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宋相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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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宋相結束了數十載的仕途生涯,啟程回了故裏。
任槐特意出門相送,一路送到了城外二十裏的長驛方才回轉。
任傾在家養了近十日的傷,如今身上淤青已全消散了大半,隻淺淺留著些青紫痕跡。
任槐送了宋相回府來,召了任傾前去敘話。
見麵後聽聞任傾已好得差不多了,任槐點了點頭,又與任傾敘起了舊事。
任槐感慨,自己弱冠之年高中狀元之時,宋相還是吏部的一位員外郎。經年後,任槐得拔擢歸京時恰入了吏部,此後數年皆在宋相手底下當差。宋相拜相之時,推薦了任槐任吏部侍郎,任槐自此穿上紫袍。宋相待其亦師亦友,今番任槐回京少不了其從中斡旋。
任槐歎了口氣。“宋相致仕,令老夫頓起倦鳥歸林之感。過不得幾年,老夫許也該回故裏了。”
“祖父在外羈留十年,此番時來運轉得以回京,往後自是老當益壯,平步青雲。”任傾又拱手施禮笑道“且孫兒入仕尚淺,還需請祖父多教教孫兒。”
任槐聞言笑了笑。“如今你入了秘閣讀書,經這幾月學得如何了授官之時便明言需經考核後方才能派差遣,你可有何打算”
任傾想了想回道“回祖父的話,當初授官之時暫定的是兩年後考核孫兒。可如今宋相致仕隻怕朝中又會起新變故,實則考核內容孫兒早已爛熟於心。是以想尋機求得官家恩典,以求早日得派差遣。”
任槐撫須點頭。“你少年及第如此機遇非常人所能求,自是該早做打算,以免虛度光陰。隻是這提早考核的恩旨,總也需要契機才是。此事老夫自會替你留心。”
任槐此言不虛,想要求得提前考核的恩旨並不易。
任傾在秘閣讀書這段時日與樊直秘手談閑聊時,先帝朝時有一神童出身的士人名喚應子歸如今已年近不惑,曾官至樞密副使,兩年前因與太後政見不合,被貶宣州。其十三歲過童子科察舉,繼而在殿試上發揮出色,先帝惜其才,但顧及其年幼,授其官職入秘閣進學兩年通過考校後方才派職。此次任傾得官家如此安排,亦是遵循此舊例。是以想要打破舊例,總需尋些恰當的契機方才不至於讓官家難做。
任槐笑著罵任傾巧言如簧,隨即又正了正神色道“宋相致仕後,初五大朝會上便會升任趙參政為相了。此後朝中蘇相中立、趙相偏於太後,太後於朝中威勢更甚,官家在兩年內便要及冠,當此之時餘下之人也大多不願再站隊了。”
任傾聽完若有所思,如今樞密院與中書分別掌管軍令、政令。本朝自□□皇帝起便重文輕武,樞密院掌軍權,不問朝中政事。樞密院知院官周正使乃是武官出身,一心隻專注軍事。曾副使雖是文官出身,早年卻與太後頗為相得。中書省以宰相為首,往下便是副相——參知政事,再往下便是尚書省六部尚書。
“祖父以為,官家對此有何應對”任傾出言詢問。
任槐知曉任傾是為了探聽官家這邊下一步的打算,畢竟官家後年將要及冠,是難得親政的契機,不可不為此做打算。事實上,自任槐回京後不久官家召集議事,為的便是宋相致仕後的應對之策,如今已大致議定了。
任槐卻不想直言相告,有心考校一番任傾。“以你之見,該如何應對”
任傾聞言,蹙眉思索。任槐也不催促,隻吃茶耐心等著。
