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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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平淡無奇的白晝,盛平街上依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城外的暴動撕裂了粉飾的太平與安寧,一石激起千層浪,郊區的動靜越鬧越大,積壓的民怨如同放出籠的猛獸,橫衝直撞,平息起來困難重重。
此事震驚朝野,朝廷緊急派出侍衛親軍,平息混亂,徹查事由,涉事官員夜不能寐,不相幹的人嗑瓜子看戲,主管救災的官衙怕是又要大洗牌。
裴詩淮按時打點的去了東宮,東宮裏仍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皇長孫徐皓開始盼著裴詩淮這個有點活氣的人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等他做完功課,又開始纏著裴詩淮給他講外麵的事情。
裴詩淮照舊給徐皓講外麵的新鮮事,一件接著一件,講到草稿紙上的第五件,徐皓突然打斷了他。
“城外的瘟疫好了嗎?”
這原本是裴詩淮草稿紙上的最後一件事,被徐皓突如其來的打斷,問了個措手不及。
裴詩淮看著小崽子純真的眼神,說:“現在城外正風風火火的大鬧,百姓和官兵打架,亂作一團。”
徐皓睜大了眼睛:“他們不是生病了嗎?怎麽還有力氣打架?”
裴詩淮笑:“疫情與之前相比好很多了,多虧了一位父母官,在眾人踢皮球的時候,雷厲風行的派醫官前去救治,隔離疫區,征收各地藥材,還給受疫情影響的窮苦百姓施粥,穩定了民心。”
“那他們現在為什麽還打架?”
“受災情影響,他們原本的正常生活受到了衝擊,現在吃不飽,穿不暖,沒有人管,當然要鬧。”
徐皓垂了垂頭:“好吧,我能為他們做些什麽嗎?”
徐皓總給裴詩淮驚喜,正中他的下懷,他故意長歎一口氣說:“皇長孫心地仁慈,但你還小,負責此事的趙大人最近遇到點麻煩,被停職處理,然而別的官員還是一如既往的不作為。”
“好說。”徐皓拍了拍胸脯,“我爹是太子,我讓我爹去處理趙大人的麻煩,現在就去。”
童言無忌,身邊的小宮女一聽這祖宗要為趙啟平去找太子求情,雙腿一軟想要攔徐皓,整個東宮為了這個名字惶惶不安,現在小祖宗竟然要為了他去找太子?
攔住,一定要攔住!
裴詩淮搶先一步攔住了宮女,任由徐皓去找他鬱悶的老爹。
太子正焦頭爛額,他送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鮮有回應,無奈嘴角牽出一絲苦笑,他現在就是一燙手山芋,誰都不想碰。
原本隻是親人間的正常走動,但被居心叵測的人利用後,誇大其詞,成了傳言中的收受賄賂。
趙啟平為太子妃帶來一箱家鄉特產,總價值還不值一個金元寶,禮輕情義重,但裏麵的東西傳出去成了金銀珠寶。
反正東西拉進了你府裏,裏麵是石頭是金子不重要,全憑造謠的人一張嘴。太子百口莫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爹,我想為趙大人向您求情。”徐皓忽然開了口。
太子是位好爹,盡管眼窩深陷神色萎靡,看見徐皓後臉上柔和了不少,緩著聲調問:“哦,哪位?”
“趙啟平趙大人。”
“……”
童言無忌的聲音在整個大廳裏回蕩,四周的宮女們大氣不敢出一聲,隨時準備撲通跪下,太子妃一把拉過徐皓數落他,“你胡說什麽,誰教你的?”
徐皓敏銳地覺察到趙啟平這三個字似乎是禁忌,他小心翼翼地問:“趙大人愛護百姓,也受百姓愛戴,有什麽問題嗎?”
太子妃長歎了一口氣,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憋出三個字:“你不懂。”
裴詩淮跟著徐皓進了前廳,見狀,立馬跪了下去請罪:“啟稟太子太子妃,是我告訴皇長孫趙大人仁慈寬厚,心係百姓,有這樣的官員是百姓和朝廷的福氣,不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無辜而死。請不要遷怒於皇長孫,要罰便罰小人吧。”
太子妃即刻把火和氣都往裴詩淮身上引,鬧著要降他的罪,太子讓她退下,皺眉對裴詩淮說:“你說什麽?”
裴詩淮長跪不起,請命之意溢於言表:“城外百姓鬧得厲害,大家都為趙大人請命,趙大人兩袖清風,一身正氣,太子殿下,這是民心所向。”
太子長久地注視他,隔了半晌才說:“起來吧。”
窗外一陣風吹開了窗戶,送進了盎然春意,他讓裴詩淮起身退下,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匆匆召集幾個幕僚去了書房。
東宮裏又亂作一團,裴詩淮被遣散回慕王府,偷得浮生半日閑。
次日早朝,百官列隊站在興和殿,福山站在龍椅一側,例行喊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徐軼身上裝著一封早已擬好的奏折,他站在大殿之下,緩緩翻動衣袖。
“皇上,臣有事啟奏。”
沙啞微弱的聲音響起,太傅頭發早已花白,他身形佝僂,顫顫巍巍遞上一封寫好的奏折,雙手放在了身前。
安孝帝同樣老態龍鍾,早朝成了每天最耗費他精力的事情,他打開折子,眯著眼睛看了半天,質問百官:“城外郊區疫情嚴重,死傷無數,為什麽你們平時總是一筆帶過?”
