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似友非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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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蛇一擊未中,趴在稻田裏,盯著焦陽的幽冷雙眼中,寒光四射,映照在烈日下,讓人不寒而栗。焦陽不敢做任何猶豫,隻匆匆轉頭望一眼,與生俱來的恐懼就差點將他擊倒在地。努力壓製住內心的驚慌,邁開雙腿朝黑色汽車方向拔足狂奔。許是受驚過度,慌不擇路的情況下,竟然差點一腳踏在那顆水坑裏的頭顱上。焦陽險之又險的從頭顱上方一躍而過,兀自開合不停的血口,從他腳下一掠而過。恰在此時,身後勁風突起,那條怪蛇已然追上來。幸而焦陽猛地一躍而起,才又一次從蛇口中逃脫性命。

    吱吱噶噶的怪聲在身後響起,狂奔中的焦陽感覺不對勁,足下不敢停頓,吃力地回過頭望一眼,正看到怪蛇和頭顱在水坑中扭成一團,汙水四濺,似有血水混在其中,場麵甚是可怖。

    ‘我的個親娘啊,竟然被一顆喪屍腦袋救了我一條小命!’

    焦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蹲在水坑極遠處,抓緊時間恢複體力。雖然常年從事戶外工作,焦陽體力本是不錯,可實在架不住基因深處,對於爬行動物的恐懼。若不是強撐住這口氣,恐怕早就雙腿一軟,當場跪下。

    水坑中漸漸恢複平靜,似乎雙方的戰鬥已經結束,水坑四周被濺飛的泥水,緩緩回流,隻是顏色已經變成黑紅色。

    體力恢複少許,焦陽是沒有勇氣去查探水坑裏的情形,不過聽聲音似乎是怪蛇被人頭咬在嘴裏,才阻斷怪蛇追擊他的勢頭。至於為什麽會這樣,怪蛇現下又是個什麽情形,焦陽全然不放在心上,隻要它不再追著自己瘋咬,那就萬事大吉。

    最後,又凝神注視水坑一會,確認怪蛇沒有再爬出來,焦陽轉身輕輕走到黑色汽車的引擎蓋附近。本該再仔細查探一番汽車內的情形,可焦陽料想剛剛那陣折騰,鬧出來的動靜,如果車裏真有喪屍,恐怕也早就被他引了出來。既然現在自己還活著,抓緊時間卸掉汽車裏的電瓶才好。

    看著引擎蓋上麵布滿的血汙掌印,焦陽渾身止不住打個哆嗦。

    ‘這裏曾經有多少隻喪屍從車旁經過?’

    低下頭循著泥濘路麵上的足跡,緩緩朝遠處望去。隻見足跡都匯聚到,高速公路下麵的一條鄉間小路上。拱洞約莫能有一人來高,在焦陽這側視線所及的地方,洞壁上布滿幹涸的黑色汙漬。身旁田地裏的稻穗再次卷起浪花,微涼的秋風迎麵吹來,稻香四溢的風中,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隱隱掩過稻香。

    雖是秋老虎肆虐的初秋午後,烈日炙烤下的焦陽,還是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匆匆收回視線,再次遠遠望一眼水坑的方向,焦陽掀開引擎蓋。日已西斜,再不抓緊時間拆卸掉車裏的電瓶,今夜恐怕就要在這荒野中露宿。即便有輛汽車可以暫作棲身之所,可車上的人現在全無蹤跡,隻留下一顆死人頭,遠處高速公路下麵,拱洞裏的可怖景象,已經證明這裏並不安全。

    看到引擎蓋下的電瓶仍在,焦陽心中稍感寬慰,急匆匆拉開半掩的車門,他要確認一下電瓶裏的剩餘電量。看來,司機逃跑時一定極為驚慌,連車鑰匙也沒有拔下來。

    ‘臥槽,這傻子,不會昨天一晚上都沒有熄火吧?’

