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周全設計,呂卿返京送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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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內,尚儀局、尚食局和尚膳局的女官和宮女們或三兩坐在一起議論,或幾人布設典儀所需物件,還有的在聽訓示。
雜亂人群中,一位身著青色直領長衣的少女,對著一個個粉撲撲的宮女和女官挨個尋找。這是尚儀局的司樂,林清樂,正在尋找自家長姐,宮中司讚林清言。
好在清樂身長,透過幾個並排站立的小宮女,她看到了一張端莊又清麗的麵龐,是長姐沒錯了。
“林司讚,好威儀!”清樂隔著幾米朝長姐走去,幾個小宮女立刻對清樂行禮。正在訓示的林清言見妹妹清樂到來,便對麵前的宮女道:
“你們且下去將我剛剛交代的典儀細節記熟,之後再從殿外開始將流程過一遍。”交代完畢,宮女們散去,林清言才稍稍放下雙肩,轉頭去對總是閑不住的妹妹道:
“林司樂,你不在尚儀局排使團覲見大典上的禮樂,又偷偷跑來我這裏做甚啊,當心周大人知道要責罵你。”林清言拉著妹妹清樂坐下。
“阿姐,你這次可別拿周大人唬我,昨兒他已經將典禮的禮樂曲目交代給我了,正命樂官們調弦排練呢!”說著,清樂已經將一塊糕點塞進肚裏,喝了口茶又道:
“典樂嘛,都一樣,從元佑年間開始,尚儀局的琴都沒變過調式,周大人奏請排新樂還被訓斥過,還有那樂師......”
“不可胡亂議論宮中的典章!”
不等清樂說完,姐姐清言立馬小聲打斷妹妹,見妹妹一臉愕然,又拉著妹妹說到:
“我知道你愛研習新樂,咱們姐妹在宮中,爹爹又供職太常寺,本就容易讓人拿住錯處,咱們稍有差錯,爹爹在朝堂之上就多分凶險!爹爹平日裏的訓示你可以不聽,但咱們需為爹爹著想啊。”清言又語重心長,又怕妹妹嫌囉嗦。
“是是是,我的好姐姐,你最聽爹爹話了!”姐姐提起爹爹,清樂突然想起前兩天周管家接待了東京城有名的張媒婆,就眼珠一轉問到:
“爹爹要為你擇一門親事,你可言聽計從啊?”清樂說完就樂得笑了出來,她愛看平日裏儀態端莊的姐姐偶爾失了閨秀模樣,露出小女兒的嬌態。
“你又胡說了,要爹爹真有這打算,為何我不知,你卻如何得知。”林清言雖然不以為然,卻也想進一步確認。
“咱們林府那麽小,什麽事能瞞住我,一壇軒桂坊的酒就收買周管家了。”清樂得意地拿起一顆葡萄。
“果真如此,那你可知媒婆手上拿了哪家的貼子?”林清言知道妹妹不像拿她尋開心,便認真問起來。
“喲,姐姐你這麽擔憂,是不是心悅哪家的公子啊,哈哈哈!”
林清言這回可真是被這傻妹妹說得臉紅了,妹妹無意的調侃,確也真真地道出了她的心事和擔憂。
“清言妹妹安好啊!”清樂姐妹倆說笑打鬧,倒是沒注意什麽時候旁邊來了個女官,這是尚食局的陳司釀,笑盈盈地朝清樂姐妹走來,手裏還拿了一個深棗紅色的食盒。見她到來,清樂姐妹二人趕忙起身。
“陳姐姐好!”清言帶著清樂起身,又不自覺端起肩膀。
“清言妹妹快坐下,清樂妹妹也在啊,正好我們尚食局在預備明日大典的點心湯羹,這是新製的甜瓜乳絡羹,帶來給妹妹嚐嚐鮮。”陳司釀說著打開食盒。
“多謝陳姐姐美意,即是大典用的膳食,我們怎好先行品嚐。”清言又起身對陳司釀說到。
“妹妹多心了,這是廚房試菜,做多了些,才讓我們分著的,況且我還有一事要請教妹妹呢!”陳司釀說著已經盛了一碗到清樂麵前,清樂聞著這甜瓜的清香和乳絡的醇濃,口腹之欲難以抑製。
“那就多謝陳姐姐贈佳肴了,不知陳姐姐所問何事?”林清言看見妹妹的眼睛盯在那碗甜羹上,動也沒動過,便接受了。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著妹妹你掌管明日大典的儀讚,想必對遼國使團的位置也是清楚的,我們尚食局要提前根據使團的座次安排傳膳的走位和伺候的宮女,我新來尚食局,也是頭一次遇到這使團宴會,所以想請教清言妹妹。”
“原來如此,這是我本該告知姐姐的。”清言起身指著明日宴會的位置細細說到:
“此次遼國使團共一位正使和兩位副使,正史坐在官家麵前左前方第二個位置,兩位副使緊挨正史落座。”清言從座位方向的位置又轉向陳司釀。
