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端午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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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便已至端午節,任傾早在臨近四月底時便去了秘閣上任了。

    秘閣乃隸屬於秘書省下的藏書閣。管理秘閣的直秘官是位發須花白的老夫子姓樊,算得上任槐的識之一。秘閣諸郎官們忙著校書,也不大有空搭理任傾。左右不過是讀書,任傾覺得與在家中溫書時差別並不很大。隻樊直秘偶爾得空會叫任傾過去對弈幾局,權當解悶。

    端午按例官員均休假一天,國子監也是如此。

    諸如粽子、白團、香糖果子等應節食物,任佩早領著連麽麽等料理妥當了。家中人口不多,家宴總共也就祖孫四人。

    端午時節,天氣也漸漸熱了起來,是以宴席也皆以清淡爽口的菜式為主。今日的果子酒甜中帶酸,任傾陪著任槐吃了不少酒,任佩、任佑也略飲了幾杯。

    任槐酒興起了,絮絮叨叨的說起了要為任佩相看親事之事。任佩隻隨意淡淡應著,倒是任傾卻勸任槐此事不急,需徐徐圖之。

    任槐皺眉,納罕任傾為何突然轉了口風。

    任傾卻隻勸道,好事多磨,慢慢相看方才能找個妥帖的。

    任槐酒後本就有些昏沉,聽得此言便也點頭作罷。轉而過問起了任佑的學業,任佑隻道國子監的博士教學都是極為博學多才的,自己進學獲益匪淺。

    任佑又說起不久前上任的教授經義的方博士,更是飽學之士,為人內斂,治學卻頗嚴,待自己也極為照顧。

    任佑所言的方博士,自是任傾的同年方譯了。方譯被點國子監分館博士,因剛入職教習經曆尚淺,被指去了教同是入學尚淺的少年舉子們,具是十一二的年紀,任佑恰在此列。

    任傾回到院子裏時,已近子時了,阿菁自是早已準備好了浴湯。遣散眾仆後,阿蕪照例守在房門外,獨留阿菁近身侍候任傾沐浴。

    阿菁為任傾解了發髻,用水輕輕沾濕,低語勸誡。“郎君,今日不該吃酒的,即便要吃也該少吃幾杯。覺著可有不適?”

    任傾揉了揉酒後有些發昏的頭,明白過來阿菁所說何事。是了,按往常來說月事將近了均會覺得腰肢酸軟。

    “吃了這大半月的藥,臨近日子了也無不適。看來真如那女冠所言,服用此藥可致月事延遲。”

    “隻盼郎君得償所願,不平白遭罪便好了。”

    “嗯,約摸得常服此藥,大半年乃至年餘才能見成效。”

    任傾口中所說的藥,是任佩從一遊方女冠處得來的。

    自任啟明夫婦走後,任佩便如脫韁之馬。即便任槐給她安排了諸多瑣事,她也隻管撿著緊要的料理一番,其餘諸多雜事皆讓連麽麽等眾人處置。於是,任佩還是在‘百忙之中’頻頻出門尋訪東京道觀。

    約半個月之前,任佩在南郊一處女子道觀門口,偶見一男子在道觀門口求收留卻被拒之門外。任佩納罕,何以男子會求女子道觀收留?

    遣了人去問話,才知其中緣由。此男子非真男子,乃是一作男子打扮的遊方女道士。女道士自號易行,自言本是廣南東路人,此番遊曆至京城,盤纏耗盡是以想求一道觀暫庇。

    女冠又言俗世家貧有兄弟姊妹數人,因自小相貌粗陋不得父母喜愛,八歲時被以一百二十文錢賣與一坡腳老道士。坡腳老道士孤身一人並一頭毛驢,遊蕩天涯四海為家。隻因年老體衰,是以買了女冠充作半個仆役。老道士帶著女冠靠替人看風水、算八字糊口。女冠年紀漸長後,女子身形漸漸顯露,雖相貌粗陋仍不免遭登徒子戲弄。

