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鳳孽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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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蕪總有種被坑的感覺。

    明明是她免費撿了幅畫,怎麽反有種掉坑裏的感覺?!

    食指上留下的那道淺淺傷口,讓她第一次發現,她這副身體的血液竟然是金紅色的。

    她果然不是人。

    小粉不知道她和大爺發生的一切,跟小粉走在路上,商蕪試探問:“我剛剛在畫攤上看到好多千花娘娘的畫像,怎麽沒看見有尊上的呢?”

    “誰敢賣尊上的畫像那真是不想活了,”小粉轉著手裏提的粉紅鳥燈,“尊上最是忌諱別人畫他。”

    商蕪:“為何?”

    “許是和二百年前的事有關,小五你竟不知曉?”

    商蕪也不知道她該怎麽說,沒等她腦內編完,小粉自行給她找了理由。

    “想你在妖界,對魔界中事並不知情,其實我也是聽姐姐們說的,”小粉壓低聲音神秘兮兮,“二百年前聖明山附近的百裏地都是紅的,你猜為何?”

    商蕪搖搖頭。

    “尊上當時屠了半山的人,血整整流了百裏地呢!”小粉語氣裏一絲崇拜。

    “他為何要屠那半山人?”

    “因為那些人該死!”小粉突然咬牙切齒,“人族那些雜碎,見利忘義,滿嘴仁義禮信,私下的勾當全為謀一己之私。”

    商蕪被她罵得背脊一涼,反應過來,她怕什麽?她現在又不是人!

    於是她跟著罵:“說得沒錯,人族太不是東西了!”

    小粉好似找到同一陣線的戰友:“小五你也這樣覺得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們也和人族積怨已久。”

    商蕪已經有點跟不上了,她怎麽覺得這個世界跟她想的不一樣呢?

    她尋思得從小粉這套點話出來,於是拉著小粉在路邊的小吃攤上坐下。

    “我從沒聽我們族人提起過這些,小粉你跟我說說他們人族有多過分唄。”

    小粉心思耿直,毫無懷疑:“我也是聽姐姐們說了一點點,當初妖族與人族以烏洱溝為界,兩族隔江而治,人族占盡優渥土地,依然妄圖吞占妖族地盤……”

    “真是貪得無厭!”商蕪拍桌子。

    “還將人族中容貌出眾的男子作為誘餌,送給鳳主,意圖讓他從中策反……”

    商蕪吸了口氣:“美人計啊這是。”

    “結果失敗了,”小粉補充,“男子被送回去,在家中鬱鬱而終。”

    商蕪讚賞:“反間計敗露還能善待奸細,鳳主是個不錯的妖。”說完她心下奇怪,“小粉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內幕?”

    小粉唇角扯出一個冷笑:“因那名男子,是我的兄長。”她的目光微顫,“在化魔之前,我也曾是人呢。”

    商蕪目瞪口呆,這劇情峰回路轉,比她看漫畫還刺激。

    是的,這個世界的物種設定是她做的,年少的她隻做了設定和部分人物形象的勾畫。

    天地混沌初開,神族湮滅,世間人魔仙妖冥,五族並存。

    冥府在地下,海外有仙島,其餘各族分別在東漠大陸主體的不同區域。

    當年的她並沒有將這些設定捏成合適故事的能力,所以漫畫隻開了個頭,然後就此擱置了。

    她知道的全部,隻是一些簡陋的原始設定。

    現在的情況就是,她隨手一捏的混亂世界觀設定,在這個世界是真實運行的,那些人物也是真實存在的。

    商蕪拳頭攥緊,小粉跟她同仇敵愾:“等到有一天,我必屠盡人族!”

