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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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詩淮和謝源匆匆回屋,謝源關好門,著急地問裴詩淮:“現在該怎麽辦?”

    裴詩淮在桌旁坐下來,把油燈擺在正中央,淡定地打了個哈欠,“徐軼現在沒有完全相信柳世聰是偷信的人,我們讓他相信就好了。”

    謝源皺眉看著他:“怎麽讓他相信?”

    裴詩淮朝他勾了勾手,狡黠漂亮的眼睛裏映著燭火的光,“柳世聰如果死不承認,但徐軼手裏又沒有別人偷信的證據,你猜徐軼會不會再搜他一遍?”

    “哦。”謝源頓悟,“你是說慕王下一步可能搜他的屋子?”

    裴詩淮勾唇一笑,“試試。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柳兄影子是歪的。”

    樓閣裏,四周的將士們整整截截,目不斜視,審訊進行的不太順利,柳世聰刁滑奸詐,抵死不認,徐軼眉頭緊鎖,他們跟著大氣不敢出一聲。

    忽然,徐軼看到不遠處有兩個人朝這邊走來,他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像猛獸捕食時看到了獵物。

    按理來說從柳世聰身上搜出信件已是鐵證如山,然而徐軼心裏隱隱不安,隨著柳世聰死不認罪,這種想法在他心裏一度蓬勃生長。

    楊飛對此不敢過多叨擾,這麽多年,他知道徐軼做的所有事情都有理有據,他問徐軼:“王爺,為什麽要抓打聽何人去過書房的人?”

    “因為書房的信其實沒有被人拿走。”徐軼開了口,在楊飛的錯愕中,他接著說:“但是舅父看出來信被人換過,於是我們將計就計,假裝信被人偷了。”

    徐軼把視線投向剛剛注視的書房四周:“柳世聰一直矢口否認他偷了信,送葛叔的時候還有人尾隨。我懷疑偷信者可能另有他人或者柳世聰有同夥。如果真有他人,柳世聰被他陷害,葛叔的內幕他也知曉,他難道不會好奇另一封信在哪裏嗎?”

    兩個人說話間隙,方才在下麵站崗的侍衛跑過來向徐軼匯報,徐軼坐下來端起茶杯,問:“怎麽樣?”

    侍衛:“回稟王爺,那兩個人沒有問和丟失的書信相關的事情。”

    對於這樣的結果,徐軼臉上無波無瀾,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杯沿敲了敲,忽然又問道:“那他問了什麽?”

    侍衛忽然間卡了殼。

    徐軼好奇的盯著他。

    侍衛憋紅了臉,在徐軼臉上的耐心快要耗盡的時候,豁了出去。

    “他問王爺這麽多年不娶妻,是不是有別的愛好和想法。”

    楊飛:“……”

    楊飛輕輕轉頭看徐軼,臉上帶了點看好戲的笑意,要說他們家王爺現在缺點啥兒,可能缺個媳婦兒。

    西北荒漠人煙稀少,好的姑娘稀貴,按理來說男子到了這個年紀早該娶親,可徐軼遠離盛平,平日不在安孝帝眼前晃悠蹦噠,安孝帝一時半會兒真想不起來給他討個媳婦兒。

    對徐軼來說,媳婦兒確實不好找。

    配得上他的大家閨秀家世都在盛京城裏數一數二,誰家爹不是有頭有臉,願意把寶貝女兒嫁給一個遠在西北多年不回家的不受寵皇子?

    於是徐軼的婚事一直耽擱了下來,至今依然一個人瀟灑度日。

    四周一片寂靜,無人敢言語,徐軼繃住臉色放下茶杯,讓那人繼續下去站崗,扭頭轉向楊飛。

    楊飛立馬嚴肅了起來,認真聽命。

    “把柳世聰的住所再仔仔細細的搜一遍。”徐軼在高處遠眺,壓下了心裏跳得歡脫的火氣,他不明白,怎麽會有人的膽兒如此豈有此理的肥。

    裴詩淮和謝源貓在窗旁,從窗戶裏看窗外人來人往,一群人魚貫而入,在柳世聰屋子裏折騰半天後,翻出了書信和可以進出洛王府的令牌。

    書信是模仿達人謝源寫的,足以以假亂真。

    有了進一步的證據,楊飛對柳世聰可沒好臉色,大概是你愛招不招,我們已經認定要處理你。

    柳世聰無比崩潰,打擊接二連三,他沒想到能這麽點兒背。

    人在極端的絕境中可能不想自證清白,隻想活下去,柳世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情,問徐軼怎麽才能饒他不死。

    楊飛擲地有聲地說了四個字:“戴罪立功。”

    柳世聰在地上長跪不起,自作孽不可活,他的確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為洛王辦事跑腿,但他不記得自己留下過任何證據,可此時時局已不容他辯解,他跪到額頭和膝蓋發紅,立起來點了點頭。

    “我帶你們去找接頭人。”

    最後,柳世聰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麽,他仍不死心,但又心灰意冷,神情無望、眼神潰散地朝徐軼說了一句話。

    “王爺,害我者另有其人。”

