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坐在地上，麵前是仰躺著的女人。

    她死了。

    寧寧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女人流出的鮮血，已經冰冷凝固。

    她在這裏坐了2天了，饑餓時時刻刻充斥著大腦，但是年幼的女孩不知道如何填飽肚子。她推了推女人，女人一如這兩天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她也沒法離開女人去隔壁張奶奶家求助，女人死之前狠心的將女孩綁在了她麵前的桌子邊，幼小的孩童掙脫不掉也移動不得。她的鮮血噴灑四濺，寧寧頭上身上已經被染成一片鮮紅。

    這是寧寧第一次這麽接近死亡。

    她曾感受過女人的愛意，所以當女人變得瘋狂，變得歇斯底裏後也無法產生一絲一毫恨意和恐懼，而如今，女人的臉龐回歸了平靜。她仰躺在那裏，在寧寧的麵前死亡，在寧寧的麵前逐漸僵硬，替代了寧寧記憶中關於她的全部回憶。

    “砰砰砰”

    “寧寧？”

    是隔壁的張奶奶，一個年歲已高，記憶減退，腿腳不便的女人。“寧寧你在麽？”

    寧寧兩天未開口，張口時卻發現自己嗓子抖得發慌，幾次張合隻是從喉嚨中溢出一絲顫抖的哼音。

    “寧寧，開開門，是張奶奶。”

    寧寧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兩天的不飲不食也到了極限，她想告訴張奶奶，她在家，她很餓，她不想被綁著，這個姿勢很難受，她也想洗澡，身上粘膩的血腥氣讓她頭昏腦漲，她更想讓張奶奶叫醒麵前這個女人，讓她不要仰躺在這裏，在這裏休息一點也不舒服。

    可她發不出聲音。

    “寧寧肯定在裏麵，但是沒有她的氣息，你小心點。”

    是張奶奶和誰說話的聲音。

    隨後是爆裂的金光，霸道的穿刺門板，透過兩天來寂靜無聲且黑暗的房間直直刺向她的雙眼。寧寧的雙眼不受控製的流下眼淚，但她一瞬不瞬的看向光亮。

    金光像水一樣緩緩蔓延過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爆炸掀起的風，隱約中有什麽黑色的人影衝了過來，隨後是劇烈的疼痛，接下來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寧寧再次醒來，身下是柔軟的被墊，她艱難的挪了挪頭，四周是非常簡約的裝修，一間不大的房間很快就充滿她的眼睛。

    “家主，恕我多嘴，這個女孩雖然是三少爺的孩子，但是她的母親”

    “我意已決，不必多說。”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之前的對話，隨後是一陣不是很長的沉默。“寧寧年少失怙，母親又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是她還是個孩子。”

    又是一陣沉默，之前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白度，你在她這個年紀就已經是個戰士了。”

    “成，我始終相信，孩子都是能被好好教養長大的，給她足夠的愛和教導，她會成為一個好孩子。”

    接下來是門開的聲音，腳步聲停留在了寧寧的床前。

    “你醒了？”見寧寧睜開雙眼，溫潤的聲音響起。“感覺怎麽樣？”

    寧寧輕輕點點頭，示意自己無礙。男人拉開凳子坐在了她的身邊，一張微笑的臉落入她的眼中。

    寧寧的目光從男人帶有笑意的臉上移開，他穿著一身普通的休閑服，佩有非常多的飾品，肩膀上的徽章反射出一道冷光。

    “寧寧，沒事了，我是你的”

    “大伯。”寧寧打斷男人的說話，她注意到男人一瞬間冷下來的表情，輕輕的抿了抿唇。她掙紮著爬起來，然後被反應過來的男人扶了起來。

    “謝謝。”寧寧小聲的道謝。她透過劉海看到男人背後的成將手放到了腰間的小刀上。

    寧寧有些無措，母親曾和她說過，若是遇到自己不能掌握的情況，一定要先發製人，竭盡可能的表現出自己的能力，這樣才不會陷入被動的地步。但看到兩人的態度，她知道自己的這步選擇並不對。

    她咳嗽起來，胸口翻湧起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但是虛弱的身體又沒有力氣支撐劇烈的咳嗽，因此她咳著咳著就吸起氣來。

    男人給她遞了一杯水，猶豫了幾瞬，這才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是不是你的母親有提到過我？”

    寧寧緩了緩，這才回到。“媽媽說過父親是呼延覺羅家主的弟弟，你們肩上的是呼延覺羅家徽，他叫你家主，你是我的大伯。而且你和父親長得非常的像。”

    男人和寧寧對視，他阻止成的拔劍。

    “那麽你還知道多少？”