    商蕪:“……”

    她換了個話題。

    “說來說去,我還是不知道尊上為什麽忌諱別人畫他。”

    這次換成小粉搖頭:“具體的原因我可真不知道,我隻聽說浮世城初建之時,有新來的魔人將尊上畫像貼在門上以求保佑,尊上途經時看見,勃然大怒,狠狠掐斷了那魔人的脖子。”

    商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禁想起那冰涼手指落在上麵的觸感。

    桌子上攤著她剛買的炭筆和素描本,

    商蕪說:“如果他忌諱別人畫他的話……”

    那她隻好偷偷畫了!她的手真的很癢!

    說畫就想畫,商蕪說:“小粉,我給你畫張像吧。”

    小粉看她手上那堆東西,也新奇得緊,照商蕪安排乖乖坐好。

    期間,小吃攤攤主送上來一個小碟,碟裏盛著大眼珠子。

    眼珠子黑白分明,外麵不知道裹了什麽,炸得金黃酥脆,小粉撿起一個就往嘴裏扔。

    商蕪看了眼,按住翻騰的胃部,蹲下去在地上磨筆尖。

    說是炭筆,其實就是一節較細的炭條,是她臨時能找到最方便的練手工具。

    俗話說三天不練手生,她是一個遊戲公司的原畫師,兢兢業業給資本家打工,一個文件得改上百八十次稿,每天一看到數位板就想吐。

    換了個世界待著,在畫畫這件事上還真能重拾一些純粹的樂趣。

    照著小粉的樣子開畫,大概過了十來分鍾,商蕪吹吹稿紙,讓小粉看她畫的。

    小粉驚呼:“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畫呢!”

    畫中的黑白光影下,粉衣少女托腮坐著,眼裏含光,形容生動。

    時間倉促,隻來得及畫一張粗糙的人物速寫。

    商蕪扯下畫紙遞給小粉,小粉開心得不行,像得到什麽了不起的寶貝。

    商蕪倒不好意思了:“回去之後我給你畫張更好的。”

    小粉拿著畫紙一看再看,歡喜道:“我要回去讓緗姐姐看看,她也愛作畫,隻是從未畫過這般又黑又像的人。”

    又黑又像。素描可不就是又黑又像。

    商蕪說:“等我找齊顏料,給你來張不黑又像的。”

    話音剛落,一道金光劈頭來,手中畫紙應聲而裂。

    小粉喜悅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轉而暴怒。

    迎麵一群金鳥,尖嘴鐵翅。

    早在攻擊襲來的一瞬間,小粉一推桌子將兩人轉移到安全地帶。

    商蕪無了大語,怎麽又是這群鳥?上次還沒被姬汜炸幹淨麽?

    小粉冷笑:“妖界的幾隻破鳥也敢來浮世城放肆,看姑奶奶把你們都烤了。”

    領頭的綠豆眼金鳥開口:“無意冒犯千花樓三樓主,隻是你身邊這隻小妖我要帶走。”

    “呸!小五是我的人,你說帶走就帶走,當我是死的麽?”

    小粉雙手一翻,從虛空抓出兩個大錘子,一副要開打的樣子。

    綠豆眼金鳥同樣冷笑:“豈不知我鳳凰族五公主何時成了千花樓的人,三樓主既然不肯放人,那休怪得罪了!”

    “少廢話,姑奶奶把你們砸成肉餅再送進鍋裏炸爛!”

    商蕪從不知道小粉竟然這麽猛,錘子一掄,六親不認。

    她貓腰躲開錘風,太陽穴忽然一疼,同時腕上金鐲貼肉那塊開始發燙。

    那邊小粉拿錘戰金鳥,錘子仿佛有磁力,將金鳥吸到近處動彈不得,金鳥高聲嘶叫,隻能徒勞扇動翅膀。

    鳥啼聲如針般紮進太陽穴,商蕪腦袋越來越痛。

    頭痛手也痛,手上的金鐲隱隱發紅,樣子竟像燒透的熟鐵。

    她一邊在心裏痛罵那群破鳥,一邊試圖把鐲子摘下來。

    另一隻手摸到鐲子,鐲子本體竟然是涼的,可她手腕分明要被燙出泡了!

