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叔的喪事與之前村裏辦的兩場喪事截然不同。

    萬香是沒找著屍首，也隻有萬大嬸一人淒淒慘慘外人隻能感慨那閨女投錯了胎。

    李剛更更不一樣，村裏精壯的小夥子直接變成了一捧灰，有部隊和政府的人全程參與顯得莊嚴隆重，說是可憐更多的是感歎他的英雄氣慨。

    而趙大趙則讓人唏噓不已了。

    明明早上還鮮活的人，不到中午就送到了醫院，再回來就陰陽兩隔了。

    更何況，他的死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通知趙招娣沒有？”

    楊智記得趙大叔有兩個閨女，大的叫招娣小的叫興娣，單是看著這名字就知道兩個女兒都是為弟而生，沒她們什麽事兒。

    可想而知，女兒在趙家的待遇有多水，而趙二的名字就趙子龍，望子成龍，結果……

    所以啊，有些事兒還真是給人教育和警示。

    “招娣嫁得遠得去拍個電報。”關大嬸說到這兒又是一聲歎息：“為了趙二，招娣也是怪可憐的。”

    葉佳榮沒有原主的記憶，所以對這些事兒毫不印象，偏頭看向關大嬸。

    “你那時候小，怕是沒印象。”關大嬸就耐心的給她普及：“那些年家家戶戶都缺糧，我們這裏的人都跑火車去換糧。”

    等等，葉佳榮表示很感興趣。

    “跑火車就是在黃家溝煤礦挑了煤，到曲潭鎮那邊爬火車，然後到三百多公裏的周興場那邊換糧……”

    葉佳榮聽得津津有味。

    “那火車不收車票錢嗎？”

    “收啥收，都是貨車，有些到曲潭鎮會停靠，大家都往車上鑽。”關大嬸感慨不已：“我都跟著去跑了兩趟，現在想起來那時候那些火車上的人還是挺好的，從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車廂裏全是挑煤碳換糧的。”

    “周興場有糧嗎？”

    “哪來糧啊，是紅苕和玉米，有時候甚至連他們打了粉的紅苕渣也換，換回來加點米粉搓圓搓圓煮了，吃起來香得不得了。”

    說到這兒，葉佳榮直接咽了一下口水。

    “我都想吃了。”

    “哈哈哈，我們那時候跑火車也是啊，肚子裏本來就是空的，到了周興場那裏的人家有啥我們就換啥，換了紅苕渣回來歡喜得不得了，我娘偶爾還很舍得打一個雞蛋下去，煮出來的丸子像湯圓一樣，真的是香。”

    “對啊，打兩個雞蛋，和點麵粉什麽的，能不香嗎？”

    葉佳榮想到時候找李豆腐要點豆腐渣試試，說不定也有那個味兒。

    “話說回來，當年招娣他爹去跑火車到了周興場，可能是凍著了感冒發燒，遇上那家人不錯借宿給他還給他熬薑湯，又留他歇了兩宿才走的。見那小夥子不錯又有紅苕吃就打算將女兒嫁過。而且那家人三個兄弟正愁沒媳婦呢，願意出八十塊錢的彩禮……”

    “所以，這個趙招娣其實就是被娘家人八十塊錢賣到了周興場？”

    遠嫁閨女這個事兒也不是沒有，未來因為外出務員人員流動大，姑娘們一個不小心就上當受騙跟著別人跑了。

    在外麵的時候哄得天花亂墜說什麽家裏條件好還有大樓房，到了才知道所謂的樓房不過是半山樓上高粱杆夾壁頭，因為地勢原因坎下一間屋坎上一間屋，加起來確實有城 裏的樓房那麽高。

    至於其它的想都不要想。

    但是，在六七十年代將閨女嫁到兩三百公裏遠的地方也真是狠了。

    “誰說不是呢，招娣嫁過去十五來年了，好像就三年前趙子龍娶這個婆娘的時候回來了一趟，不過好像都鬧得不愉快走的。”

    十多年回一趟娘屋還能鬧得不愉快離開，這可真是……

    “唉，說到底還是你老趙這兩口子將一個兒子養得嬌縱了些，你趙大嬸也軟弱了些。”

    回娘家的閨女，再怎麽著也不能給她氣受。

    當然，像張桃花那樣的閨女例外哈。

    事實上，趙招娣和興娣姐妹倆還真沒有像張桃花那個閨女那般心狠，從小到大對趙子龍是好得不了得，什麽活兒都不讓他幹，有好吃的自然也是給她。

    “那她在那家人的日子過得好嗎？”

    葉佳榮的關心重點變了。

    一個不被娘家看重的姑娘遠嫁，在交通和通信設施都不發達的年代說難聽一點就是被婆家人欺負死了恐怕都不知道。

    “看樣子不太好。”

    關大嬸想著那年看她穿的衣服雖然沒打補丁卻是洗了得泛白了。

    從老遠回一趟娘家，誰不想將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一點啊，至少也要爭個光吧。

    穿成這樣回來又不是哭窮讓娘家幫忙，就趙招娣那姐妹倆的心性兒絕對做不出這樣的算計來。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太窮。

    “那以前不是出紅苕嗎？”

    “那也是以前啊，後來我們這裏生產隊的田土下放了，大家加油的幹，好歹慢慢能有點餘糧不至於餓肚子了。”關大嬸道：“我聽你關大叔說過周興場那些地方現在還不如我們這裏呢，那裏是山形地勢，不出別的莊稼。再加上她嫁過去又生的好幾個娃兒，看樣子日子真不比我們這裏強。”

    葉佳榮心裏抽了抽，果然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當年我和你關大叔看到她這樣就說了呢，以後嫁閨女可千萬別嫁遠了。別的不說，就是回一趟娘家車費錢都夠搞，十年八年的回一次娘家，那閨女還不就白養了 嗎？”

    “那趙大嬸的二女兒嫁到哪裏 啊？”

    葉佳榮自己是沒閨女，不過很讚成關大嬸的話。

    她這個觀念也沒少給秀蘭娘講，秀蘭娘自然也是一樣。

    當娘的人啊，都沒有讓閨女遠嫁的想法。

    “說起這個趙興娣，又是一本戲。”

    怎麽說呢，關大嬸覺得趙家還是挺慘的。

    “兩姊妹的命都挺慘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明明這孩子當年也是很勤快的啊，怎麽就這麽命苦啊。”

    趙興娣嫁得倒不遠，是柳河鎮那邊的一個村子，據這裏有十來裏路。

    想著她的遭遇關大嬸重重的歎了口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