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離京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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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傾從溫書備考之中抽離了身來,趁著旬休與翁二、任佩相約去郊遊了兩回。
今歲天氣似乎晴多雨少,方進仲夏,便似乎比之去歲來的熱些。但瞧著京郊農田因著有黃河之水的灌溉,並不見幹涸。
北方和西北之地的旱災奏章送至京裏的時候,任傾的差遣文書也派發了下來。
任傾此次履職之地乃西蜀之地的邊塞之城——安州。安州下轄四縣,不足兩萬戶,論州格排在最末等。
地方主事州官有二,首座曰“知某州事”,簡稱知州,主理治下諸事;次位曰“通判”,其職責之一為但凡涉及兵民、錢穀、賦役、獄訟的政令,均需要知州與通判一同簽署方才能夠得以施行。通判職責之二便是監督知州履職,並且可依其履職情況向上諫言。一般而言,知州府衙內除二位主事州官外,下設盤管、退關、兵馬都監等屬官具體分管民、刑、兵、戶等事宜,此外下麵還有為屬官辦事的吏員。吏員並非官,乃是招募的當地民眾兼任。
安州因其緊要的地理位置,雖是一下州仍是設有通判一職,任傾此次便是赴安州通判一職。
安州地處梓州路,與西南夷蕃接壤。西南夷蕃下轄眾多夷族部落,自太宗朝起呈書上表,歸附大興,雖名為安州監管,但其仍是夷族自治。而西南夷蕃再往西南而去,便是大理國境。因此,安州算得上是大興的邊塞重城。
差遣文書下來之後,任佩便領著阿菁阿蕪替任傾收拾行裝。至於隨行之人,阿菁阿蕪乃是貼身女婢,自是要帶著一同前往的。任槐恐任傾途中不順,又著官家全叔挑了兩個得力的護衛樊振、鄧直,此二人皆是任槐外任時收留的孤兒,年約二十餘歲,瞧著便是孔武有力之人。隻是品性不大相同,樊振沉穩,鄧直爽朗。除此之外隨行的便是任傾時常帶著出門的阿菁兄長得祿了。得福畢竟年小,此番路途遙遠難免顛簸便被留在京中。
行裝、人馬皆有阿姊和祖父操持,任傾便偷閑整理要帶的書籍。四書五經、大家名作是必帶的,雖已不用再科考,可聖人有雲“溫故而知新”。任傾又翻開一摞置於書架上的策論,這是去歲殿試之前孟令贈予的曆年考卷。
元宵節後不多久,孟令便上書陳情,去了京郊轄縣為靖王結廬服喪。那時任傾方才知曉,其實早在靖王下葬之時,孟令便有意在墓旁守喪。官家思慮當時天寒地凍未允。元宵過後,孟令再次上書,太後言“孝心可嘉,不忍奪其情”,準了孟令離京。
自此,已數月不曾得見。任傾感其至孝,曾命仆從送信前去問候,孟令回信亦不過寥寥數語。大致是服喪期短,心須愈誠,方才不負靖王養育教導之恩。此外便是多謝任傾掛心了。
此番赴任蜀地,一任便是三年,不得當麵辭別,任傾依舊寫了封書信,著人給孟令送了去。
臨走前幾日,方譯設宴為任傾餞別。自那日茶館敘話後,二人雖冰釋前嫌,但因世事繁忙也一直未得相聚。
此次許是怕二人獨處難堪,方譯便把去歲的同科一齊邀了來,除卻姚召臨,另還有六七人。餞別宴席,一旦有了酒水助興,氣氛便也不至於冷場了。此次,任傾乃是被踐行的對象,眾人皆舉杯相祝,自是不好回絕,隻得一一飲下。
