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

    城郊之外，銀月拂山崗，遠遠望去，還能看到南康縣城中的火光，城外官道上，到處都可見到逃難百姓丟棄的家具衣物等廢品。

    魏十三等人已經累癱，方才躲進官道邊上的林間躺下休息。

    有甚至幾個心大的，不過幾個呼吸時間，就已經鼾聲如雷。

    閆峰這時候倒是沒有第一時間睡去，卻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話題，好一會兒才試探道：“魏小子，你還沒死吧？”

    魏十三幹咳了幾聲笑道：“這種小傷怎可能要得了我的命？”

    “你說你小子就跟換了個人一樣，當真比先前勇猛了許多，還有你在縣令府上演的那條什麽肉計，是不是想救那婆娘？”閆峰毫不掩飾，翻側過身去，穿著粗氣道。

    “哈哈，這你他娘都能看得出來？”魏十三今日也算是正式見過了這位閆老大的本性，也不再遮掩。

    “這都他娘是我跟小妹在娘親麵前玩剩下的，你跟老子麵前玩這個？”閆峰八字躺開，仰天大笑。

    “是否能逃過這一劫看她的命數了，”魏十三確實從那女子挨打的幾下，看出對方應是有些武功底子，又被其不同於其他女子的言行舉止勾起不少興趣，才在縣令府廳堂演了那麽一出，不過從後來南康發起的暴動來看，重傷在身的她，想必應該凶多吉少。

    想罷，他挪到閆峰身邊，轉移話題道，“不知道大哥現在有沒有事！”

    閆峰拍了拍他的肩膀，“隻要魏老大能被那什麽破手書從牢裏撈出來，他們就肯定沒事，可惜了跟我來的這幫兄弟，死傷過半了。”

    魏十三打開他的手，怪笑道：“我說一句你不愛聽得話，所幸你閆老大沒有一個人獨自起事，若不然跟著你手底下那幫兄弟，橫豎不出一個月肯定要死光。”

    閆峰原本是要據理力爭的，可貼在地上的耳朵突然聽到一陣聲音，登時起身探頭朝路邊望去，手中攥緊一塊石頭，“別說話，後麵有馬追上來了，而且不止一匹！”

    魏十三聞言也是臉色大變，艱難匍匐起身來，想要看清路麵上的狀況。

    不知過了多久。

    兩人緊繃著神經，忽見幾支火把由遠及近蜿蜒過來，驚堂快馬浩蕩而至，兩人覺著那馬背上的身影有點熟悉。

    還未等魏十三反應過來，閆峰已經跳將起來，追出去，雀躍破音大喊道：“魏老大、老劉停下來，快……”

    馬背上十來道身影聞聲大喜，為首的魏天北當即扯住馬韁，坐下高頭大馬嘶鳴一聲，雙腳升騰而起，重重拍在地麵上，身後跟著的人，沒有他這種禦馬之術，隻得策馬跑出一段距離，再兜馬回來。

    “閆老大、十三？！”魏天北看著兩位從道旁林間跑出來的人，滿臉興奮道。

    “大哥！”魏十三下意識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小跑上前，火光掩映下，他依稀看見了一雙英武的眼睛，“還好，大家都沒事。”

    “不說這個了，我們先上山，這裏暫時不安全。”魏天北來回張望了幾下，找到一處山坳，領著眾人轉移過去。

    ……

    在這片山野石灘中，終於找到一片屬於這個世界的寧靜。

    今趟出入南康，不過大半日時間，但他們這群山匪較進來之前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吳正元財色遮眼不甘人後，想要斬黃縣令立威名，卻落得個慘死街頭的下場，黑岩寨的人幾乎全軍覆沒，剩下這兩個山頭的人亦死傷大半。

    稍稍安置過後。

    魏天北陪著魏十三和閆峰立在山坳亂石灘上，一時找不到可說的話，好一會兒才感歎道：“我們兩個山頭就剩下二十六個人，往後這生意怕也是做不成了，你們有什麽打算？”

    魏十三哂道：“那便不做了，大丈夫生於亂世間，自當提三尺劍做一方梟雄，若讓寶貴生命白白溜走，豈不可惜？”

    閆峰吃驚道：“魏小子，你他娘的方才撞壞了腦袋麽？”

    魏天北凝視了半刻，才道：“你有什麽主意？要去投軍嗎？”

    魏十三搖了搖頭，作為一個穿越則，他對這段曆史再怎麽不熟悉，也能知道個大概，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如今皇帝不仁，奸臣當道，投身軍隊，根本無用，何況，我們是匪，今夜之後，我們的畫像便會被南康縣官府貼得到處都是，又怎可能投得了軍？”

    閆峰伸手摸摸他額頭，又問：“你想做什麽？！”

    魏十三拍開他的手，雙眼再次閃爍精芒道：“我想去參加起義軍，成為起義軍的頭目，爭霸天下！”

    “什麽？！”這下魏天北都為他的言語大吃一驚，頭皮心頭發顫，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這位陌生的弟弟。

    空氣沉默了一陣。

    魏十三微微抬頭，眸子深處閃著燁燁精芒，繼續道：“男兒立身於世，誌向必須遠大，這樣縱是無法完成，略打折扣，依然還有些斤兩，以你閆老大之勇，與那亂世將項不過差的是血戰與曆練，我和大哥論才智手段，不比人差，隻是也欠些經驗火候，若投身起義軍中，不出半年光景，必然就能聲名鵲起了。”

    “聽說這次下山的行動全是你指揮的？”魏天北側目看著魏十三的眼睛，“我們分別不過兩日，你的變化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魏十三愣了愣，這個問題問得他有點猝不及防，雖然先前身邊人對於他的變化，都表現出一些驚訝，但始終是沒有點破，如今對魏天北的置疑，他似乎難以反駁，畢竟對方是最熟悉他的人。

    他隻得轉身過去，抓住魏天北的雙肩，“一世人兩兄弟，如今難得弟弟有如此誌向，你幫不幫我？”

    魏天北隻覺一陣頭皮發麻，可這種語境形勢下，又怎好出言拒絕，隻好點頭答應。

    繼而，他又看向閆峰，後者雄心隱隱奮起，奈何心中始終還有些念想：“老子的娘和妹妹都還在山上，我要回去把她們接下山，你們先去，我後麵再追上你們好了。”

    誰也不曾想到，三位正值弱冠的青年，立在這麽一片亂石灘上，說出足以震驚天下的事情，此話之後，魏天北與閆峰不再用以往那種目光去看魏十三。

    而在他們身後，一直未曾入睡的言雀，每每想起這三個遮擋住月光的身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看，不知怎的，他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就覺得重新醒過來三哥兒心中似有頭猛一般，眸子中有種深邃的威嚴。

    無論是南康這次行動中的步步為營，還是此時此景說出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盡管當是聽起來就覺得滑天下之大稽，可最後都驗證了他是對的。

    從這時起，言雀才真正意識到，三哥兒再也不是那個軟弱無能的三哥兒了，如此亂世全當是他的踏板，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真可能做到那天下萬萬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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