    想到這裏,焦陽剛剛有些輕鬆的精神再次繃緊,右手輕輕扭轉車鑰匙,期待中的引擎發動聲響並未傳來,這輛黑色汽車似乎和自己的老夥計一樣,壽終正寢了。

    “瑪德!幹!這個沒腦子的臭傻子!”焦陽不甘心地又扭動幾次車鑰匙,汽車依然毫無聲息。右手重重拍在方向盤上,這一擊不偏不倚,剛好拍在方向盤中心位置,喇叭的按鈕上。

    滴……~

    一聲尖銳的鳴叫從車身前方響起,持續時間連一秒鍾也沒有,黑色汽車的喇叭便像是哮喘病人一般,笛音變得幹癟而嘶啞,持續不過一秒多鍾,隨即啞了下去,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響。電瓶裏最後的一絲電量,也隨這一聲如同悲鳴一樣的笛音,消耗殆盡。

    嘩啦~

    遠處的水坑中,細微的響動傳來,似乎有什麽東西被驚醒了?

    當汽車笛音響起時,焦陽的臉色也隨之變得慘白如紙。荒郊野外的任何一種噪音,都會給他帶來毀滅性的打擊。那群生食人肉的怪物們,無論相距多遠,必將聞聲而至。

    ‘得趕緊離開這裏,一秒鍾都不能耽擱!’

    腦海中還在閃動懊悔的情緒,焦陽的身體已經躥出駕駛室。水坑裏的異響也在焦陽右腳剛一落地的瞬間,傳入他耳中。顧不上多想,焦陽卯足力氣,朝高速公路上麵衝去。他隻能賭一次,那條怪蛇的身體,被人頭咬的殘破不堪,甚或是咬斷了,這樣就沒有辦法,在陡斜的路基上爬行,自然也沒有辦法,繼續追著他不放。

    果不其然,怪蛇奮力從人頭口中掙脫出來。身體從腹部至後,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蛇軀,被人頭死死咬在嘴裏。黏糊糊的蛇血混合著泥水,在口中往複湧動,卻始終不見它咽下去。想必,是因為頸部被斬,沒有喉嚨的肌肉幫助吞咽,所以隻能將蛇軀,在口中反複咀嚼個不停。

    缺少三分之一軀體的怪蛇,拖著血肉模糊的腹部,在泥濘的路麵上竭力爬行。隻不過少了尾巴以後,爬動起來的姿勢實在是怪異至極,速度也慢的可憐。僅憑這樣的殘軀,根本無法在路基上爬行,水坑裏的死人頭,無意間竟真的救了焦陽一命。

    翻過護欄以後,焦陽頭也不回地穿過高速公路,朝對麵林地裏狂奔而去,他必須趕在天黑前,找到一處可以容身的地方。焦陽親身經曆過夜間野外的凶險,他實在沒有勇氣,獨自一人在荒郊野外四處走動,那和送死沒什麽差別。

    咯嘣!

    兩顆牙齒崩飛出去,可死人頭渾不在意,依舊不停地用布滿血汙的牙齒,咀嚼蛇肉。隻見一小截斷指掉在人頭旁邊,上麵一顆閃亮的鑽石,在烈日的映照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渾濁的河水,翻湧著朝遠方流去,陽光映照在水麵上,竟連一絲光亮也無法反射出來。

    站在岸邊的立冬,手裏擎起複合弓,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不遠處的林地,隻要有任何一隻喪屍從林中走出來,都會在第一時間被他手上的長弓鎖定。

    兩聲輕微的犬吠,從林地中傳來,聽聲音距離自己並不太遠。

    ‘李昭這小子運氣還真不賴,也不知他從哪弄來的這條狗?’