回到房中的任傾身乏腿軟一頭載到了阿菁的懷裏。
阿菁無奈替替其順了順微微散亂的青絲,對著端著醒酒湯進門的阿蕪輕聲道道“飲了這許多,幸得還算撐得住,到了房中方才鬆了神思。這不,睡過去了。”
又過得兩日,便是啟程之日。任傾此次赴任走的是翁二入蜀時的路,乘車馬先行至江陵府,再坐船而上入蜀。途中路過襄州,正好可探望任啟明夫婦。
“給你備上的東西,具已經交給阿菁等收拾妥當了。餘下那兩口箱子裏,是我與祖父捎給阿爹阿娘,你到了襄州別忘了。”城外長亭裏,任佩對著任傾細細叮囑。
今日不逢旬休,官家著司天監社壇祈雨,祖父任槐亦隨禦駕而去了。任佑也如常進學,今日隻任佩送任傾出城。
任傾見著阿姊紅紅的眼眶,不免也是橫生離愁別緒,卻仍笑著道“勞阿姊累心,我都記下了。此回雖是頭回離家,但卻是我踏入仕途的第一步。從此之後,行走於廣闊天地之間,阿姊當為我感到高興才是。”
任佩聞言,舉娟拭淚點了頭。催促任傾早些動身,以免誤了時辰。
與任佩分別後,行了約十裏,便有人驅馬直奔任家車馬而來。
“任三郎君,還請暫緩前行,小的奉主人之命,有一禮贈予郎君。”開口說話的人瞧著三十有餘的年紀,說話間便將一錦盒遞至任傾跟前。
此人瞧著眼生,不知受何人所派?在京結交之人皆已餞別過了,便連孟令的回信也在前幾日收到了。任傾疑惑開口:“無功不敢受祿,不知你家主人是哪家貴人?”
“我家主人是徐國公府夫人,夫人有言,與郎君一見如故,此回郎君外放偏遠之地,僅以此物贈予郎君,盼郎君在任地平安和順。”
徐國公夫人?任傾回想片刻,方才想起去歲七夕宴上出言聲援的那位盛裝麗人。不過一麵之緣,何以會突然對自己贈禮?
任傾便要出言拒絕,那人瞧著她麵上神色,將錦盒往任傾手上一送,旋即調轉馬頭直奔回城了。送禮之人走了,趕路的任家眾人也不能折返追回。
打開錦盒一瞧,錦緞之上覆著兩小隻青瓷瓶。
阿蕪湊過來一瞧,嗤笑出聲。“郎君,不想國公夫人竟然與孟家郎君想到一處去了,都是以“清涼膏”贈郎君。誒,看來蜀地濕熱多蚊蟲是眾人皆知了。”
離京後任家眾人,白日行路、夜宿驛館,大半個月後的傍晚時分方才進了襄州城。
通判與知州並不在一處辦公,任啟明夫婦住在襄州城西的通判公衙後院。翁氏持家有道,任傾進了房門一看周遭用具裝飾便知阿爹阿娘在此甚是自得。
母女二人至今分別已一年有餘,翁氏自是心中掛念孩兒得緊,遣退了眾仆拉著任傾是左看右看、噓寒問暖,任傾乖順一一作答。
任啟明瞧著越發像個俊朗郎君的次女,惆悵之餘亦有幾分自得。又問任傾、家中老父及任佩姐弟二人如何,任傾將祖父與五弟之事如實相告,隻是對於任佩有些欲言又止。
翁氏見此,不由擔憂猜測,是否任佩仍是一心向道,若是如此可如何是好。說著,便要抹淚。
離京之後,任傾便在猶豫是否將任佩之事如實告之父母,此時見翁氏憂心落淚,父親滿臉憂色,終是下定決心如實將任佩之事道了來。
自父母離京當日任佩便入了五嶽觀說起,任傾事無巨細,一一道出。
砰朗一聲,任啟明將茶盞摔碎在地。
自己與阿姊做了如此多妄為之事,任傾實在心虛,但見父親慍怒至此,不由便想屈膝認錯。
“莫家這廝,隻當我不在了?竟敢如此欺辱阿佩,實是欺人太甚。當初與他家和離,方知阿佩嫁他家四年,府中用度短缺竟皆是從阿佩的嫁妝中所出。當時為全兩家顏麵,並未追究,如此看來還是對其仁慈太過。”任啟明怒道。
