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絲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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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汜雖然醒了,還需要一些時間調息養傷。
他們就這樣在妖族王宮住下來。
商蕪起初幾天膽戰心驚,心想這樣會不會太大膽。
事實證明,魔尊他老人家膽大到一舉進駐妖族王宮偷家,然,無妖發現。
妖族要亡。
興致來了,傍晚無聊,姬汜明目張膽走在妖族王宮裏遊園。
遍地奇花異草,嶙峋怪石,魔尊也瞧了個新鮮。
毫無血色的指尖掐折下一朵粉色攝魂,魔尊拈花輕聞。
商蕪跟在後頭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尊上那個,這花……”
“嗯?”
“沒什麽。”商蕪放棄,愛聞就聞吧。
魔尊金眸淡垂,瞧了手上的花,手腕一轉,毫無顧忌地遞到商蕪麵前。
“這是什麽花?”
商蕪立馬捏住鼻子。
“粉攝魂催情的!”
上次她可吃過苦頭,不過也因此學會了怎麽運用靈力自我調息。
“催情?”魔尊好似呆了瞬。
商蕪捏鼻子瞪大眼:“你不知道?”
“本尊不知。”
商蕪摸摸下巴,日天日地的魔尊大人不會沒有過這經曆吧?
她瞥他眼。
那她讓他體會一下。
商蕪鬆開捏鼻子的手。
“花給我。”
她拿過姬汜遞過來的花。
“記得,”商蕪強調,“好好偷窺我的感覺哦。”
鼻子對著層層淺粉花瓣猛吸了幾口。
幽幽香氣,沁人心脾。
心底像小貓爪子撓一樣,有什麽按捺不住,似要鑽土而出。
園中成叢的粉色攝魂隨風搖曳。
小妖眼睛裏閃著細碎的光,聲音忽變軟,小聲問:“尊上,有感覺嗎?”
看著她光潔明亮的麵龐,姬汜一時恍惚。
指尖掐入肉裏,魔尊向來嫌白的臉色多了幾分血氣,問:“此乃何般感受?”
小妖狡黠一笑:“心動的感覺。怎麽樣,很特別吧!”
看了她半晌,姬汜說:“我早已無心。”
這個設定不科學!
商蕪喃喃:“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做設定。”
“你說什麽?”
“我說,”商蕪深呼吸,“這件事太殘忍了,尊上,如果再有一次機會,我不想它再發生在你身上。”
姬汜沒聽懂她在說什麽,他說:“無心,無欲,無情,方可成神。”
“誰說的?”
姬汜沒回答,商蕪忽然明白了,肯定是他師尊。
“她憑什麽這麽說?她見過神嗎?”商蕪不滿,“沒見過就別瞎說。”
“世間無人見過。”
當然沒人見過,她設定還沒做到神族那一部分呢!
他們在王宮大搖大擺閑逛,一路上竟然沒碰到人,走到半路,商蕪瞅見前麵那個圓樓有點眼熟。
那不是藏經樓嘛!上次南江月帶她進去過。
她靈機一動,裏麵說不定能得到更多信息。
上次從南江月衣縫裏瞥見裏麵好多書呢。
她拉著姬汜從小路走過去,想繞開守衛偷偷溜進去看看,還沒走近,就被一層半透明金網攔在外麵。
姬汜抬指一觸,說:“你族結界,隻有鳳凰族能入。”
“能破開嗎?”
“能。”
姬汜剛抬手被拉住,商蕪幹笑:“沒有質疑你能力的意思,咱就是說能不能破開還不被守衛發現?”
姬汜黑臉還沒擺出來,商蕪忙說:“不行就算了,再想別的辦法。”
姬汜對她的容忍值達到新高度,竟然還解釋:“如若你靈力完全恢複,未嚐不可。”
什麽?她靈力還沒完全恢複嗎?!
姬汜拉起她衣袖,右腕上金鐲雖然消失,但還有一根若有似無的金線嵌在肉裏。
魔尊也被那根線礙了眼,拉著她一轉,他們落在一片雜草地上。
從周圍景觀來看,他們飛到了一座山上。
四周綠意生滿,一抹紅格外醒目。
懸崖邊的草地上長著一棵,看起來就很厲害的紅樹。
跟千花樓裏那棵大紅樹不一樣,這棵樹枝幹更直,葉片更小,樹冠像波浪邊的蘑菇蓋,從底層樹葉漸變的紅推到最頂部。
“鳳凰神木。”魔尊貼心介紹。
哦,和她家有關的樹。
姬汜望樹頂,複又看向她,不發一言,商蕪問:“你不會想讓我把這棵樹怎麽樣吧?”
