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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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進行的不順利,一度陷入僵局,徐軼暫時放下審訊的事宜,去各個縣市抄家分糧。
他們又回到了沛縣。
崔昊這人活得精致講究,作為一個小小縣令,家裏的院落裏擺滿了珍貴的物什,繁巧精美,滿目琳琅,然而在他府裏挖地三尺,也挖不出賑災銀的巨額虧空。
崔昊心眼多,除了搜他府裏,徐軼聽了裴詩淮的建議把他混亂的社會關係理了一遍,又從能見光的和不能見光的小妾手裏搜出了一大筆髒銀。
可惜粥少僧多,把崔昊家全抄了,也隻夠沛縣的百姓們過幾天飽肚子的生活。
他們到了剛來沛縣時去的石頭村,村民們看著不再寡淡的粥露出了笑顏,楊飛幫一位大哥扛了米袋,腰酸背痛,他已經接連幹了幾日苦力活兒,好不容易休息一會兒,看見遊手好閑的裴詩淮怒火中燒。
在楊飛眼裏,眼前的清瘦男人如同一個狐狸精,慕王整日聽信他的鬼話,穿梭在各個縣市裏抄家分糧,好幾日沒去州衙趕審訊進度了。
徐軼如同被後宮耽誤了上早朝的帝王,楊飛分外惋惜,心直口快的和裴詩淮吐槽了一嘴,稱他是禍國妖男。
裴詩淮本想無所謂的當聽個樂嗬,可惜楊飛的吐槽觸到了他的敏感點,憑什麽他給徐軼當妃?無語。
他氣呼呼地看著楊飛:“當下最重要的事是百姓填飽肚子還是找貪官?”
楊飛哽住了,當然是百姓填飽肚子。
把楊飛問住後,裴詩淮開始找楊飛興師問罪:“誰是禍國妖男?”
楊飛的眼神來回躲閃,他轉移注意力左右觀望,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徐軼看兩個人吵的熱鬧,過來問:“你們吵什麽?”
裴詩淮懶洋洋地說:“他嫌我每天晚上和你睡的時間太長了。”
楊飛:“……”
楊飛解釋:“王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裴詩淮幫徐軼做閱讀理解:“不是這個意思,意思是他說過這種話。”
楊飛:“……”
徐軼不處理楊飛,反而直勾勾地看著裴詩淮:“這有什麽好吵的?”
這下輪到裴詩淮啞口無言,裴詩淮想反駁,可刀子扔出去,一定會紮在自己身上。
徐軼在這方麵臉比城牆厚,不能比不能比。
裴詩淮灰溜溜的閉了口,抬頭望天。
徐軼無視兩人的低水平鬥嘴,說明了自己的來意,讓裴詩淮準備一點東西去看望劉有德。
劉有德舉報了崔昊,崔昊為了打擊報複劉有德將其關進大牢,劉有德之父念兒心切,心勞成疾,加之沒有人照料,不幸逝世。
磚土房裏,家徒四壁,幾日不見劉有德,他臉頰凹陷,神情萎靡,側坐著對著房門,看到徐軼一行人之後眼睛亮了亮,而後眼裏的光很快暗了下去。
徐軼將心意帶到,正要出去,一直沉默的劉有德忽然叫住了他,問:“欽差大人真的會為民做主嗎?”
徐軼回過頭,望著他說:“會。”
劉有德:“現在世上還有好官嗎?”
徐軼頓了頓:“有。”
劉有德:“欽差大人是一個好官嗎?”
徐軼垂了垂眼睫:“我盡量當一個好官。”
徐軼的神情很冷,側臉像鐵鑄般堅硬,劉有德看著他,忽然下了某種決心,眼神鋒利堅毅起來,他站了起來,轉過身說:“我還要舉報一個人。”
陰暗潮濕的大牢裏,光線黯淡,崔昊縮著身子坐在靠窗的地方,度日如年。
大牢裏的陰冷之氣遁入人的五髒六腑,骨節仿佛都沾染了寒氣,崔昊聽到從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艱難的站了起來。
來的似乎是好幾個人,周遭的光線仿佛更濃厚了一些。
看到徐軼的麵孔後崔昊心灰意冷,臉色陰沉,一聲不吭,他餘光裏看見了另一個人影。
他曾恨之入骨的劉有德。
劉有德喪父,看崔昊的眼神同樣不友善,夾雜著恨意,崔昊沒有心力和他你來我往的較勁,將視線扔到了徐軼身上。
“今天來找你隻為了告訴你一件事。”徐軼心平氣和地開了口,“讓劉有德親口告訴你他為什麽要舉報你。”
崔昊一直看著徐軼,並沒有將視線分給劉有德半分,他聽見劉有德在他耳邊說:“崔大人,你以為我是對你不滿才這麽做的嗎?”