“不知這兩位副使的座位有甚講究?”陳司釀似乎抓住了重點,還未等清言說完就問。
“本來遼國使團中的副使並無接待上的差別,隻是這兩位副使,一位叫蕭秦,年紀稍大,朝堂之上頗有威望,一位叫耶律齊桓,年紀稍輕,初入朝堂,官職和威望都不如蕭秦,故此,在座位安排上,按照尊者或長者為上的禮儀,蕭秦在耶律齊桓之上。”林清言不緊不慢地給陳司釀講解說明。
“蕭秦在耶律齊桓之上。”陳司釀默默念了一遍,又道:
“如此,多謝清言妹妹,知道了這幾位主要使臣的座次就好辦,我這就可尚膳局回話。”陳司釀謝完清言就走出了紫宸殿。
“這陳姐姐,來的慢悠悠,走的卻急匆匆,連食盒都忘了拿!”清樂在姐姐同陳司釀說話間已經將一碗甜羹一掃而盡,騰出嘴巴說了句話。
“你以為都跟我們家林司樂一樣,隻知道急著喂這肚子裏的饞貓!”林清言被妹妹這吃相逗樂了。
“好了,我吃飽了,該去清音坊找師父!”清樂滿足地站了起來,起身要走。
“又去瓦舍,當心父親知道了罰你。”林清言一邊嗔怪,一邊給清樂擦嘴巴。
“嘻嘻!周管家早就告訴我今日父親被鴻臚寺那幫大人們拉去抄寫明日的典儀文書,事了後少不了要品茶下棋,吟風弄月的。”清樂再次得意地朝姐姐笑到。
“怎麽說話的,你要真走,還得麻煩你把這食盒給剛才的陳姐姐送去,記得順道謝謝人家。”清言說著把食盒遞給了清樂。
“知道啦!”清樂拽了拽衣角,徑直朝殿外走去。
清言看著妹妹的背影,不覺感歎,如今妹妹已經這麽高了,一點也不似七年前從蘇州接來東京的模樣。雖然這位妹妹並非一母所生,但是卻格外和她親昵,這位從蘇州鄉下來的小姑娘,帶給她多少陪伴和歡樂,倘若有一天這個妹妹嫁人,自己該多舍不得。
一想到這裏,林清言也意識到自己身為女子,也終將要嫁人,記起清樂方才所講爹爹要為她拖媒人說親的事,不覺心思又多一層。
清言思緒飛揚的片刻,請樂已經來到尚食局,想把食盒還給陳司釀,但是剛剛急匆匆趕回來的陳司釀竟不在尚食局內,清樂便把食盒交給一位宮女,自己就回尚儀局了。檢查完明日大典用的樂器是否調試妥當,樂師們的樂曲是否排練當後,便趕忙回家換裝,懷揣一本曲譜出門,朝州北瓦子的清音坊方向奔去了。
原來,今日有大遼使團的藝人在清音坊表演,且恰好清音坊裏的師父元遊前幾天剛從外地探訪古琴樂曲回京,今天清樂定要讓他為自己新作的變調式曲子指點演奏要領!
輕車快馬,二刻鍾的時間不到,氈車已經入了鬧市,停在清音坊門前。
清樂學男子一般,輕輕一躍下了馬車,扯了扯衣襟,自信自己男裝必定也是英姿勃發,畢竟自己四肢修長有力,除了盈盈一握的小腰外,其他地方也是頗有風流少年郎的風采,至於這生理特征嘛,寬袍大袖,足以掩飾。隻是這聲音不易改變,好在自己天生嗓音不算尖細,加上自己也學過伶人的裝腔變調,偶爾學男子聲調說一兩句話,不成問題。
到了瓦子內的清音坊,清樂更加隨意,裏麵人流竄動,坊內台上伶人正用江南小調唱著柳三變的《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清雅婉轉,扣人心腸,清樂許久不能聽到這樣自由舒緩的曲調了。
到了二樓,跑堂的見到她,都認出來這是鼎鼎大名的清音社社長元師傅的愛徒,便將其引入了一個安靜不起眼的座處。坐下不久後,台上遼國使團的表演已經準備就緒,清樂屏息豎耳,聽著台上遼人樂師琴弦的每一個音,這琴聲遼闊,音域又寬廣,果然是塞外的韻律,宏大深遠又婉轉動人,清樂在心裏認真地記著哪些韻調是自己所擅長的箏能彈奏出的。
樂使人醉,一曲終罷,清樂相信在座無人不被這琴聲打動,她看著遼國演藝團的樂師們走向後台,便立馬也起身跟過去。
但此時二樓的雅間和一樓的大堂,卻有人沒能騰出心思欣賞琴聲。
擱著帷幔的呂副使,不為所動,眼神一直注視這樓下的動向,樓下大堂內,幾個喬裝的隨行侍衛,故作輕鬆。而與呂副使一幔之隔的一位少年也在伺機而動。
終於這隱藏在絲竹聲裏的緊張與寧靜被清樂打破了。
“你們是誰,抓我做什麽!”清樂被兩個強建的年輕侍衛抓住雙臂。
“莫要出聲!”一把刀已經抵在了清樂的背後,清樂隻好不聲不響,沒事一般跟他們走。隨後被押到了一個雅間,裏麵坐著一位玉冠白袍的冷麵少年,此人正是孟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