任傾也非從未考量過此事,自從殿試前夕經祖父一番諄諄教誨後,任傾便從開始認真思量起了自己的仕途該如何行路。祖父與父親,皆是官家扶植之人,自己自然也不例外。如此官家如今之困境,之於任家兒郎是不得不考量之事。
任傾想,太後如今威勢甚,是因有得力的高官扶持。若扶持太後的官員有能而無權,便是再有心也翻不出浪來。若是扶持太後黨官員有權而無能,威勢也不能長久。以上兩點都好辦,可即將上任的趙相,雖是心思多用在了鑽營上,但的確是個有才能的,此事便變得棘手許多。
鑽營之人,醉心權術做事多顯得急功近利、甚至於違背律法規製。但是此也隻是猜測,否則官家等人也不會眼看著其坐上宰相之位,此事隻能徐徐圖之。
但眼下,也並非無所作為。趙相謹小慎微,其朋黨必不可能事無巨細,無所疏漏。且即便不是出於鉗製考慮,官家以未來大興朝的皇帝自居,也是不願看見朝堂內外被蠹蟲侵蝕。是以,任傾試探著開口道“祖父,趙相上位勢不可擋,短期無法遏製其人,是否可從他處著手比如其手下效忠的諸位尚書?若京中也尚不能動,可否著眼於地方州府譬如”
任傾住了口,大伯任啟暉便是趙相手下效力之人。雖則如今與任槐形同陌路,可讓老子出手對付親兒子還是有違人倫。雖然隻是舉例並非是要對其下手,但任傾著實有些說不出口。
“譬如譬如老夫那個投靠趙相的不孝子”任槐冷笑道。
任傾隻得尷尬地陪笑。
“他如今不過一偏遠之地的知州,還不夠格動搖宰相的地位。”任槐冷冷道。“不過你之所言,倒是與官家和老夫等議定的策略不謀而合。宰執身係家國政事於一身,趙相實是一個有才幹的。當初官家年幼,若非他與宋相、蘇相力挺太後輔政,主少國疑這天下恐不能太平這些年。隻是如今時移世易,官家勢弱、太後娘娘勢大並無放權之意,是以才不得不起了衝突。”
“祖父的意思是,官家已經定了”任傾問道。
“罷了,告知你也無妨。自三月官家召秦鳳路安撫使孟侖,便是孟二郎的長兄回京述職後。官家便已下定決心,著手安排暗中察查孟侖。如今此事已有了眉目,不日官家便要派禦史台前往秦鳳路巡查了。”
“此事,太後娘娘那邊能應允”任傾疑慮道。
“自來各路皆設有監司,行使監察地方軍政之權,稱為‘外台’。立朝以來,便有禦史台有外巡監司的舊製,曆年皆有。今番明麵上也不過是循慣例巡查而已,娘娘便是想要阻攔也不得。”
“此番,禦史台外派巡查的禦史中有孟二郎君”任傾想到孟令七月時突然要抄道家經義給承安郡王賀壽,莫非也有此事的緣故?
任槐點了點頭歎道“難為孟二郎主動請命當仁不讓,大義為重。”
任傾雖然早知孟令與其兄不睦,卻不想孟令竟主動“大義滅親”。一時心內對孟令又是欽佩又是擔憂。
欽佩的是孟令竟能果決對孟侖出手,想到自己方才不過是拿大伯舉例也吞吞吐吐不敢明言,孟令此舉堪稱果敢。
擔憂的卻是“大義滅親”雖則明麵上得人稱頌,可這背後卻極可能夾雜上謀害兄長的汙名,實是於孟令聲名有礙。
任傾麵露些許凝重的點點頭。
任槐又接著說起,月前已去信茂州知州與其說了祁有傑、袁玦欲投軍之事。若順當的話,這兩日便可收到回信了。隻待其回信後,便可去三司辦理調職事宜。
自授官之後,祁有傑、袁玦便被派去了侍衛步軍司當值。祁有傑心內念著從軍之事,又羞於上門催促。隻是在任傾在秘閣讀書之時,尋了兩次機會委婉探聽了一下調職進展。
任傾知曉其二人心中著急,聽得此事自是十分心喜,笑著說了聲多謝祖父。
任槐見天色已晚,又想著任傾傷未好全,也便讓任傾早些回去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