“毀了它,你的靈力便可恢複。”
說得就像砍瓜切菜一樣。
商蕪沒多問,她知道在這個世界武力值的重要。
她往前走了兩步,抖抖身子,化成巨大金鳥飛到神木頂上,舉起翅膀對著樹冠一頓好削。
堅硬的紅色樹葉化成碎末紛紛飄落,好像下紅雨。
姬汜:“……”
商蕪剛把頂上深紅色樹葉削平,心裏冒出一道聲音:“下來,摧折樹幹。”
她任勞任怨往下飛,對著樹幹中腰,兩爪一蹬——狠狠踹了一腳。
樹葉嘩啦啦。樹幹紋絲不動。
商蕪氣喘籲籲懸停在半空。
一秒,兩秒,她聽見裂紋聲。
樹幹上出現裂縫,商蕪大喜,又去補了一爪子,裂紋越來越深,裂到樹中部,整棵樹顫抖起來。
商蕪懸在半空沒覺得,忽一瞥,地麵碎石滾動,草皮開裂。
我艸?地震了???
她忙看向魔尊所在的地方,什麽人也沒有!
wtf???
“商五你好大的膽子!”
虛空中傳來威嚴的喝令,帶了混響的女中音,商蕪被震得頭皮發麻。
這又是哪個?哪個在吼她?!
商蕪忽然明白,她是不是被教唆犯罪了?
天忽然陰了,鳳窩山上濃雲密布。
那道聲音還在說話。
“商五,你膽大包天,背族棄祖,如今竟妄圖毀壞鳳凰神木,還不速速伏誅!”
好像,還犯了大罪。
商蕪化身的大金鳥繞樹一圈,縱力朝外飛去。
這種時候當然是跑路了!
可惜沒跑掉。
以紅樹為中心點,放射性輻射出一張超大的金網,商蕪飛了圈隻覺得在如來佛手掌心打轉。
金網迅速收束,最後牢牢裹在她身上。
大金鳥成了麻袋裏的雞仔,商蕪被綁在地,動彈不得。
天邊雷聲滾滾,神木樹幹上的裂縫自動愈合了一半,伴隨著嘶嘶吸氣聲。
那道聲音怒極:“我族竟然出現此等敗類,實乃族之不幸!”
神木抖動著,樹幹上凝出一張臉,那張臉不斷外凸,一個須發皆紅的小女娃從樹幹裏走出。
女娃頂著那道女中音,氣到麵目猙獰目眥欲裂。
“我要將你抽筋拔髓神魂俱滅!”
金鳥被金網捆著扔在地上,全然無所畏懼地看著直奔她而來的紅衣女娃。
不是她不害怕,她在想這娃真的一點都沒察覺到嗎?
女娃一掌將出未出,剛揚掌,嘎嘣一聲,脖子被擰斷了。
紅衣女娃帶著猙獰的麵部表情倒地,身後白衣魔尊輕輕甩了甩手。
商蕪目瞪口呆。
魔尊大人的行事總讓她歎為觀止。
商蕪呆滯:“她不會真死了吧?”
“起來。”魔尊發號施令。
金鳥被困在網裏努力掙紮幾下:“你先給我解開啊!”
魔尊很冷漠:“你恢複靈力後如若連張金羅網尚解不開,那可見你妖族早已日暮途窮。”
好,很好。
商蕪被成功挑釁了。
一動氣,金焰沸騰,身周金網霎時成灰。
商蕪拍拍屁股爬起來。
金羅網不廢吹灰之力被毀,一點殘屑讓夜風吹拂著,飄落在兩人中間。
“這個,”商蕪手指向地上已經死透的紅衣娃,“是誰?”
“神木樹靈。”
“呃……就是這棵樹嗎?”
姬汜沉默片刻,答:“可以這麽說。”
商蕪瞪大眼:“你為什麽要殺她?”
姬汜:“她不是要殺你麽?”
