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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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衙裏,徐軼和裴詩淮意外的與唐天和楊飛相遇。

    刺史辛承之讓下屬給各位大人倒茶,他慈眉善目,身材微微圓潤,個子不高,看上去就是個和藹的老頭,一開口便是軟圓的南方口音。

    他招呼道:“王爺和唐大人今晚在州衙裏住下,天色不早了,明天一大早起來我們審案。”

    此時外麵一片漆黑,奔波了一天人人疲憊不堪,徐軼並未自報家門,他放下茶杯,“你怎麽知道我是王爺?”

    辛承之笑了笑:“皇上親封慕王和唐天大人徹查南方的災情,我作為江州刺史豈有不知道的道理。”

    案情並沒有到十萬火急的程度,個中細節得等白天慢慢審。唐天接受了辛刺史的提議,先在州衙裏休息一晚上。

    江州的州衙樸實無華,還不如沛縣的府衙精美大氣,從刺史到下麵的人,一個個穿著儉樸,和村夫沒什麽區別,招待他們的晚膳也是怎麽簡單怎麽來。

    徐軼的下巴肉眼可見的顯出了更分明的棱角。

    吃完飯四個人關上房門夜聊,徐軼隱隱不安,唐天問他:“王爺怕夜長夢多嗎?”

    徐軼頓了頓後說:“辛承之明顯有備而來,我們剛離開沛縣,他立馬把人抓走。他如果真想動手腳,不在這一晚上。”

    裴詩淮進了房間後一直打量四周,江州州衙從外破到了裏麵,刺史大人果然和來時在外打聽的一樣,勤儉持家一毛不拔。

    欽差駕到,沒有山珍海味、葡萄美酒,連居住的地方都是湊合睡一覺。辛大人自己沒有官架子,招待欽差也走的是極簡風。

    裴詩淮看夠了,問楊飛:“你們怎麽也來這裏了?”

    楊飛說:“隨縣縣令趙德新也被抓來了,你們還有印象嗎?我們來的路上碰到過他,他為當鋪老板出頭來著。”

    裴詩淮當然有印象,他盯著人家的瘦馬看了半天,“原來他是縣令?”

    裴詩淮咂摸了半天,後知後覺地說:“他也被抓了?”

    唐大人摸了一把胡子:“據我們所知,趙德新是個好官,我們在林縣碰到他那天,他是去為當地的百姓借糧的。”

    楊飛補充道:“可惜沒借到,找當鋪麻煩的無賴是林縣縣令之子,兩人結下了梁子,自然沒借成糧食,他隻好自掏腰包補貼災糧,杯水車薪。”

    徐軼聽完趙德新的事情,微皺的眉頭稍微舒展,神色卻仍沒放鬆:“辛承之一下子抓了七八個縣令,早不抓晚不抓,在我們要處理崔昊的時候抓,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用意。”

    唐大人臉上顯露出老臣的老練:“我也覺得哪裏不對,辛承之的履曆我查過,一路爬上來順風順水,當年因為官清廉正義,精明強幹被皇上欽點為江州刺史,幹得有聲有色。”

    局勢如一團亂麻,沒人再言語,和辛承之的第一輪交鋒在不安中結束,是非曲折隻能等明日再判。

    外麵夜色濃厚,窗下的燭火快要燃盡,留下一灘燭漬,不一會兒,燭火熄滅,屋裏麵也沒了聲音。

    一夜飛快過去,如流砂過隙。

    第二天的審訊異常順利,除了趙德新對罪名全部否認,幾位縣令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連崔昊都承認了自己財迷心竅,擅自克扣了一些賑災用的災銀。

    殿堂之上,徐軼全程麵色凝重,一言不發,等審訊快結束時,他忽然對著崔昊開了口。

    “崔昊,朝廷下發的賑災銀數目不小,除卻你認罪的貪汙的銀兩,還有很大的缺口,那些銀子去哪裏了?”

    崔昊頭頂的烏紗帽早已被摘下,發型淩亂,他說:“我不知道。”

    徐軼沉聲道:“不知道。那麽大數目的銀子全流進了你的腰包,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崔昊咽了一口唾沫,徐軼繼續問:“我再問你一遍,除了你,還有誰私自從裏麵克扣了災銀?”

    崔昊緊緊盯著堂上的地板:“下官不知道。”

    隨即,徐軼又問趙德新:“你為什麽不認罪?”

    趙德新神情嚴肅:“下官是冤枉的。”

    唐天對趙德新頗有好感,他開口問:“本官問你,你有沒有貪汙賑災的災銀?”

    趙德新答的理直氣壯:“沒有。”

    唐天摸著自己的大胡子:“既然如此,為何最後用於給百姓購糧的災銀如此之少?”

    趙德新:“下發到下官手裏的銀子隻剩那麽多了。”

    唐天加重了語氣:“別的銀子呢?”