    立冬並沒有立刻放下手裏的長弓,李昭能夠活到現在,絕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兩人雖不是敵人,但也絕說不上是朋友。何況這家夥現在身體狀況到底是什麽樣,立冬還得檢查一番以後,才能決定是不是要跟他結伴。如果李昭真的被喪屍咬了,立冬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放他這樣一個隱患在身邊,威脅自己的性命。

    過了不到半支煙的工夫,立冬右側的林地邊緣位置,一條通體黝黑的大狼狗躥了出來,隨即便擺出一副攻擊姿態,衝立冬大張著嘴,露出兩排鋒利地犬牙,看架勢就是一條訓練有素的好狗。

    ‘嘖嘖,真是個不錯的大家夥,如果它是我的狗,那可就真的萬事俱備了……’心中不免又有些懊悔,自己當時為什麽沒能狠下心來?到現在為止,李昭可還沒有認出自己!正暗自盤算,李昭已經拖著疲憊的身體,從林地中撲倒出來。

    眼看李昭一頭栽倒在岸邊,立冬眉頭不由擰成疙瘩,‘這貨不是真的被咬了吧?’戴著撒放器的右手,緩緩用上勁力,弓弦也在悄無聲息中,漸漸拉滿。隻待立冬將箭頭瞄準,就可以將麵前的一切目標擊穿。

    “李昭,你還活著嗎?”立冬輕聲喝問,同時雙眼不時掃向來時的林地,戒備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又過了差不多半支煙的時間,守在李昭身旁的黑風,開始發出嗚咽聲,似乎在無助地呼喚主人醒過來。

    正當立冬準備將箭頭瞄向李昭時,一陣咳嗽從趴在地上的李昭喉嚨裏響起。

    “咳!咳…咳咳。我…還沒死呢,你…可別把…我…射死了…”緩緩翻身,李昭仰麵朝天地躺在地上,臉上幾乎看不到血色,看上去彷佛剛死不久的人一樣。

    “你這個…混蛋,是不是…看上我的…黑風?剛剛…你真正想…射死…的人…是我吧?”李昭的右手,在立冬看不到的身體右側,悄悄從槍套中摘下警用轉輪手槍,右手食指輕輕搭在扳機上,隻待時機合適,隨時都可以開火射擊。

    “唔…這個……”立冬撇撇嘴,無奈地露出一絲苦笑。大家都是成年人,說謊被人戳穿的感覺可不怎麽樣。“兄弟,如果我真想殺你,早在碑穀鎮翻車的時候,我大可以把你扔在路旁,即便我不動手,鎮裏的喪屍衝出來,你現在也早回歸大地母親的懷抱了。不過,一開始我確實想要射你來著,可認出你以後,終究沒能下去手。可能這也是我為數不多的幾次手軟,又救了你一命。”

    “咳咳,那你為什麽還不放下手裏的武器?難不成,現在又想殺我?”體力恢複少許,李昭說話總算不再斷斷續續,但他卻不敢輕易坐起身來,生怕一個誤會,被遠處這個可疑的男人,一箭貫胸。

    “好像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麽信任存在,即便是在我救了你兩次以後?”立冬語氣有些不悅,對於李昭這種戒備,他雖然能夠理解,卻還是感到有些憋氣,“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被喪屍咬過?”

    “謝謝你,救了我兩次!”李昭的語氣中,兩次這兩個字發音極重,似乎在對立冬有些無恥的說辭,報以自己的不滿,“如你所說,如果我被咬了,在你追上我之前,我就已經變異了,哪還輪得到你再救我一次?”深吸兩口氣,李昭繼續說道,“我現在坐起來,你可別亂射箭!”說罷,也不等立冬回答,吃力地從地麵上向右翻身,後背對著立冬的同時,把右手的轉輪手槍藏在懷裏,然後整個人緩緩靠在附近一棵小樹上,麵向立冬,坐在地麵上。右手自然而然地放在懷裏,彷佛在捂著傷口一樣,盡量不讓對方產生懷疑。

    “你怎麽知道我在追你?”對於李昭的不滿口吻,立冬並不在意,但是對方竟然能夠猜到,自己是追在他身後而來,這點實在讓立冬覺得不可思議,他想不通自己在什麽地方露出馬腳。

    “你是個盜獵的吧?”李昭一語道破天機!此時,兩人相距不到十五米,完全滿足自己懷裏轉輪手槍的射擊距離。因此,他現在根本不擔心對方手裏的複合弓,論殺傷力和精準度,這麽近的距離,槍終歸要比冷兵器更有威力。

    “……你嗅到我身上的氣味兒?”猛然間,立冬想到問題關鍵所在,“你是林警?”

