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雨夜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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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的時候,賈敏在靠近大明寺地方給白大夫買了一個田莊。
賈敏原本答應著黛玉要帶她去田莊看一看,可出發頭一日京城裏打發人送信,是賈敏的二嫂王夫人請托了賈敏一件事,她妹妹嫁入了薛家薛崇為妻,薛崇病重,正遍請江南名醫。薛家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白大夫醫術了得,成了林家供奉的大夫,便托了王夫人從中說項,想請白大夫看看。
來送信的是王夫人身邊的陪房周瑞家的,黛玉在賈敏身邊看到周瑞家的時候,還有一絲恍惚。
建見著周瑞家的滿臉笑容,黛玉心中覺得無趣,周瑞家的最是勢力了,上輩子見自己是孤女,落她的麵子,她不過駁了一句,便被她記恨散播流言說她愛使性子。
如今,她父母雙全,王夫人又有事請賈敏幫忙,周瑞家的就殷勤得很。
“這是你舅母家的陪房,你喊聲周大娘吧。”賈敏給黛玉介紹周瑞家的。
“周大娘。”黛玉敷衍著打了聲招呼。
周瑞家的看到了黛玉,眼中閃過一絲驚豔,見黛玉態度冷淡,也不見惱,心裏想著不虧是姑太太的獨生女,性子是個孤傲的。
周瑞家的笑道:“給大姑娘問好。我瞧著,大姑娘已有姑太太當年的品格了,日後定是百裏挑一的人物。”
賈敏笑了笑:“她還是個小孩子呢。”
周瑞家的奉承了一句,便立在一邊等賈敏決策。
“請白大夫給薛老爺看病到不難,隻是白大夫脾氣古怪,不肯出診,隻許病人親自拜訪他,他才肯瞧。”
“這……”周瑞家的有些為難,不知道薛崇身子現在如何,能不能經得起長途跋涉。
“我家老爺和我去找白大夫看病,都是去他的莊子上。”賈敏又補充一句。
畢竟是親戚,賈敏說道:“我這邊先給白大夫手書一封,看他願不願意去金陵,若是願意去,你們一起去金陵,若是不願意你就請薛老爺過來。”
“多謝姑太太。”周瑞家的聽了立馬道謝。
黛玉在一邊聽著,知道是薛寶釵的父親病重。上輩子她也曾和薛寶釵義結金蘭過,現在黛玉對寶釵的觀感五味雜陳,她不想和寶釵再有所糾葛了。但薛寶釵父親病重,黛玉又做不出來不讓白大夫去給薛父看病的事來。
她有些氣惱自己。
白大夫的莊子距離揚州城一個時辰的路程,到了下午,白大夫的信就送來了,上麵就寫著倆字:“不去”。
周瑞家的看著龍飛鳳舞的字,想象出來白大夫如何桀驁,她立馬下定決心道:“那我就立刻動身去金陵。”
賈敏也不虛留,等周瑞家的走了之後,賈敏又提筆寫信給王夫人解釋了一番,因為賈敏了解自己的二嫂不是個心寬的。
黛玉因為見了賈家的人,心緒有些不好,晚上就沒什麽胃口吃飯。
賈敏知道了,匆匆過來。
黛玉見賈敏額頭的汗,有些羞愧,自己怎麽那麽沉不住氣呢,因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自己和自己置氣呢,惹得賈敏擔憂。
“我沒事,就是天有些熱,沒什麽胃口。”黛玉忙和賈敏解釋。
