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武軍。

    被範汝為解救出來的葉鐵骨一等人，經過連日在山野之中奔竄，已經逃至邵武軍一帶，眾人從搜羅的散軍中得到元帥而死的消息，非但沒有就此散去，個個還都敬佩範汝為的仗義，迅速張羅了散落在外的農民軍，成了一股不小的氣候。

    於是乎，他們便仗著人多勢眾，加上出其不意的襲擊，將邵武軍攻打了下來，準備再以此地作為根據地，重整旗鼓。

    幾日裏，他們正大張旗鼓在城中打著範汝為舊部的旗號，以“均貧富，分土地”的名義，在邵武軍城中大舉屠刀揮向地主階層，補充資源，收納錢財之後，再分給前來投靠的稱重落難之人，頗有一副死灰複燃氣象。

    早間，農民軍代表人物還在地主府邸前吆喝，先前捧著試探性態度張望他們是否表麵一套背地一套的城中百姓，這時候也早早地圍攏了過去，他們進城不過幾日光景便打倒了所有的地主階層，第一批投到他們陣中的人已經分到了好處，這種好事百姓能不心動？

    圍觀在府邸門口的百姓，說不心動那肯定是假的。

    其實多數人都是有賊心沒賊膽的存在，本在前宋時期，土地兼並程度就已經是讓百姓置身水火之中，以男耕女織為夥計的時代，土地高度集中在少數貴族、官僚和大地主手中。

    到了當今朝廷，版藉縮小，兼並愈加劇烈，許多自耕農破產成為佃客，而官僚、大地主則集中前代剝削的方法，對佃客進行殘酷剝削和壓迫。

    而閩北地區山多、地少、民窮，是地主階級剝削最沉重的地區之一。

    如今有這等好處送上門來，怎能不心動？

    事實上，先前範汝為的起義中，雖有以地主階層為目的行動，但不過在“得富同貴，得肉均分”的程度，並未有“均貧富、分土地”的覺悟。

    這種想法還是在後來陳地山來了之後，才開始進入眾人的視聽的，畢竟楊幺一等人早已實踐過，這種製度在當是百姓間呼應程度是非常可觀的。

    而現如今他們農民軍已經是窮途末路，縱是陳地山並未在他們身邊，葉骨鐵也硬著頭皮將這種製度實施開來，卻沒想到效果大出眾人所料。

    “我們農民軍的行端大家有目共睹，如今這一處的土地農田都以各得其所，但邵武軍內仍有大片的土地，可有人願意同我們一起去將那些土地打下來共同享用的？”

    很快，府邸前圍攏的人群中，便有三兩個老漢，被人慫恿著站出來問道：“如果跟你們去了，確定能分到與先前那些人一樣的田地？”

    “前麵的人就是最好的例子！”那被葉鐵骨甄選出來的，為數不多識字的宣傳將士興奮地拉來了一位現在受惠的百姓，“這位先前你們應該也認識，就是家裏人都分到了地，他也為此加入了我們農民軍。”

    幾番言論下來，府前圍攏的去群眾迅速開始議論紛紛，他們多少心中都還有顧忌，畢竟韓世忠那柄揮向農民軍的屠刀都還沒有明確要停下來的意思呢，他們就如魯莽地加入其中確定不是找死？

    可沒等眾人討論多長時間。

    一道響應之聲便傳了出來。

    “這件事我張三橋做了！”

    先前被慫恿站出來的老漢再一次咬牙，往前走了幾步，“反正官府不把我們當人，我們就反他娘的！”

    “那我李二牛也幹了！”

    “還有我”

    隨著第一個出頭鳥站了出來，後麵一道道響應之聲迅速鋪天蓋地而來，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的葉鐵骨頗為動容。

    事實上他們先前兩千餘分作三個隊伍逃竄，確認安全之後不過剩下六百多人，用這個方法不過五六日時間，再一次讓他們的人數恢複到了接近兩千的數目。

    盡管這些人大多都是普通的百姓，但葉鐵骨相信，隻要帶著他們征戰一段時日，就可個個化身為一名合格的農民軍將士。

    他正要領著這些人前去說明農民軍的規矩，順便將搜羅來的兵刃分發道眾人手中時，卻忽然聽到遠邊街道上有人驚呼：“頭領，官軍來了”