“還不是你讓我去毀這棵樹她才要殺我!”
“你腕上鳳羽雖形毀,你心脈實則仍受其束縛,若要徹底得解,須得斷其根,”魔尊視線轉向一旁神木,“其根在此。”
“斷此根,世間鳳羽再無縛魂之能。”
姬汜聲音不疾不徐,說的是斬草除根之事。
他放她自由,也放天下和她一樣的人自由。
說得就像從地裏拔出根蘿卜甩甩泥……
會不會太任性了?
這樹本事這麽大能讓她輕而易舉就毀了?
“自是沒死透。”
姬汜走到屍體麵前,腳尖一勾,將人踢回樹上。
女娃在碰到樹幹的那刻飄成一片紅葉落地。
神木持續抖動掉葉子。
商蕪覺得是女娃在磨牙。
魔尊:“還有什麽要問的?”
商蕪從善如流:“尊上,你有沒有覺得你今天特別好說話?”
“你救了我。”姬汜說。
救他一回能加這麽uff?
商蕪受寵若驚。
山風帶來茂盛草木的味道,林濤陣陣。
商蕪感受到充沛的靈力在身體裏奔騰。
發出一聲舒適的歎息,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商蕪問:“鬧出這麽大的事,不用擔心妖族報複?”
“……”
魔尊沉默了。
商蕪緩緩轉過脖子看著他。
不會吧,他不會要告訴她他從來沒想過這事吧?
魔尊金眸裏一片坦然。
“確實沒想過。”
商蕪笑容頓時僵在臉上:“那怎麽辦?”
“……”
“萬一妖族要報複呢?!”
魔尊:“若要以絕後患,屠盡妖族即可。”
你他媽的現在還住在人家宮裏啊!
腦筋一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商蕪拖起他就跑。
在林間連跑帶飛,商蕪腳底生風,新生的靈力帶給她完全的快感。
跑出去一段路,她便鬆了手,飛翔的漲滿身體,她感覺到天空的召喚,腳尖一點,化作鳳凰騰飛向天。
魔尊看著手掌,上麵醜陋的傷口逐漸愈合,隻留下一道淡紅的痕跡。
然後是心口。
初生草木鑽破冰原,一股鮮活湧動的力量在身體裏蔓延。
他近乎貪婪地攫取這份感受。
神魂與共。
這是她的感受。
金光劃過山間,落在山頂化作人形。
商蕪原地跳了跳,身體舒暢。
天方蒙蒙亮,太陽尚未露頭,雲氣在山林間浮動,群山像青翠墳場,隻有時而驚起的鳥雀聲提醒著尚有一絲生機存活。
姬汜站在山崖前,身上沾了層露水的影子。
他望著天邊不知道在看什麽,商蕪感受到一陣微微起伏的平和,仿佛流淌過心間的雲氣。
商蕪預備走過去,突然被乍現的金光刺到眼。
她抬手擋著眼睛。
腳下,層密的雲間,太陽出來了。
先是一點點光,隨著輪廓的完全顯現,金色的,熱的圓日浮於雲海。
商蕪有些看呆了。
現在的太陽就像一顆流心鹹蛋黃。
並不刺眼,可以直視。
柔和的金光灑在崖前銀發白衣的魔尊身上,恍如神跡。
他攤開手掌,接住這光。
是熱的。
世間逐漸照亮,山林鬆動著蘇醒。
第一次,她看見這個奇幻世界以如此生動的模樣醒來。
他也像大夢初醒,握著手裏的溫熱。
光是熱的。她也是。
太陽完全升起,變得刺眼,不能再直視,商蕪不得不移開視線。
姬汜一直盯著她看,不隻看她,還忽然伸手——掐了下她的臉。
商蕪呆住。
他這是在做什麽?
她很快察覺異常,驚奇地兩手握住姬汜要伸回的手。
“傷口好了誒!”
姬汜沒說是因為她,她體內奔騰的火焰讓他好受。
“我們該下山了吧。”
隨即鬆開手,商蕪還沉浸在靈力恢複的神奇感受裏,魔尊身體的恢複隻是意外之喜。
她哼著小曲走上下山的路,留下身後魔尊,望著剛剛被握住的那隻手,遲遲沒有邁開步子。
不夠。
是晨露太涼。
他覺得,深深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