    坡腳老道士無奈,多方嚐試給女冠吃了許多方藥,外加形容矯飾,終是讓女冠如男子般身形挺直、麵貌硬朗。

    任佩聞言自是想到任傾如今正值青春年少,麵容也越發柔和嬌嫩不似男子,如有此藥,如這女冠一般便從身形麵貌上瞧不出端倪了。

    遂許了女冠不少銀錢,隻說家中幼弟常被嗤笑像個小娘子,故而想求這方藥一試,以壯男子雄風。

    女冠本是潦倒,聽聞藥方可抵銀錢自是欣喜,當即報了一張方子給任佩。

    任佩回到家中,稍加整理書於紙上。過得數日後,便將任傾喚了去。

    任傾聽得有此藥方,自是欣喜異常。待拿上方子一瞧,任佩在旁說道上書大多似是益陽之物,非貴重之藥材但用量極大,方上言明須炮製成丸藥服用。

    如若果真有效,對任傾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隻是有些疑惑此女冠恰巧出現於此,太過湊巧之事難免令人心生疑慮。便如前段時日在巷子裏偶遇腿傷的老翁及熱心出手的葉大夫,後來經過孟令派人查探得知,不過是那葉大夫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原來那葉大夫有求於孟令,為的便是趁機結識孟令。

    任佩卻說自己也曾生疑,給了那道姑銀錢後派了盯了兩日。盯梢的人回話說,那女冠得了銀錢之後次日便出了京城,一路往東而去了,想來果真是一遊方道士恰巧路過京城。

    任傾雖心有疑慮,但遊方道士居無定所,茫茫人海難以尋覓,也隻得放下。隻言隻要此藥有效,那便當是天降喜事了。

    任佩道,女冠身形頗為魁梧,且麵上隱有青須,脖上喉結突出與男子一般無二。如此體貌故有自小服藥的緣故,但與用量或也相關。且不知任傾是否能耐受此藥。於是,與任傾商議著先減半服用,看看效果。任傾亦覺得有理應是。

    任佩又言,女冠曾說,她在老道士過世後,有心歸家尋親遂停用此藥。約一年有餘,女子形貌便漸漸顯了出來。但女冠經年後歸家隻剩幾堆荒塚,無處尋家了,不得以拾起了道士的老本行,為求出門在外方便行事便一直服用此藥。

    是以任傾若想維持男子形貌,須長久服用此藥。且服用此藥,還會致女子月事紊亂,經久不至,來時痛甚。

    任傾聞言便問任佩可是想勸自己莫要服用此藥了。

    任佩卻搖了搖頭,言道知曉任傾能有今日之機遇,是絕不會輕言放棄的。隻因任傾心誌堅定,可為出仕赴湯蹈火。

    任傾張口欲言,任佩卻又出言。雖家裏人並不曾明言,但她知道家中種種所為皆是為了阻攔自己向道。她自西京時,便常往道觀論道,起初是因夫妻不睦,心向道家之清靜無為以求解困。而後她漸漸從中悟出先修己身,無所不容,自然無為。但如今家中有父母親人羈絆,自己並不會出世。但即便居家,也不會絕了自己的向道之心。

    任傾當時頗為震動,方才知任佩心中所想竟是如此。阿姊向道之心比之自己出仕之心不遑多讓。自己與阿姊所行之事,皆不為世人所容。可阿姊卻全然了解自己心中所思所困,為自己排憂解難。為何自己卻要一心阻攔阿姊修道呢?且阿姊並不會出家修道,於旁人並無掛礙。家人之所願自是期望阿姊能夠再覓良人,可若阿姊無此心,到頭來是否終是不得美滿的怨偶?如此為何不讓阿姊隨己心而為?此不正暗合阿姊所言‘先修己身,無所不容,自然無為’?

    半躺在浴桶內思緒紛紛,任傾想起半月前與任佩的對話,任憑阿菁細心擦拭著身體。

    自那日傾心交談後,任傾不再明裏暗裏地阻撓任佩修道,也再不在任槐麵前提起任佩修道之事。任佩便依舊借著各種遊玩的名頭出門訪道,幾乎將東京城內外有名的道觀都走訪了一遍。偶爾還會與任傾略略交談一些體悟,二人之間似乎比往日來得更為親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