    趙德新:“不是下官貪汙的,自然是被下官以上的官員一級一級貪汙的。”

    趙德新不卑不亢地說完,整個大堂裏一片嘩然。

    人人沉默不言,看著自己麵前的一畝三分地,那些虛無的視線全都飄到了辛刺史的臉上。

    趙德新話裏帶刺,紮的刺史大人無法置身事外,辛承之緩緩直起了身子,不急躁也不憤怒,相當沉得住氣,和善地開了口:“趙德新,你有證據嗎?”

    趙德新眉目裏帶著怒火和鄙夷:“沒有,但我相信隻要欽差大人肯徹查,一定能水落石出。”

    辛承之依然不緩不急地說:“你沒有證據,但是本官現在有你貪汙的證據。”

    趙德新冷哼了一聲:“隨縣根本沒有收到那麽多賑災銀,派發的下屬是刺史大人的人,自然是刺史大人怎麽說,他們怎麽做。”

    辛承之臉上仍然一副漠然的樣子,他慢悠悠地說:“趙大人,話可不能亂說。”

    趙德新望向徐軼和唐天,眼裏滿是懇切:“我相信隻要欽差大人肯徹查,一定能水落石出。”

    球被踢到了徐軼和唐天身上,徐軼沉默良久,問辛承之:“辛大人,我想單獨和各位縣令大人聊一聊。”

    辛承之頷首:“沒問題,王爺。”

    徐軼和唐天將審訊的地點選在了大牢,陰暗潮濕的小樓裏,幾米陽光從小小的窗戶裏孤零零灑進來,照亮了慵懶起舞的飛塵。

    他們來到趙德新的牢門前,蜷腿坐著的趙德新站了起來,拖著沉重的鎖鏈走過去,扒拉著牢房的門喊了聲大人。

    晦暗的環境裏他的膚色更加黝黑,眼裏卻閃著像火苗一樣的光,他再次喊了徐軼和唐天一聲大人。

    唐天開口便是安慰:“你放心,隻要你所言屬實,我們定會為你做主。”

    趙德新抱拳:“下官更希望大人們為所有受災的百姓做主。”

    唐天:“我相信你沒有貪汙,你知道是誰貪了嗎?”

    趙德新知無不言:“刺史辛承之絕對脫不了關係,至於他往上的別人,下官不知道。”

    唐天:“你有辛承之貪汙災銀的證據嗎?”

    趙德新:“下官沒有,下官和辛刺史之間往來甚少,但沛縣縣令崔昊和他往來的較為頻繁。”

    徐軼和唐天對視了一眼,很快走到了崔昊的牢門口。

    兩位欽差負責問話,裴詩淮和楊飛則負責看門,將幾位離得近的獄卒紛紛驅散到了外麵。

    崔昊坐在牆邊,他如同驚弓之鳥,大牢裏任意一點動靜都能讓他驚惶不安,他看徐軼和唐天的到訪並沒有辛承之陪伴,沉默了半天沒有反應。

    唐天義正言辭地說:“崔昊,你還有戴罪立功的機會,隻要你將你所知一五一十的和我們說清楚,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崔昊從牆邊爬起來,跪在牢房中間,說:“欽差大人,下官已經將下官知道的全交待了。”

    唐天對崔昊自然是沒有好臉色的,他問:“有人說辛刺史有問題,你有辛刺史貪汙的證據嗎?”

    崔昊依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答:“沒有。”

    崔昊柴米不進,油鹽不吃,無論唐天怎麽問,都撬不開他的嘴,他隻認自己的罪,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一概不知。

    崔昊跪著的地方離他們略遠,光線晦暗,他臉上的神情看不真切,時間悄然滑走,他一直耗著,口風極緊,死咬不放。

    徐軼忽然開了口:“你以為他會保你嗎?”

    崔昊愣了一下。

    徐軼看著他:“當你守口如瓶的時候,說不準有人正想著怎麽把你除去。”

    崔昊沒有說話。

    徐軼和唐天在大牢裏又待了一會兒,崔昊緘口不言,嘴硬如石,四個人走出大牢,唐大人愁容不展,沒有證據,審訊成了死局。

    晚上回屋,徐軼洗漱過後躺在床上,半天沒有入眠。

    在州衙裏,他和裴詩淮睡了兩張床,不知為何,裴詩淮對一旁的徐軼分外敏感,徐軼無聲無息的眨眨眼睛,裴詩淮通過清淡的月光都能看到。

    裴詩淮側躺著望向徐軼:“王爺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徐軼閉著眼睛:“你覺得我們該怎麽辦?”

    裴詩淮思索再三,沒有答話,良久才說:“依我看,先把幾個貪官的家抄了,換點糧食給百姓吃。”

    徐軼睜開了眼睛,扭頭望向他,裴詩淮的口吻囂張的和山大王一個樣,月光下,裴詩淮也轉頭,徐軼的眼睛清透漂亮,在暗夜裏晶亮閃著微光,眼眸裏深邃廣遠,讓人猜不清,看不透。

    “好。”半晌,徐軼吐出了一個字,裴詩淮在他眼裏逐漸化成沒有攻擊性的、柔和的光點,很快,他進入了悠綿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