大臣們大眼瞪小眼,各自無言,最近邊防戰事吃緊,軍費耗盡,國庫虧空,戶部短銀,糧食短缺,安孝帝夜夜發愁,沒人想再給他添堵。
何況不怪官老爺們不稟報,官場上一級一級瞞報,到了天子耳中便成了問題不大。
大殿上鴉雀無聲,安孝帝忽然開口:“聽聞趙啟平幹的還不錯,這次多虧了他替朝廷挽回了聲譽,是嗎?”
天子發問,百官一聲不吭,大殿上落針可聞,隔了半晌,戶部主事往前邁了一步,為安孝帝祥述了此次盛平城外的疫情。
安孝帝閉著眼睛聽完,抬起了頭,他現在幹什麽都是慢騰騰的,聲音比起先前中氣不足,“真實情況怕是比你描述的還要嚴重吧,你們長本事了,竟然學會瞞朕,美名其曰怕朕……怕朕煩擾,其實是一個個的屍位素餐。”
大臣們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個個站得無比乖巧,漸漸的,有幾個勇士站出來打馬後炮,內容無非是皇上莫慌,現在局勢已經穩住,疫情逐漸消散。
“先不說朝廷的臉都快被你們丟光了,誰要為那些冤死的百姓負責,如果不是趙啟平,還要再死多少人,這事還要壓多久。”安孝帝抓著龍椅的把手,額角和手背青筋暴起,而他的語調聽上去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低低沉沉,福山知道,他動怒了,勃然大怒。
安孝帝的一番話一出,太子立馬偏過頭給幾個人使眼色,皇上對趙啟平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翻轉,此時不求情,更待何時?
於是,以太子的老師太傅為首,幾位老臣順著安孝帝的意思誇了誇趙啟平。
太子在朝中的人緣乏善可陳,孤家寡人一個,常常四麵楚歌,幫他說話的幾個人要麽是看著他一路長大的老臣,要麽是真的敬佩趙啟平的為人。
安孝帝把玩著手腕上的佛珠聽大臣們發言,忽然開始點名。
他首先點的是四皇子徐謙殷王的名,安孝帝拖著略微沙啞的嗓子,問他怎麽看。
殷王一愣,有點發懵,不懂趙啟平的形象為何一下子變得那麽高大,這還了得,忙說了幾句他的壞話,順便踩了一腳太子。
安孝帝撥弄著佛珠沒說話,不一會兒又問五皇子徐宸洛王,你又怎麽看。
洛王不像殷王缺心眼,順著安孝帝的意思誇就完事兒,說趙啟平在此次疫情中的表現可圈可點,是國之棟梁,百姓之福,稍微夾帶私貨提了一句如果為人再正派些就好了。
安孝帝閉著眼睛聽,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沉默半天睜開眼睛看向殷王。
“作為一個王爺,要懂得體恤百姓,體察民情。”
話不重,但殷王一聽風向不對,汗都下來了,忙跪下認錯,搬出從小到大不變的模板,戰戰兢兢背了一段套路文。
安孝帝冷哼了一聲不搭理他,轉而望向殿內,“我找人查了一下趙啟平,為官清正廉明,但最近他因為受賄停職,還和太子有關,太子,是不是你的問題?”
被點的人緊張兮兮,別的人看熱鬧,徐軼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似乎事情到這裏可以結束了,他把袖中的奏折輕輕推了回去。
太子肅然:“兒臣冤枉,兒臣和趙大人之間並沒有不正當交易,趙大人和太子妃是表親,我們之間是正常的親戚往來。趙大人的人品眾人皆知,他送進東宮的全是家鄉特產。”
“那你們更應該避嫌。”安孝帝往後一靠,貌似也鬆了一口氣,“行了,趙啟平這次做的不錯,但朕不賞他,讓他長長記性。”
太子連連道謝,情緒激動,安孝帝看了他一眼,有什麽話想說,又什麽都沒說,半眯著眼睛讓福山繼續。
下了早朝,有人歡喜有人憂,殷王和洛王平時互相看不順眼,好不容易默契一次,今日齊齊吃癟,卻也不惺惺相惜,出宮門的時候還不忘互相損對方幾句。
徐軼從他們旁邊經過,兩人麵麵相覷,都為今天的事情晦氣,徐軼一身輕鬆,回頭望看見興和殿籠罩在金燦燦的陽光中,下了早朝後他去了將軍府,和蕭雪巍商量邊疆的攻防。
正事說的差不多,蕭雪巍最後喝了一口茶,問道:“聽說你這幾天為太子的事奔波?”
靜默片刻,徐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