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還債再次謝過公主，站直身體。

    黑色耐髒，看不出塵土，仿佛之前下跪的動作隻是一場幻覺。

    裘慕靈早就知道林還債的性格了，看著好欺負，其實是‘韌’，就像四季常青的鬆樹，被雪壓彎了樹枝，抖落銀屑之後還能再彈回來，並不是一折就斷的剛硬性子。

    “公主。”

    金靈公主剛邁開腳，卻被裘慕靈喊住，她一眼掃了過去，眼神中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即使在許多人眼裏高不可攀的將軍府，也隻是魏國的臣子罷了。

    在金靈公主眼中，裘慕靈隻是臣女，不過是和七皇子有婚約，有“未來皇嫂”的身份，她才有耐心停下來聽幾句。

    裘慕靈動了動嘴唇，最後隻吐出一句：“希望您能好好待她。”

    金靈公主笑了，像是看到什麽新奇的有趣玩意兒似的，繞著裘慕靈走了一圈：“本宮又不曾叫她為奴為婢，隻是陪讀。”

    其實換個詞更妥當，陪玩。

    大約是被少女們結伴出遊，一起放風箏的場景吸引了，周圍又都是唯唯諾諾的仆人，所以才想招一個陪玩。

    因此，才說是恩賜，而非懲罰。

    就是繞著裘慕靈走一圈這個動作，略帶打量和好笑的神情，讓林還債立即斷定對方絕不是原著中那個金靈公主。

    而是跟她一樣的外來者。

    反派係統早就透露過，世界上還有很多係統、很多宿主的存在。

    那麽，金靈公主在小說中是什麽身份呢？

    算是一個不起眼的配角。

    重頭戲份隻有三處。

    第一，就是這揚言要剁了反派手的戲份。但對方並沒有按照劇情來，甚至讓她做陪玩。

    無心之舉的可能性不大，更可能是懷疑她不是原主，想試探是敵是友。

    後續這位金靈公主的戲份，就是常見的“和親”，以及男女主滅了魏國以後，心如死灰，拔劍自刎的殉國劇情。

    所以，對方不是女配係統，就是與身份強製綁定的公主係統的宿主。

    唰——

    【女配直播間：鹹魚】

    確認的瞬間，林還債看見一行大字飄在金靈公主頭頂。

    直播間的頭像，是一條躺平的、雙眼閃著詭異光芒的銀色鹹魚。

    右上角的在線人數隻有：2

    觀眾少得可憐，自然也就沒什麽彈幕和收入了。

    也就是說，隻有確定了對方的身份，才能看見具體情況？

    這是一個新人？

    林還債並不確定，她看了眼自己的直播間。

    在線人數：18564

    並且還在節節攀升。

    每次她直播間的人數最少也有一萬，多的時候則有五六萬。

    反派直播間。

    大家也跟林還債一樣看到了對麵的情況。

    有人耐不住好奇心，或者可憐、或者其他什麽原因，去查了一下這位金靈公主的直播。

    這不查不知道，一查……

    【我還以為是一個新人，沒想到是已經完成四個世界的老人。】

    【那這個數據也太慘了吧。】

    【她在‘女配排行榜’上幾乎找不到，據說是個十分懶惰、不上進的宿主。】

    【我發現一個規律，‘女配排行榜’名列前茅的宿主，幾乎都和這三種身份的宿主綁定了。】

    伴隨著這條彈幕，林還債麵前浮現一個選項：

    【宿主是否選擇與當前女配綁定？】

    後麵跳動著一分鍾的時間限製。

    林還債並沒有動作，因為金靈公主現在的身份比她尊貴，但是否值得拉攏？這一點，還有待商榷。

    裘慕靈依依不舍地望著跟隨金靈公主離開的背影，攥拳不語。

    蕭盈低頭望著之前林還債替她擦淚的淺色手帕，怔怔出神。

    其他姑娘放風箏的心思淡了些。

    有人安慰道：“大家不要悲傷，知音妹妹是陪公主去玩了，並不是什麽壞事，以後還能再見的。”

    蕭盈咬唇，雙眼又紅了：“可是我今日才見到知音妹妹，突然就又要分開，實在不舍。為什麽人生如此聚散無常呢？”

    “金靈公主的性子，難道你們不知道？最是喜怒無常了。”說話的姑娘聲音小了許多，心虛地四處看了一遍，見沒什麽外人，才繼續說，“之前央求王上許久的‘白狐裘’，到手後沒幾日就膩了，不是做了地毯麽？”

    白狐裘難得，價格不菲，連王上最寵愛的妃子都未必有機會摸上一次，然而金靈公主到手後，沒幾日就拿去做了地毯，赤腳踩著玩，可見平日裏有多驕奢！

    最主要的是，王上隻是心疼地說幾句浪費，並沒有責罰金靈公主。

    於是，這幾個小姑娘齊齊為林還債默哀了一把，沒再繼續談下去。

    蕭盈憂心忡忡，瞥見跟她一樣心不在焉的裘慕靈，走了過去：“你未婚夫不是七皇子嗎？你可以叫他幫你聯係、照顧知音妹妹，為何在這裏走神？”