賈敏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為黛玉身體不舒服,“我讓廚房給你端碗蓮子湯來。”
蓮子湯,能補中強誌,養神益脾,黛玉點了點頭。
賈敏看著黛玉吃完了,拿出帕子給黛玉額頭擦了擦汗,“要不讓你十四嫂帶著你去白大夫莊子上住幾日,他那裏涼爽。”
賈敏因著薛家要來,不方便出門,可又不忍心失約黛玉,便想著讓黃氏帶著黛玉過去。
黛玉從桌上拿了海棠花團扇,一邊給賈敏扇著,一邊道:“婷姐兒說錦繡坊見十四嫂繡工好,讓她幫著繡一個屏坑,若是繡好了,半年的嚼用就出來了,現在十四嫂怕是沒功夫出門。”
“不如您讓默哥兒領著我們過去吧。”黛玉提議道。
“你們都是一群孩子呢。”賈敏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十四嫂說默哥原先養家的時候,沒少奔波,跟著別人販賣東西,整個江南都走遍了。”黛玉扯著賈敏的衣袖,“我覺得默哥兒沒問題。”
“白大夫的莊子裏這裏不遠,而且路上兩邊都有田莊村落。”
見黛玉撒嬌,賈敏有些意動,“不知道默哥兒有沒有時間。”
“我打發人去問問。”黛玉聽到賈敏有幾分同意了,不等賈敏阻止,就安排青雀去問一問林叢默。
趁著賈敏不注意,黛玉偷偷對青雀說:“你就和默哥兒說,我這裏找到了一本虞帝師的手劄。”黛玉口裏的虞遣是連中三元的儒學大家,後來又教導過當今,隻是英年早逝。他的手劄一向被讀書人奉為圭臬。
林叢默聽了青雀的話,啞言失笑,笑著自己的這位姑姑小小年紀也會“利誘”了,可見是多想出去玩,真是小孩子心性。即便是黛玉不拋出這個好處來,他也願意陪黛玉出門。
林叢默爽快答應了,黃氏有些擔心,畢竟黛玉是林家的獨女。
林叢默寬慰她:“叔祖母定會派得力的人跟著的。”
賈敏派了賀來家的,林海知道黛玉要出門,指了自己身邊名喚夷白的侍衛,另還有幾位普通侍衛。
去往莊子上的路是和去往大明寺的路是一條,每任揚州知府都派人修繕道路,所以黛玉也沒覺得顛簸。
等出了城,她便掀開了車簾,賀來家的見狀咳嗽一聲。
黛玉佯裝沒懂,故意問:“賀大娘可是身體不適。”
賀來家的見黛玉“作怪”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姑娘,不合規矩。”
“這路上又沒旁人,不會有人看到的。”黛玉又放軟聲音,“我從來都沒出來過,還沒見過莊稼地是什麽模樣呢。”
賀來家的想起往日黛玉都被規矩約束著的模樣,心中一軟,扭過頭裝作沒看見黛玉的動作。
黛玉和婷姐兒相視一笑,倆人湊到車窗,胡亂猜著地裏麵種的是什麽。
聽著她們的說笑聲,賀來家的也不覺得路途遙遠。
進了莊子,黛玉就規規矩矩坐在馬車裏,馬車一路駛過村子,又經過一大片藥田,才到了白大夫住的地方。
黛玉下了車,中間是三進五間的房舍,白牆青瓦,院子裏鋪著青石,西邊有一排屋子,是下人的住所,還有一大片空地,用來曬藥材,東邊是客房。
“大熱的天,你怎麽跑出來了。”白大夫有些嫌棄,黛玉畢竟是主家,他怎麽也得招待。
“我來瞧瞧白大夫您呀。”黛玉笑眯眯說道。
“莊上可有不少蚊蟲,小心它們咬你。”白大夫嚇唬黛玉,“要是被咬了,可是紅腫發癢的。”
黛玉瞪大眼睛,故意問道:“我從古書裏看說有驅蟲的藥方,白大夫不會嗎?”
