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有一種不敢去黃家的念頭呢？”坐在楊智的自行車後麵，葉佳榮頭貼著他的後背悶聲悶氣的說：“我不知道黃大舅和舅媽會是什麽情況？”

    這個時候，所有的安慰都顯得那麽蒼白。

    葉佳榮覺得自己口才差，壓根兒就沒法去安慰他們。

    “我覺得，情況或許比李家好。”楊智開口道：“我相信黃大舅壓不垮。”

    葉佳榮沒吭聲。

    黃大禾在床上躺了這些年，心態或許早就發生了變化 。

    有些事兒放在自己身上可能想得開。

    當父母的人總覺得自己什麽都能扛，自己受苦受累無所謂但不能落在兒女身上。

    所以，黃大禾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黃偉出事。

    葉佳榮先到朱家小院。

    “大妹來了。”高大姐見她就先歎了口氣：“黃芬在娘家。”

    “高大姐，我知道。”葉佳榮道：“昨天我就知道消息了，但是因為家裏也有事就沒走開，黃大舅她們？”

    “你黃大舅是個硬漢，郭海將他抱出來坐在堂屋裏的，小偉的後事都是他在親自指揮操辦。”高大姐又是一聲歎息：“最難的是你舅媽和趙春。”

    “她們沒事兒吧？”

    “趙春動了胎氣一直不吃不喝，現在在床上躺著都沒敢動，趙梅守著呢，一點兒也不敢離開。”

    “你舅媽也倒床了，黃芬看著的。”

    葉佳榮還能說什麽，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們誰都不敢去勸，首先一個我們自己看著這慘景就要流淚，這不是增加麻煩嗎？”高大姐抹了一把眼淚：“大妹，你最會說話，你去看看。”

    “高大姐，實不相瞞，我昨天的眼淚也是流了幾碗。”葉佳榮苦笑道：“我沒來，是因為我們隊上有一個年輕人和黃偉一起並肩作戰走的了的，他的妻子是我堂妹，也懷著兩個多月的身孕。”

    “這可真是……”高大姐眼淚唰唰的往下流：“老天爺怎麽能這樣折磨人啊，孩子連他們爹一麵都見不著。”

    葉佳榮鼻子發酸，熱淚滾湧而出。

    “先讓我緩緩，我得看看怎麽勸趙春。”

    “是啊，趙春可出不得意外，那可是小偉最後的血脈，也是你黃大舅他們唯的念想了。”

    高大姐撩起圍裙擦著眼睛：“這兩天來吃飯的工人都在說這事兒，個個都替你黃大舅難過。”

    “小院的事就靠您張羅了，高大姐。”

    黃芬現在肯定是沒心情做事兒。

    “我知道，放心吧，有我呢。”高大姐點頭：“去吧，去勸勸她們。”

    葉佳榮抬腳往黃家走，每一步都覺得很沉重，有邁不開步子的感覺。

    “黃家搭了靈堂了？”楊智很驚訝。

    這和李家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啊。

    因為來的領導說了還有兩三天才能魂歸故裏，所以楊智也沒張羅，想的是等他回來了再說。

    現在的李家冷冷清清的，而黃家卻人來人往。

    “是的，搭了靈堂了，都是黃大禾親自指揮的。”

    旁邊的路人看見楊智和葉佳榮認出來是黃家的親戚。

    “唉，小偉是個很乖的娃娃，懂事孝順還熱心幫人，和他爹一樣是條漢子。”

    葉佳榮聽著路人的誇讚，心裏越發酸澀。

    一腳踏進黃家，迎麵就是一張矮桌，上麵放著黃偉的遺像。

    葉佳榮看出來了，那像還是他和趙春照婚紗照時單獨給照的一張軍裝照。

    照片中的黃偉笑著露出幾顆大白牙，很陽光很帥氣。

    那笑容晃花了葉佳榮的眼。

    “大妹，楊智，你們來了！”

    走過來的是李軍。

    “嗯，這照片是？”

    “我昨天洗出來的，洗了就坐車回來了。”李軍雙眼通紅：“我舅還好一點，我舅媽和趙春……”

    “我去看看黃大舅。”

    楊智轉身要走。

    葉佳榮的意思是先燒一柱香。

    “不急，等他回來了我們再給他燒香。”

    楊智的意思是先管活的要緊。

    葉佳榮想想也就跟著去了房間。

    “舅舅昨天在堂屋裏坐了一天昨晚坐到半夜，我怕他受不了給他約法三章，這幾天上午十點之前晚上十點之後必須回房間休息。”

    “嗯，要注意，他不能倒了。”

    原本都倒下去的人了，硬是給扶起來立著。

    因為家裏的兩個女人已經倒了。

    “是啊。”李軍點頭：“我娘也是，讓她來安慰舅媽，結果她整天就和舅媽一起哭來著，我看這樣不行，幹脆讓英英和陳方將人送回李家寨子了。”

    葉佳榮……

    好吧，再堅強的黃小苗也受不了疼愛的侄兒這樣離開。

    她的心都是傷疤又怎麽能安慰別人啊。

    楊智和葉佳榮一前一後走進房間。

    看到黃大禾倚在床上，雙目緊閉，眼角卻是有淚水滾落。

    這一幕深深的撞痛了葉佳榮，她的眼淚也不由的流了出來。

    怕影響黃大禾，幹脆背過身去擦幹深呼吸一口氣。

    黃大禾聽到有動靜，連忙擦幹眼淚。

    抬眼，就看到了楊智和葉佳榮。

    “大妹，小智，你們來了。”

    “大舅”

    楊智上前握著他的手，兩個男人的手骨節泛白，此時一切盡在不言中。

    “沒事沒事，小偉是好樣的，不是孬種，我以他為榮。”黃大禾反倒伸手拍著楊智的手安慰他：“放心，我沒事兒。小偉沒當逃兵，我是他老子，我更不能給他丟臉，這個家，垮不了。”

    “大舅。”葉佳榮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在他床前破功哭出了聲。

    “大妹，人這一輩子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一輩子啊，總是要遇上一些事兒的。”黃大禾眼淚流下來了說話的語氣卻很堅定：“再苦再難，熬熬就過去了。”

    “大舅，您要保重。”

    “我知道，大妹，你不用擔心我。”黃大禾呼出一口氣：“把眼淚擦了，去找春春，你腦子靈活會說話，勸勸春春，以她的身體為重。還有你舅媽，我是沒法勸她了。”

    “大舅，我知道了。”

    葉佳榮想黃大舅和舅媽已經是一條繩上的兩隻苦瓜，誰還能勸誰啊！

    他們絕對是欲語淚先流，不勸說情況還好一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