崔昊不說話,看著徐軼。
劉有德:“讓我當那個出頭鳥,我不敢,但刺史大人和我說,他會保護我。”
劉有德麵色凝重,世事難料,他從未想過老父會為此與世長辭,作為小民,卑如塵土,他未想到,大樹不能庇護他,反而會給他帶來無妄之災。
崔昊猛地回頭看劉有德,他的呼吸在瞬間滯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
徐軼的眼神裏多了股幽幽的涼意:“崔大人,或許從一開始你就沒擺正自己的位置,你和辛大人不是戰友,對辛大人來說,你和劉有德並沒有什麽分別。”
人人自保,越大的局,無關緊要的人越多,棋子而已。
徐軼的話崔昊隻聽了個大概,他還沉浸在劉有徳被遺棄的驚詫中沒有緩過來,曾經心裏偶爾萌生的邪念瘋狂滋長,帶他走到了他最不想去的岔路口。
崔昊麵容慘白,血色全無,眨眼間如同身上的魂兒被人帶走了,他幽幽地開口:“劉有德,辛大人為什麽讓你舉報我?”
裴詩淮撇了撇嘴,“崔大人,你明明知道答案,上麵的人想讓你當替死鬼,擋箭牌。”
崔昊眼前出現了某個夜晚的畫麵,辛承之驅散了所有人,留下他,收斂了平日裏的和善,換上一副冷冽的麵容,嚴肅道:“聽我的,你們就會沒事。”
晚上風起,燭火搖曳,斑駁在牆上影影綽綽,崔昊有所懷疑,但最終疑慮煙消雲散,自己獲罪是事實,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裏天高皇帝遠,江州歸根結底是幾個人的天下。
況且,牽一發而動全身,辛承之倒了,他崔昊一定被壓在眾人身下墊底。
於是崔昊將罪名全部認下,這件事大事化小,等風波過去,幾位大人一定會保他平安。
如果他不知道劉有德是辛承之唆使的,他會一直將這些罪名全攬到底。
崔昊心涼似鐵,他重新回到牆邊坐下,無望地坐著。
徐軼還想勸他,裴詩淮擋在了他前麵:“王爺,給他一點時間。”
他們從大牢裏出去,沿著大牢的外圍散步,劉有德被楊飛暫時安置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不得不對辛刺史刮目相看。
唐大人年老威嚴,卻真如一朵嬌花,這幾日勞累過度,偶感風寒,倒在了床上,徐軼讓他安心養病,暫時將所有事情攬到了自己身上。
牢內突然傳來了消息,崔昊要見他們。
崔昊的神情十分頹喪,眼裏布滿了紅血絲,他看見徐軼後,又看了看徐軼左右的人,徐軼把人支走,隻剩下裴詩淮楊飛二人,問他:“你想好了嗎?”
崔昊嘴角忽然漫起一絲笑意,如同地獄裏的惡鬼上身,他無奈地說:“王爺,現在還容得我選嗎?”
徐軼:“你手上有什麽證據?”
崔昊呆呆地說:“我府裏有辛刺史和我往來的書信。在門口的花盆裏。”
徐軼給楊飛使了一個眼色,楊飛去備馬,素來話少惜字如金的崔昊此時喋喋不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他似乎知道自己能說話的機會不多了。
他念叨了半天,對徐軼說:“王爺,我還有事想拜托你。”
崔昊拖著鐐銬走到牢門口,雙手抓著鐵杆往外望,徐軼無動於衷,站在原地聽他說話,他愣了愣,轉頭望向裴詩淮,苦澀地說:“王爺大概不想聽我的破爛家事,麻煩這位大人離我近一點,我想交待一下後事。”
裴詩淮謹慎的把耳朵湊過去,聽崔昊交待了後事。
裴詩淮聽完,朝他點了點頭,和徐軼一同離去。
崔昊站在牢門口,他望著徐軼的身影消失在光線的盡頭,抓著牢門滑坐在地上。
天理昭昭,他等到了這一天。
他認了,但他一定要拉人給自己陪葬。
楊飛備好馬後,徐軼吩咐楊飛不要和他們一路,他和裴詩淮兩個人趕往沛縣。
徐軼和裴詩淮上馬,兩人匆匆奔赴沛縣,他們輕車熟路的走上去沛縣的路,中途走到一個小路時,入口被封,不知道從附近哪個村子流竄過來的村民堵路收錢。
徐軼不下馬,裴詩淮則不想掏錢,堵路的人從地上端起兩碗茶,囂張的朝他們遞過去。
“看你們的穿著不差子兒,饑年賺你們兩碗茶不過分吧?送你們兩碗茶,行不。”
徐軼不理解這種行為,裴詩淮見多識廣,本著破財消災的念頭,想將此事消解,他從兜裏掏出幾枚銅錢,大方地說:“茶就不必了。”
村民收了錢,執意要給茶,堵著他們的馬不讓他們走,徐軼的眉頭剛皺起,兩袋粉末朝他們撒了過來。
灰白的粉末飛舞,迷失了人的視野,激起漫天揚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