    “你隻說對一半,我以前確實是個警察,不過是刑警。”李昭聚精會神地注視著立冬的右手。

    “你藏在懷裏的右手,是握著槍吧?”立冬瞳孔驟然縮緊,目不斜視地盯著李昭藏在懷裏的右手,“你是來抓我的?”

    “你想什麽呢?我現在又不是警察,抓你幹嘛?更何況,我就算抓了你,又能把你送到哪去關著?”李昭嘴角微揚,看到對方如臨大敵的表現,自己反而不怎麽擔心,“你也不想想,如果,現在我還是警察,恐怕已經不知道在哪個地方,變成一隻喪屍四處亂竄了,對不對?”

    “……那你為什麽調查我?”早在李昭翻身坐起來前,立冬就已經瞅準方位,並且悄悄挪到河岸旁邊。隻要對方稍有不對,他一翻身就可以跳下河道,躲到掩體後麵。至於是繼續和他纏鬥還是逃跑,都可以隨自己的心願。以目前李昭的身體狀況,就算他槍法再好,命中率也一定會大幅下降,而自己卻有足夠的把握,讓對方吃一個大大的苦頭。

    “兄弟,既然我們想要通力合作,在這個沒有法律約束的世界,一起活下去,彼此間是不是應該多些真誠?總不能互相猜忌,一直擔心提防著對方,是吧?”李昭無力地呼出一口氣,即便他很不情願,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目前非常需要,這個狡猾的盜獵販子。憑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很難能夠活著,走到第六監獄裏找到補給。

    “哦~原來是這樣…”立冬原本繃緊的神經,總算有些舒緩,隨即緩緩說道,“你傷的很重?”

    “開玩笑的嘛,大哥?你試試車禍以後,不吃不喝,再淋一整夜的大暴雨,想不生病可能嗎?”說罷,李昭又是連著打了兩個噴嚏,看起來還真是病的不輕。

    “看樣子,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也是準備去第六監獄找些補給。隻不過,按照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很難保證能否活著走到那裏,或者即便到了第六監獄,那裏的一切未知風險,你都無法獨立麵對,是吧?”立冬狡黠地擠擠眼睛,手裏的弓弦緩緩放鬆,然後輕輕挪動身體,坐到河岸邊緣。這個位置,已經不需要翻身,他隻要身體向下一滑,立冬便會消失在河岸後麵。

    “你說的沒錯,但是你忽略了一個問題。假如第六監獄裏麵,依舊戒備森嚴,如果沒有我幫助你掩護身份,你認為你有機會能夠進得去嗎?別忘了,那可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守衛有多嚴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李昭緩緩將右手從懷中抽出來,將警用轉輪手槍,塞回槍套中,神態無比輕鬆地看著立冬。他現在有十足的把握,對方不會拒絕自己的要求。

    看到李昭將手槍收起來,立冬懸著的心也隨之放下來。他凝視李昭的臉,心中不斷盤算,‘那個叫坎離的混蛋,說話的語氣怎麽聽,怎麽都不像獄警,可我又沒辦法確認他的身份,更沒辦法確認監獄裏現在的狀況。如果他是獄警,那麽監獄裏現在依然安全,想要得到補給,就不得不帶著這個累贅。如果坎離不是獄警,那監獄裏現在恐怕更加凶險異常。雖然我很討厭警察,可至少在做人的底線問題上,警察總要比罪犯更讓人放心一些。不過這個想法,也還要建立在法律,依然尚有威懾的前提下。’立冬不由搖頭苦笑‘他娘的,老子我就是個犯罪分子,現在竟然也會渴望法律的存在,這個世界還真是他娘的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