    聽到“七皇子”這三個字，裘慕靈的腦殼更痛了。她臉色難看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蕭盈沉默。

    裘慕靈似乎忘了自己的父親，以及兄弟了，突然來了句地圖炮，將所有男人都打上“不是好東西”的標簽。

    實際上，裘慕靈的父親，以及已經成親的兄弟，大多不隻有一個女人，他們雖然隻有一個妻子，但妾室不少，有時還會去青樓畫舫尋點樂子。

    唯一特殊的，就是男主陸南尋。

    他從頭至尾都隻有女主一個女人。

    但現在裘慕靈還沒遇到陸南尋，自然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一號人物。

    身為質子的陸南尋，現在還在深宮裏裝瘋賣傻，韜光養晦呢。

    林還債抽空修書一封。

    枇杷將這封信帶回去，將林還債進宮伴讀的事情告訴自家少爺。

    柳玉宣知道以後，並沒有攀上高枝的喜悅，臉色甚至有些憂愁。

    因為他知道，王宮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每次離開，出去遊學，姐姐都會目送他離開。回來以後，還會給他做好吃的，所以他隻是偶爾出去的久一點，會想想姐姐，其餘時候並沒有太多感覺。

    當時他並不覺得分別有什麽苦的，也不懂姐姐的心情。

    如今看著墨跡已幹的修書，忽然體會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惆悵和失落。

    看著這些字，他幾乎能想到姐姐說出這些話的樣子。多麽漂亮的字啊！

    可就因為是女子，姐姐隻能困在這裏，坐在窗前繡花。現在又因為公主隨口一言，要進宮，半生困在那裏。

    隻要一想到，在世唯一的親人以後再難相見，柳玉宣就深深感到自己是這樣無能！

    他抹了一把眼淚，坐下提筆修書一封，將紙票子和銀錢包好，交給枇杷。

    枇杷收拾好林還債的衣物、生活所需，將信封和財物收好，和柳玉宣告別，離開。

    裘慕靈攔住枇杷，說：“我也有東西帶給知音妹妹。”

    說罷，將一封信塞給枇杷。

    傍晚，王宮。

    林還債已經了解了一些流程，知道金靈公主每天的日常和習慣，她作為陪讀，甚至有自己的院子，以及伺候的人。

    前往流光院，林還債不由驚訝，這樣好的院子，竟然分給了她？

    流光院內，雕梁畫棟、富麗堂皇，栽種了不少奇花異草，側麵是一片楓林，因為季節原因，現在還是綠色。

    後院有湖，連接著後花園的湖，水是活的，裏麵養了不少荷花、紅鯉，底部鋪著鵝卵石，水聲涓涓。

    屋子裏的陳設半舊不新，但被打掃得很幹淨，而且五髒俱全，該有的一樣沒少，還有個私人小廚房。

    反觀小說裏，這時候男主還住在一個破爛的不能再破爛的地方，吃不到好的飯菜，瘋瘋癲癲地整天胡言亂語，經常被太監和宮女毆打……

    該怎麽處理男主呢？

    林還債若有所思地想著。

    隻看表麵，絕猜不到她在想什麽。

    春，荷花沒開，隻有荷葉。

    後院的湖麵，倒映出一道清麗的身影。宛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蓮，化作人形，走路時行雲流水，不染纖塵。

    水裏的紅鯉追逐著虛幻的倒影，仿佛追逐火焰的飛蛾。

    飛蛾遇到火，會化為碳灰。

    而紅鯉追逐倒影，似乎沒有任何損傷。

    水麵逐漸暗了下來。

    天已經黑了。

    一隻隻紅燈籠飄在黑夜裏，微微照清牌匾，和來往的人影。

    突然，天空亮起耀眼的光芒。

    林還債打開窗戶，看見天上升起一隻巨大的鳳凰。

    紅色的光芒，猶如火焰，照亮了半城。

    宛如神鳥親臨！

    不知城中會有多少人驚歎，或者以為是什麽神跡？

    直播間再次開啟。

    看到黑夜中飛翔振翅的鳳凰風箏，眾人不由感歎太美。

    那一刻，明月失色，群星莫敢爭輝。

    淡淡紅光，照在揚起的臉龐上，仿佛渡了一層朦朧的紗。

    “小姐。”

    枇杷的聲音響起。

    “靈兒有東西給我麽？”

    “五小姐讓奴婢給您帶一封信。”

    聽了這話，林還債不免好奇。她拆開一看，信上的字蒼勁有力，正是裘慕靈的手筆：

    『柳知音親啟

    說了今天帶你出來放風箏，卻沒將你帶回去。

    回去，母親說我跟失了魂一樣，已經幾個時辰了。

    我滿腦子都是你，實在不想和別人說話。

    記得之前說了要讓你看我那隻準備已久的風箏，今晚就放出來。你一定會看到的，因為那是我專門為你而放的。

    如果你在宮裏住的不好，或者想離開，記得跟我說，我一定帶你離開。

    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看向糊了的落款和時間，再看天上的風箏。

    林還債漫不心經的將這封肉麻的信送到燭火上，看著它一點點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