    他應是話都還沒說完，便被人一箭掠了性命。

    他們居然追到這裏來了？

    葉鐵骨打了個激靈，聞聲望去，果然聽得見不小的動靜，府前剛剛投誠想要加入農民軍陣列中的數十位城中百姓，瞬間陣腳大亂。

    他下意識想讓手下的人先將這些人組織撤退的，可忽然見著那長街盡頭，從鎮口長驅直入的不過是二三十數的騎兵，而且領頭看模樣還是個生的俏皮的女子，韓軍何時有了女將？

    難不成是韓世忠的妻室？

    縱是又如何？他眼下光留在這鎮子上也有數百人，怕個毛？

    葉鐵骨當下左右吆喝，阻止了慌亂的部下眾人，令身後這群尚未來得及跟他們去見世麵的新軍好好看著，將跟隨過來這邊的近百兄弟全部喚了出來，各自拔刀挺槍殺了出去。

    其實來者並非梁氏，而是想要將功贖罪的趙若楠，她一馬當先，挺著一把長槍衝在前頭，顯是先前平平無奇的馬術和身手，在經過這段時間行軍追捕之後，變得越發了得了。

    葉鐵骨能夠深受範汝為器重，自然不會是等閑之輩，他身邊的兄弟見他親自率陣，又觀官軍一方人數遠少於他們，不禁怪叫著助勢奮勇向前，其中一人更是猛地將手中長槍拔射投出。

    趙若楠挺槍擋下，見長街上農民軍衝將過來，毫不畏懼，借著馬勢提槍闖入陣中，趁來軍忙著躲開她坐下馬勢之時，縱槍掠敵，將一人挑飛出去，砸入來勢洶洶的義軍陣列中，帶跌了七八個同伴。

    身後的韓軍，見趙若楠一馬當先，自然也要在這位女將麵前，展露自己苦練已久的槍術，大聲呐喊著，拔起手中槍便衝入義軍陣列之中。

    一時間，兩方交戰街道處，可見血肉橫飛。

    葉鐵骨手握一柄砍刀，身經數十場大戰的他，自然非常清楚，嫖、娼需奪魁，臨陣要奪帥的道理，開戰之後，立即從十數名手下之間穿行衝將上來，一刀砍斷趙若楠坐下馬腿，驚馬即刻前傾摔倒，將馬上的趙若楠拋飛出去。

    眼看落地的趙若楠要深陷農民軍數十口刀圍攻，忽地在那二三十苦戰的韓軍之中，有一頗為英武的男子二話不說，隻是舉槍投擲過去，將她身後兩名圍軍身體貫穿，為趙若楠暫時撕開一道口子來。

    那人也隨之被其他人砍中一刀小腿處，扯韁接著連退出數步遠，順勢拔出腰間長刀，繼續禦敵且大聲喝道：“韓夫人，將軍何時會來？”

    趙若楠聞聲無縫連接道：“莫急，將軍收拾完鎮上其他的農民軍後，馬上就到！”

    說罷，兩人展現出較先前更加勇猛的姿態，心無旁驁，繼續投身奮戰。

    兩人的對話不但是傳到了葉鐵骨的耳中，而且所有農民軍都聽得非常清楚，那元帥的都敵不過的韓世忠也跟著來了？其實葉鐵骨心中也是打鼓的，但又想到當真是韓世忠來了，他們能逃得掉？

    他本是想要嗬斥手下拚死一戰，至少將那梁氏斬於馬下，送下去給他們元帥陪葬的，奈何身後眾軍於韓世忠的恐懼遠超他所想。

    聽到韓世忠三字之後，便明顯勢頭都被壓了下來，又見趙若楠一等人槍術實在了得，他們這一方都已經死去了十幾二十人，對方不過在倒下兩三人，怎麽打得過？

    頓時戰意全消，從且戰且退到全麵潰逃，不過短短的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已經順理成章地完成。

    見左右敗兵如水退，這時候實施斬首行動未曾得手的葉鐵骨已經展露在官軍陣前，卻忽然不知從何生出了一股勇氣。

    既然韓世忠來了，橫豎是死，不如多拉幾個墊背的，想罷，橫刀俯衝上去，正要向前奔襲的韓軍也未曾想到他膽敢再衝上來，倉促迎戰，不過一個照麵的時間，便有兩人死在他的長刀之下。

    就在他正要揮刀斬向第三人的時候，卻見一把長槍自他背後貫入，隨即聽到一些肉骨摩擦的可怖聲音，血淋淋的槍頭便透體自他左胸穿了出來。

    英勇的葉鐵骨也就被這一槍結束了生命。

    葉骨鐵這一死，在那街頭看著他死的新入夥的百姓更是滿臉蒼白，隻顧四下逃竄出走，而馬上先前出槍為趙若楠解圍的男子，當即再令身邊韓軍衝殺上去，一直近半個時辰才停下手來。

    大戰過後，眾人無不是氣喘如牛、渾身濕汗。

    男子摘下頭盔，看著走過來的趙若楠道：“這一戰加上葉骨鐵，足足掠了近三百條人命，趙校尉這一下可成為我軍於韓夫人齊名的女將軍了，甚至還可以在將軍麵前受到誇讚！”

    趙若楠這時候卻是生不出半分高興的神色，反而皺起眉頭道：“我觀這些人許多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你們為何要將他們全殺了？”

    她因坐騎戰死，當追上眾人腳步之後，隻見四周全是逃難的人遺下的衣貨雜物，地上伏屍處處，令人不忍目睹。

    “為防止義軍反複，將軍下令應當如此的。”

    趙若楠繼續道：“韓將軍不還下過收編的命令？他們首領已死，剩下的這些人根本無意反抗，我們完全可以收編的”

    那男子顯然不太同意趙若楠的想法，喃喃道：“起義的人就應該有接受死亡的覺悟，殺多了不是更方便鎮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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