    左摘右摘取不下來,她不知不覺急紅了眼,手腕翻折出扭曲的角度,正要再用蠻力,右手忽被人握住。

    “不可,鳳羽結成的咒環即便折斷手腕也解不得。”

    “那怎麽辦?”商蕪快疼哭了,抬頭發現握住她手的竟然是奚琴。

    奚琴依然穿著那身青衫,宛若清風拂麵。

    他好似也陷入苦惱中,思索片刻,對商蕪笑道:“我自是不會解,看來得去勞煩尊上了。”

    商蕪:算了還是讓我疼死吧!

    此處一場混戰,街上早就人仰馬翻,小吃攤的老板縮頭躲到灶頭後麵,路麵上都是踩得稀巴爛的彩燈。

    商蕪沒有得到自行疼死的機會,奚琴衣袖一翻預備將她打包帶走,被迫上路前,商蕪忍痛揣上剛買的炭筆和稿紙。

    仿佛一個麻布袋子被奚琴扛在肩頭,然後她又被帶飛了。

    金鐲引發的燙感沒有絲毫減退,反而像一根導火索,她五髒六腑隨之蒸騰出灼灼的熱度,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在手腕和金鐲的交匯處,體內體外兩股熱度在打架。

    商蕪已經分不清是體內更熱還是金鐲更熱。

    她覺得自己快被烤死了。

    死就死吧,說不定死了就回去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明天豈不是還要上班?!

    奚琴飛著飛著,肩頭一沉,小妖不知道什麽時候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他忙加快速度,越過千花樓,到了城門口,瞬移百裏,終於到了聖明山腳下的枯樹林。

    他扛著商蕪走過枯樹林,在石階前等到晨光熹微。

    他總算鬆了口氣,腳尖輕點,不一會兒就到了山頂。

    山間白雪依舊。

    無論山下四季如何變換,山上唯有漫長的冬。

    魔尊昨日出關,山間雪更厚了。

    他叩開殿門,走過層層疊疊的黑色帷幔,魔尊依然坐在白玉蓮椅上,日複一日望著窗外白雪覆蓋的枯枝。

    奚琴將扛回來的小妖扔在他麵前。

    魔尊仿佛凝霜的眉眼終於動了下,緩緩轉過視線,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妖。

    奚琴:“……”

    魔尊:“……”

    怎麽老是她?

    奚琴看懂主人的意思,解釋道:“卑職已查明,她是鳳凰族五公主,因血脈不純卻又懷有鳳孽真火,在族中飽受欺淩,不知如何到了魔兵陣營中,被黃鵠誤認為妖族奸細押送至地牢。”

    姬汜沉默不語。

    奚琴急了:“尊上,她可是有鳳孽真火的鳳凰啊!您近年寒疾加重,如今終於找到鳳孽真火……”

    魔尊抬了抬手,奚琴識趣閉嘴。

    “鳳孽真火。”姬汜低聲念了遍,不期然笑了。

    “原來世間真有鳳孽真火嗎?”

    他仿佛聽到什麽驚天大笑話,卻沒有笑出來,隻是因為等待的時間太久了。

    久到他已忘卻,自己竟還有得救的可能。

    這個可能,如今,就躺在他麵前的地上。

    商蕪昏了,商蕪又醒了。

    醒來時身體裏熱度稍褪,她明白,她還沒死,她還不用回去上班。

    還好,一顆心放下一半,當看清眼前那張臉。

    哈哈,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姬汜傾身看她,灰雪般的頭發絲流到她身上,而她一動不能動,連出聲都不能。

    他想做什麽!他不會想吃人吧!

    要命,她怎麽不知道他還有食人屬性!

    她驚悚的瞳孔裏不斷放大他的臉。

    然後,她聽見,他用蠱惑般的語調說:“讓我,看看你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