問號。

    於君危平時的性格竟然是這樣的嗎？

    這應該嗎？這合理嗎？

    說好的人間小天使，麵冷心熱陽光大男孩兒呢？

    王翠翠拿起切好的蘋果吃了口，直念叨著又甜又脆，見狀也湊過來，滿臉可惜，道“竟然跟旁邊那女的是一對？”

    “小林，今天這個就算了吧，有主的咱不要。”

    王翠翠語氣裏滿是好不容易遇見個極品，但竟然是個有主的的可惜和遺憾。

    林榭哭笑不得，不知出於什麽心理準備她忽然指著兩人身後的於君危，低聲道“那他身後不還有個，你怎麽沒說讓我上？”

    王翠翠看好幾眼，確定林榭說的人正是那個跟在兩人後頭的瘦高個子的漂亮年輕男人，默了一瞬，眼神憐愛的看了林榭一眼。

    林榭“……？”

    “那人一看就是個小白臉，身上看著還沒二兩肉，到時家裏挑擔水估計都難。”

    “長的比女人還美，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這要是在一起了，你是打算放在家供著嗎？”

    林榭聽出來，王翠翠目光懇切，是真的對於君危這樣的表示萬分嫌棄，而她的眼光則代表了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

    林榭沉默地扭頭看向身姿挺拔，芝蘭玉樹的於君危，明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這還不合格？

    不由心情十分複雜。

    大概就是，我拿來當寶的東西，結果就因為審美差異，地方差異，你當是地裏的草，還嫌它搶營養。

    所以我覺得你是在驢我，而且我有證據。

    王翠翠是新媳婦兒，上頭據說還有兩個哥嫂，但幾個妯娌間隻有她是有正經工作的。

    上有公婆妯娌，下還有幾個小侄子侄女，剛嫁來這個家不久，什麽事都輪不到她出頭，在家隻要做到少言少語多做事，總的來說就是低伏做小，公婆妯娌才會少說點閑話，她日子也過得才舒服些。

    家裏多說一句話，妯娌間就能閑話不斷，反正她大多時候都要上班，幹脆就不怎麽在家念叨。

    就這樣還能被人閑話說是啞巴，對此王翠翠也是服氣。

    現在有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林榭能聊到一起，平時看聰明漂亮的很，難得有她不懂的地方，王翠翠十分願意幫助勸告。

    “就聽姐姐的，這種小白臉，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也就你們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家才覺得好看，正經結婚生子要他幹嘛？地裏農活會幹幾種，一桶水能提起來不，趕明兒秋收，誰去扛糧食？”

    “？？？”

    王翠翠伸手拍拍林榭的肩語重心長。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年頭，手上沒把子力氣哪裏都不要，當兵都嫌太弱，沒有工作就賺不到錢，弄不來糧票布票，地裏也種不來糧食，他咋能養活一家老小？”

    “妹子，我給你當姊妹才說這句話，咱要是不圖他吃，不圖他穿，嫁他幹嘛？”

    “當然了，要是他家裏條件不錯，那倒是還可以考慮。”

    長得好，也有家底，那就算林榭嫁過去，起碼有吃有喝，不至於在地裏賣力氣刨食。

    “……”林榭張張口想要反駁，話到嗓子口又默默咽了回去。

    沒必要去爭辯。

    王翠翠說的也是基於國情，這個年代，什麽最重要，為的又是什麽，不就是穿衣吃飯。

    三年大饑荒也才剛過去十年，有些記憶根本就是刻在人的骨子裏，這時候大多女孩子嫁人都是為了更好的提高生活質量，起碼不是像早一輩，剛生下來的弟弟妹妹根本養不活，大人都沒了不少，又更何況孩子？

    “還有最重要一點。”

    林榭“哪一點？”

    王翠翠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她是新嫁娘小媳婦，也不是黃花閨女，自然已經被允許加入“同一輩兒”胡同口嘮嗑人群隊伍。

    有些事和都懂的人一起聊，那叫聞弦歌而知雅意，但要是和不懂也不該懂的人聊，就是對牛彈琴，還難免有帶壞孩子的嫌疑。

    不過都聊到這兒就差臨門一腳，大話也已經開出去，就不介意再多說那麽一點點。

    王翠翠勾勾手，示意林榭湊近點來，“什麽啊？”林榭毫不猶豫的靠過來。

    隻聽王翠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那些看著就瘦，身上沒幾兩肉的人，聽說那方麵都不太行，咱女孩子家，何必做什麽非要折騰著盡委屈自個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