任傾聞言不由又站直了腿,不想莫家竟如此厚顏無恥,又暗恨自己當時應該多抽莫維兩巴掌,全然忘了自己與任佩被人踹倒在地的狼狽模樣。
任啟明又說,要寫信遞往莫家,讓其歸還任佩嫁妝。翁氏連忙勸阻,隻說這事若鬧大了,對任佩的名聲有害無益。任啟明方才回過神來,審問任傾為何欺上瞞下幫助任佩修道。
任傾隻得將任佩為其求藥之事如實告知,翁氏聞言當即淚眼汪汪又是心疼又是氣惱,訓斥任傾擅作主張,無端受了這些苦。任啟明也是怒斥她不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是為不孝。
跪在地上的任傾隻得低頭認錯,但是卻也如實告知父母,任佩修道之餘,孝敬祖父、關照自己與幼弟、府中諸事料理得也很是妥當。瞧著比初初歸家之時,要暢達許多,私以為阿姊修道並未有何不妥。
翁氏聞言,橫了她一眼。“若是修得清心寡欲,再不嫁人如何是好?”
任傾嬉笑道:“如此我與阿姊便可一直守在爹娘跟前盡孝了。再說,承嗣自有阿佑在並無大礙的。阿娘手有家財萬千,應是不缺我與阿姊的飯食才是。”
翁氏到底被她的言語氣笑了,隻拿眼瞪她。任傾也不敢玩笑太過,連忙正色表示若真有中意之人再結良緣自是極好,隻是到底還需任佩點頭才是。
見任啟明又要開口訓斥,任傾忙轉了話頭。“爹、娘可知徐國公府夫人魏氏?說來也是奇怪,我與其隻在去歲七夕宴上見過一麵,此次離京之時竟得她以禮相贈。”
翁氏聞言擺了擺頭,任啟明麵有異色。
任傾接著又道,曾聽阿姊提起,其嫁入國公府前曾嫁過人,是在太原府守寡時得了徐國公的青睞方才被迎進了府。
翁氏聞言一笑,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任啟明。
任傾乘機起身,揉了揉麻木的膝蓋,在父母麵上逡巡片刻,方才出言道:“阿娘,這位夫人是你和阿爹的舊識?”
翁氏正了正神色。“是你阿爹的舊識,便是你祖父的舊交魏相之女。”
先帝時的魏相,便是任槐此前提到的已故知交魏裕。魏裕有一子一女,長子魏蘊知、次女魏蘊思。早年魏蘊知成親之後,隨父入京考科舉。因父輩相交的緣故,結識了魏家兄妹。任啟明與魏蘊知引為知交,魏蘊知博聞強識得拜任槐為師。而後魏蘊知與任啟明同科及第,初時在西京為官,後被差遣去了瓊州,卻不想在渡海之時溺亡,屍骨無存。
魏蘊思仰慕任啟明的才華,心生愛意,但任啟明已有妻室,且情甚篤對其無意。任啟明及第後外放荊南,魏蘊思之後亦被父親魏裕嫁去了太原府。幾年後,任槐與魏裕相繼被罷相遠謫,此後魏裕不久在任上逝世,兩家便斷了聯係。直至任槐重回京城,魏蘊思以徐國公的名義給任槐送禮問候,任家方才得知魏蘊思的遭遇。
卻不想祖父故交之女魏蘊思竟做了國公府的續弦夫人,且其年少時竟思慕父親,任傾見母親麵上神情有些淒婉之色,卻非是慪氣。“那此次夫人贈我禮物,我收下並無不妥?”
任啟明神色莫名,與翁氏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無甚大礙,便將東西收好罷,別辜負了世交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