怎麽可能不會,白大夫最生氣別人質疑他的醫術,“我當然會了……”
黛玉噗嗤笑出來,“那我就放心了,有白大夫在,那些蚊蟲肯定離得遠遠的。”
白大夫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黛玉將軍了。
小白在一邊添把火:“師父早早配好了藥,製成了藥丸。”
黛玉聽後笑眼彎彎:“多謝白大夫了。”
被小白揭露自己口是心非,又被黛玉謝了,白大夫順勢而下:“不過是小事一樁。”
“今日你好好歇著,明日一早咱們去爬觀音山。”白大夫說道。
黛玉點頭答應。
誰知道吃過晚飯便下起了了大雨,黛玉心中鬱悶,林叢默笑道:“玉姑姑教我下棋吧。”
林叢默原來沒有條件學習這些,到了林府,看林海和別人下棋,摸到了一些門道,黛玉見狀欣喜,有時間就指點他。
黛玉便讓青鳥拿出了棋盤。
三人正消磨著時間,便見夷白匆匆而來,“姑娘,外麵有人想投宿。”
賀來家的道:“來曆不明,讓他們找別家吧。”
黛玉隨口問一句:“來的是什麽人?”
“是一個青年人抱著個少年。”
“抱著?”黛玉有些疑惑。
“少年暈過去了,但我聞到一股血腥味。”
黛玉想了一下,“讓他們進來吧。”
賀來家的立馬阻止:“姑娘,萬萬不可,且不說這倆人來曆不明,就說那少年受傷,或許是惹上了仇人,我們收留了他,萬一被他仇家記恨了,怎麽辦?”
“我記得娘親給白大夫請了十名侍衛,我這次來,又帶了一些,而且夷光大哥身手也是一等一的,我不信那倆人還會翻出什麽浪花來,等明日那人醒來,我們就讓他走。再說了,下著大雨,他們仇家一時半會也追不上來。即使我們不收留,他們仇家見他們在我們這裏停留,也會認為我們和他們有糾葛。”
“下這麽大的雨,若是我們不收留,怕是沒命了。”黛玉不忍心。
“不行。”賀來家的還是堅持,對她而言,黛玉的安全最重要。
夷白也同意賀來家的,沒等黛玉再說什麽,就轉身出去,回絕那倆人。
那青年隨從見主家不肯,忙從懷裏掏出一個油布包裹著的名帖,“我們是揚州知府周大人的親眷,路上遇到搶劫的了,我家少爺被砍傷了,若是不找個地方,怕是沒命了。”青年說著就哽咽起來。
夷白歎口氣拿了名帖去見了黛玉,賀來家的問道:“打發走了?”
“他們說是周大人的親戚。”夷白拿出名帖來,黛玉在書房裏見過,就是周大人的名帖。
“或許他們是造假呢。”賀來家的說道。
“明日一早,我陪著玉姑姑回揚州。”林叢默說道。
賀來家的見黛玉態度堅決,隻能答應了。
又指了倆侍衛牢牢跟著那倆人。
其中一個侍衛不多時來回稟:“他家少爺高熱,問有沒有藥。”
雖然下著大雨,可是青年隨從聞到了藥材的味道,所以厚著臉皮討藥。
“白大夫不如去瞧瞧。”黛玉又和白大夫商量著。
“行。”白大夫自是不怕的,跟著侍衛就過去客房了。
賀來家的見沒有外人,又氣又急:“姑娘。”
“賀大娘,我若是不救他,日後我一想起來就會內疚的,心中不安。”黛玉語氣淡淡卻很堅定。
“好吧。”賀來家的歎口氣,“明日一早,您就回去吧。”
“行,讓白大夫帶著小白一同回去。”
氣氛這才鬆弛下來了,黛玉起了好奇心問夷白:“投宿的人什麽模樣?”
“青年隨從很是沉穩內斂,進退有度,看樣子是大戶人家的下人,至於那少年,被油布裹著,我沒瞧見。”
也是因為青年隨從言談舉止得體大方,夷白才兩次三番來通報。
過了兩刻鍾,白大夫才回來。
“傷勢如何?”
“中了刀傷,傷口還有毒。”
屋裏的人很是驚訝,黛玉臉色有些發白,覺得自己莽撞了。
“沒事,我先治他的刀傷,等他醒來了,弄清楚是好是歹後,再決定給不給他解毒。”白大夫還是留了一手。
賀來家的著急說道:“解什麽毒,等他們醒來了,就讓他們立馬走。”
可第二日,大雨仍未停歇,道路泥濘不堪,馬車一走便陷入裏麵,連黛玉也沒法離開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