    母親曾和寧寧說過，若有一天被呼延覺羅家找到，便是不死不休，身份上注定了他們沒有未來，沒有溫情，也沒有和平共處的可能，但是直覺告訴寧寧，這些話不能說。

    寧寧回想到母親一動不動的躺在她的麵前，看向自己被打著點滴的手，和麵前平視她沒有惡意的男人。

    這張臉寧寧見過，那天溫暖的金光亮起時，男人的麵容就是隱約的出現在其中，那道異能金光帶有白道特有的正氣，溫暖得讓寧寧想要落淚；男人臉上的焦急不似作假，金光爆裂時他下意識衝出來的身形也沒有一絲猶豫。

    “張奶奶呢？”寧寧想起昏迷前張奶奶的聲音。

    “她在家，沒有跟過來。”白度審視著麵前的女孩，他回想起女孩的調查書和衝破房門後她的眼神，那是一種看到希望，看到未來的眼神，在漫天的火光和金光中耀眼得刺目。再加上張老白度深深歎了口氣。

    “張奶奶說過媽媽做過很對不起呼延覺羅家的事情，但是媽媽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界。”害怕自己表現得太過急切和突兀，寧寧頓了頓。

    “媽媽說過如果被呼延覺羅家找到，就要不死不休，你們是要和寧寧不死不休麽？”

    成在白度的背後抽出匕首，被白度一把按住。

    “寧寧，你知道什麽叫做不死不休麽？”

    寧寧歪著頭想了想，確定母親沒有解釋過後，搖了搖頭。“是不和寧寧玩，也不交朋友的意思麽？”

    白度又問。“寧寧知道爸爸去哪了麽？”

    寧寧這次很快就回答了。“爸爸變成了星星。”她幾次張開口，這才說下接下來的話。“媽媽也變成星星了是麽？你們，也要讓寧寧變成星星麽？”

    看向女孩肖似弟弟的眼睛，白度回想起了寧寧的調查：

    寧寧是見過黑暗和血腥的小孩，在張老出麵之前，他們母女兩一直過著黑白兩道追殺的日子，但是她還是太小了。除了最開始的先發製人展現了一絲真實，後麵想要偽裝成一個天真小孩就變得十分的違和，但這對於一個未滿6歲的孩子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白度開口。“你還受著傷，其他事情我們下次再說。”他放棄了和寧寧的試探。

    “你是呼延覺羅寧寧，是我三弟的孩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寧寧能感受到男人的善意，也能感受到麵前的男人並不喜歡自己的偽裝。她本來打算利用自己年幼的外表博取男人的同情，然後慢慢試探媽媽的下場，但是卻被男人的這句話驚到。

    寧寧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個圓滿執行完任務但背叛了魔道異能界女人的孩子，一個魔化異能行者和白道正統家族的後代，一個不能被兩方所容納的生命。

    這句話分量太重了。

    她掙紮著爬起身來，血液順著吊針回了很長一段距離，白度很快反應過來，他製止住女孩的動作。

    寧寧躲過白度的手，慢慢的跪倒在床邊，深深的埋下了頭。

    “謝謝您，這份恩我不會忘記。”

    白度停下了攙扶她的手，他回想到張老說的話。

    ‘寧寧是個好孩子，因為生存環境，她可能比較世故，但是她是一個眼裏有光心向正義的好孩子。我年紀雖然大了，眼睛也看不怎麽清楚了，但觀察人心這方麵我從未失手。白度，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看在我曾給過你的恩，以及我給你們呼延覺羅家帶來的東西的份上，好好養育這個孩子。’

    女孩身體虛弱的顫抖，胳膊細到似乎已經撐不住自己的體重，但仍然支撐著不倒下。

    女孩抬起頭來，又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這份恩，我不會忘記的。”

    她的眼睛亮得發光，也純粹得耀眼，和之前偽裝孩子時帶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白度露出了這一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張老說的一點沒錯，這是個眼裏有光的孩子。

    他將寧寧抱在懷裏，拔掉她手中的針管，然後輕輕拍打因動作而再次咳嗽起來的女孩。

    “你雖是我三弟的孩子，但是現在寄養在我的名下，所以從族譜上來說，你是我的孩子。”他看寧寧急促的呼吸，放滿了說話的語速。“你可以叫我爸爸。”

    寧寧抿了抿嘴，低下了頭。

    白度看著她頭頂因營養不良而稀疏發黃的頭發，歎了口氣。“你也可以叫我家主。”

    “家主。”寧寧這次很快便叫出了聲。

    “那麽你好好養養身體，其他的事情，有我在，我來辦。”他摸摸寧寧頭頂的小發旋，將她安置在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