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偉上麵有姐姐，是個兒子，又是最小的孩子。”黃大禾哽咽道：“你舅媽就寵他，我不讓寵，我覺得男孩子從小就要獨立，要當個漢子。”

    黃大禾眼睛看著遠方。

    “出生沒幾天就睡得日夜顛倒了，白天呼呼大睡，晚上吵鬧。”黃大禾回憶著他小時候的事兒：“我在礦上上班，你舅媽怕吵我，就帶了小偉獨自一個房間，有天半夜我起來喝水，看到煤油燈還亮著，我就來看，結果你舅媽抱著他坐在床上打瞌睡，也舍不得放下他，一放就鬧騰。”

    “我走過去將他抱走了，丟在我床上，隨便他怎麽吵，我自己睡得老熟了。”

    黃大禾說到這兒苦笑道：“你舅媽過來看的時候就見他哭得聲音都嘶啞了，心疼得不行，從此以後再不讓我帶著睡了。現在想來，我那時還真是狠得下心來。”

    葉佳榮想這大約也就是爹娘帶娃的區別。

    “這小子從小性子倔得很，從來不服輸，錯了也不認錯，隨便你怎麽打都不低頭，脖子硬著不吭聲。”黃大禾又想起了他八歲的時候：“爬到門前的那棵香樟樹上去掏鳥窩，那棵樹比我年紀都大，枝繁葉茂樹幹又高，你舅媽在下麵直喊快下來快下來。結果他就是不聽勸，我下班回來看見了，也不吭聲，等他下來抓住就一頓的打，打得腿上全是血痕，卻怎麽也不認錯。”

    這樣的小孩不多。

    “那時候，礦上的兄弟們都笑說他適合去打仗有個性屬於打死都不投降的。”黃大禾眼淚流下來卻沒去擦，楊智和葉佳榮也沒有打斷他。

    “我就說行，以後送到部隊去鍛煉。”

    從那以後，黃偉就帶領一幫小夥伴充王充霸，以司令員自居。

    “我說他像小土匪，人家還振振有詞的說是保家護國，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還說有困難的時候找他……”

    難怪有鄰居說這孩子熱心腸愛幫忙。

    “性子很跳脫，從小到大基本沒生過病，就是磕了碰了不少”黃大禾想起那個少年郎有一次刮破了小腿流了血，唐小霞邊給他敷藥邊流淚“他安慰他娘說不懂，讓她娘不要哭，男子漢流血不流淚。身上的傷都是功勳。”

    “長大了，越發想當兵，十六歲那年就去問了，人家說要十八歲；十七歲又去問，讓他再等等，那招兵的領導都認得他了，十八歲一去，立即就讓他填表，問了些問題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夥子，好樣的，好好幹，你一定會有大的造化！”

    事實證明，黃偉確實是吃軍營這碗飯的人。

    在這個憑真本事橫行的地方，他一個沒有任何背景和資曆的人卻能在短短三年多時間就升了副營。

    “我和他娘一直都在想，我們也不指望他有多大的造化，就是做一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他有他的理想去護國，我們就守家。”黃大禾看著自己的雙腿：“我受了傷，也給他娘說不要影響他。這孩子次次都報喜不報憂，有時候兩三個月沒有來一封信我們也就隻能盼著。”

    “他長大了該到了成家的年紀，你舅媽就擔心。我就說孩子是個好的，是優秀的，別愁找不著媳婦。”想著兒子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春春這個媳婦是他挑選的，也是個好的。他們成了親，一個回部隊，一個守著家，春春又懷了孩子，還興高采烈的給他去了信……”

    信應該還沒郵到部隊，先回來的卻是他的死訊。

    “小偉這孩子啊，是個好的。”黃大禾這才抹了一把淚：“我是他老子，我不能比他孬，更不能認慫。去吧，大妹，告訴你舅媽和春春，隻要有我在，這個家就垮不了！”

    “嗯，大舅，我知道了。”

    黃大禾這個主心骨給了葉佳榮莫大的勇氣和信心。

    走出黃大禾的房間擦幹了眼淚，抬眼看院裏人來人往的。

    又看了看唐小霞和趙春住的房間，想了想，先去找趙春要緊。

    “三妹，我知道你傷心難過，可是，你好歹得吃一點啊。”趙梅端著一碗稀飯，手裏拿著勺子看著她“你從昨天到現在一粒米都沒進，這樣下去怎麽行，你肚裏還有孩子呢！”

    聽到孩子兩個字，趙春下意識的用雙手撫向小腹。

    “趙姐，給我吧。”

    葉佳榮見狀走了過去接過飯碗。

    “趙姐，你先去歇歇，我在這兒看著春春。”

    趙春抬頭看葉佳榮，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發出來，然後眼淚又流出來了，無聲。

    她聲音已經哭啞了。

    趙梅輕歎一聲，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春春，我知道你很難過。”

    死了男人誰都做不到鐵石心腸無動於衷。

    “你看了黃偉給你的信了吧？”趙春閉上了雙眼。

    “他當然舍不得離開你，他甚至都來不及知道他要當爹的消息。”葉佳榮哽咽道：“但你也知道，他們是軍人，這是他們的天職是他們的使命。在危險麵前他沒有退縮，他是英雄，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孩子們的榜樣和力量……”

    “春春，我不知道黃偉有沒有給你說過，當軍嫂就意味著犧牲和奉獻。”

    趙春的眼淚流得更歡了，她什麽困難都做好了準備，但是，從來沒有想到他有一天會離開自己和孩子。

    “春春，這條路上，有很多和你同樣的女人。”葉佳榮頓了頓：“你知道葉文巧嗎？”

    趙春睜眼看著她。

    “李剛也犧牲了。”葉佳榮艱難出聲：“葉文巧還沒過李家的門，但是她懷上了李剛的孩子，已經決定將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

    趙春聽到這裏很是震驚。

    “葉文巧的親娘不同意，李剛的娘跪在地上求她也不肯鬆口。但是葉文巧堅持要生，她親娘就沒有法子了。”葉佳榮道：“春春，你和葉文巧都是苦命的人，也是堅強的人。你肚子裏的孩子是黃偉唯一的智血脈，你……”

    沒等葉佳榮說完，趙春接過葉佳榮手上的碗，大口大口的喝起了稀飯。

    “你慢點，慢點，歇了這麽久沒吃東西了，不能吃得太急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