    風塵仆仆一天,順著柳世聰這根藤果然摸出來不少瓜,楊飛疲憊的奉命交差,在他眼裏,由一封信引發的一連串任務已經結束了,他們以蚓投魚,碩果累累。

    可惜自家主子的神色並不輕鬆,不過楊飛已經習慣了徐軼臉上的喜怒不形於色,他安靜在一旁陪著聽令,分外乖巧。

    “楊飛。”徐軼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到。”

    “我們回王府吧。”

    楊飛一時驚愕,後來才意識到徐軼說的是慕王府。

    徐軼在將軍府裏待了兩天,人人都知道這位爺是不好惹的主,徐軼深知這裏不能久待,哪怕府裏一片清明,外麵的閑言碎語能把他淹沒,他得回自己的王府。

    “我們去和舅父道別。”

    裴詩淮醒的早,吃過早飯後被謝源急匆匆叫到前廳。

    徐軼和楊飛早已到場,兩個人沒講任何排場,此時在這座院牆內,他們詭異的自在又拘束。這裏像他們的家,又不像他們的家。

    “王爺,大將軍考慮的真周到,單靠咱府裏那幾個人,掃屋子都得掃半天。”楊飛悄聲說。

    徐軼淡淡應了一聲,蕭雪巍送給他幾個得心應手的家仆和幕僚,不然慕王府怕是整個盛平最寒酸落魄的府邸。等人到齊,蕭雪巍和他不多說,直接往前瞟了一眼。

    “你挑吧。”

    前廳站了烏泱泱一群人,徐軼並未給他們任何眼神,他恭敬一抬眼:“全憑舅父作主。”

    蕭雪巍:“我已經給你選了一些靠譜的,剩下你看看哪些順眼隨意帶走,你太長時間沒回盛平,府裏不能沒點人手。”

    徐軼沒再拒絕,他抬眸看了一眼,文士們一個個把頭埋的很低,明眼人都知道,跟著大將軍混比跟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失寵皇子強,隻有裴詩淮作死抬頭打量著徐軼。

    四目相對,無語凝噎。

    徐軼轉過無波無瀾的麵龐,對蕭雪巍說:“舅父,把最後麵站著的幾個人給我吧。”

    徐軼挑走了學堂裏總是坐在最後的差等生,眾人皆喜。

    裴詩淮往自己前後左右掃了一眼,發現最後一排除了自己和一位胖胖的仁兄,再無他人。

    謝源眨了眨眼,臉上憂多於喜。

    挑完人徐軼和蕭雪巍去了書房討論邊疆兵事,府裏的眾謀士朝裴詩淮露出了或同情或惋惜的神情,但也紛紛過來和他告別,說了幾句好聽的場麵話。

    謝源留在了最後。

    “走吧,回屋收拾東西。”

    謝源的心情陰翳了一路,回去以後他幫裴詩淮收拾東西,臉色依然垮著,前麵這條路,他預測不到吉凶。

    裴詩淮單手搭在謝源肩上,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安慰的話:“慕王府裏也是好去處,日後多保重,有空一起吃飯。”

    謝源轉過身,左顧右盼一會兒,忽然換了嚴肅正經的臉色,悄聲說:“蕭雪巍這是往慕王身邊插人,少主,我該怎麽做才能和你一同進王府?”

    裴詩淮提了提嘴角,心想天下烏鴉一般黑,蕭雪巍昨晚還要打府裏的蒼蠅,今天就變臉了。

    他清了清嗓子:“天下有兩種人在哪兒都混的開,一種是有本事的,一種是我這種廢物,你安心待在這裏,平時保持聯絡。”

    謝源歎了一口氣:“我怎麽能不擔心少主,現在形勢風起雲湧,變幻莫測,誰知道慕王能不能置身事外,朝局爭鬥中站隊對了榮華富貴青史留名,錯了一敗塗地一命嗚呼。”

    裴詩淮往床上舒服的一趟,順著他的話問:“那你覺得這天下將來是誰的?”

    謝源露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而今時局如此動蕩,削蕃撲朔迷離,皇子之間暗流湧動,大徐將來可能是任何一個人的天下,你應該比我看得明晰。”

    裴詩淮撐起了頭,謝源沒和他拐彎抹角,太子德才兼備,皇子之中無出其右,但他的身體狀況堪憂,和安孝帝半斤八兩,差不了多少。

    “二皇子睿王被罰失去恩寵許久,至今每日吟詩作樂,遠離朝野,朝中現在三足鼎立,四皇子殷王受太後力捧,五皇子洛王做事雷厲風行,頗有手段,但殷王無才,洛王善於玩弄權術,太子之位搖搖欲墜,將來的天下改姓也未嚐不可。”

    隨著謝源的欲語還休,裴詩淮臉上的笑意終於淡了一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謝源一眼,隨後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盛平晴麗的天色在他眼裏如同過濾了一層灰布。

    謝源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身處亂世,命如草芥,得多長點心眼。”

    “好好好。”裴詩心不在焉地答應,他抬頭看了一眼盛平的天色,風雨欲來,滿城黑雲。

    雨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