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二一 形單影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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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護所?”被巨大爆炸聲驚動的漢娜,難以置信地望著霧山方向,漫天翻卷的黑色濃煙彷佛是妖獸出世前的征兆,任誰看到這番景象,都不免感到一陣陣心悸。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布朗顯然不是一個喜歡動腦筋的粗曠漢子,隨著和漢娜相處的時日愈久,他已經說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是把這個女孩子當成妹妹看待,還是暗含著某種不合時宜的情愫。漢娜挺翹的鼻尖被室外寒冷的天氣凍得發紅,粉嘟嘟的小鼻子在冬日陽光下顯得極是惹人喜愛。欣賞著側臉線條十分柔美的漢娜,布朗心裏突然冒出個念頭,這必定是他一生中見過最美的景色,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與之相比。
今天的日落時間明顯比平時早許多,夕陽被霧山上空騰起的黑色濃煙吞噬,暮色降臨在荒廢小村上空的同時,一條灰白色的影子,也已悄無聲息地隱匿在村外樹林中。爬滿血絲的雙眸死死盯著小村裏的異族人,緊握獵弓的雙手青筋暴露,似乎此刻來人的內心極不平靜。
“布朗,我們能活著走到上麵經緯度標注的地方嗎?”粉嫩的掌心裏托著一支,帶有漢娜體溫和體香的鋼製小瓶。大概是擔心瓶子會掉落不見蹤跡,瓶口被人用銀鏈和紅繩纏繞加固的帶子拴牢,由此可見,鋼製小瓶裏裝的東西一定非比尋常。
“上帝會保佑我們的,一定!”布朗臉上十分篤定的神態,在暮色中顯得莊嚴而又肅穆。
很可惜,這張看上去十分凶惡的北歐麵孔,在立冬看來和其他老外也沒多大差別,甚至在很多時候,立冬都無法辨別清楚他們的長相,隻能憑借膚色勉強區分開來。沒錯,藏在村外樹林的灰白色影子,正是沿著霧山瀑布下遊河道,一路追蹤而來的立冬。他之所以遲遲沒有暗箭傷人,正是因為需要努力辨別村裏兩個老外的樣貌。另外,她們身上的服飾和穿著,也暫時讓立冬勉強壓製住內心的殺戮衝動。
“躺在床上的女孩怎麽辦?”漢娜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遊移不定,她心裏十分清楚,末世嚴苛的生存條件下,布朗能勉強保住她的性命已是極為吃力,再加上生死未卜躺在床上的女孩,屬實有些強人所難。假若不是漢娜幫忙擦拭血漬的時候,發現這是一個看上去比她還小的女孩,或許,漢娜也不會提出這種近乎於毫無道理的請求。
“漢娜,你要明白一件事,這個女孩能夠活下來的概率,低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內髒受損,如果她不能在明天早晨醒過來,我們就必須……”布朗話還未說完,死寂荒涼的小村街道上,突然響起雜亂無序地腳步聲,不時還會有激烈地打鬥聲音夾雜其間。體力尚未完全恢複的布朗,泛著灰白的臉頰由於驚恐而湧起潮紅。
如此荒僻沒有人煙的地方,除了喪屍以外,就隻有夜魔會突然造訪。很顯然,正在拚命逃跑的幸存者遭遇到的並不是屍群,因為追在她們身後的怪物並沒有亢奮嘶吼。慣於偷襲致勝的夜魔很少會正麵挑戰人類,除非它們在數量上占據絕對優勢,沒有武器的幸存者又不足以對它們造成威脅。突如其來的危險,並沒有留給布朗和漢娜多少思考的時間,逃進荒村的兩名幸存者,很快便從他們所在的院落門前倉惶而過。在即將消散的暮色中,緊隨兩名幸存者身後拚命狂奔的漢娜,忽然發覺前麵兩人的衣著和服飾非常熟悉,‘她們不就是和我們一同搶了騎士團的直升機,逃出來的人嗎?’在生與死的艱難抉擇麵前,漢娜也隻是個普通人而已。腦海中那個躺在由破門板臨時搭起的木床上,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地女孩,已經被夜魔渾身散發出的刺鼻腥臭味所驅散。現在,漢娜心裏隻剩下一個想法,那就是快點跑!拚盡全力地逃跑!
密密麻麻地鬼火追在四個人的身後,此刻這種無聲無息地威脅,遠要比震耳欲聾地嘶吼更讓人感到恐懼。噬人屍是聖殿騎士團內部的叫法,而夜魔則是漢娜和布朗的另外一種認知。可無論把它們稱作噬人屍或是夜魔,這種單純的代號都顯得無關緊要。它們擁有著與人類相同的智慧,或者準確點說,它們應該算是進化論的另類佐證。
成群結隊地夜魔很顯然並沒有拚盡全力追殺,隻是不緊不慢地吊在四人身後,同時又分出兩隊向左右兩翼包夾,以防止前麵正拚命逃竄的幸存者有哪怕一個人溜掉。論體力和爆發力,夜魔絕對要比人類更具優勢。然而它們的首領在以往一次又一次地狩獵中,總結出一個無比珍貴的戰鬥經驗:在獵物體力耗盡之前,杜絕一切和人類正麵衝突的危險。
猩紅色長舌從犬牙交錯的利齒縫隙間探出來,分別在左右兩顆眼球上舔舐一遍,緊接著瞬膜又急速地閃動數下,兩團彷佛透著血色的鬼火瞬間就變得更加炙烈。這群夜魔的首領站在荒村不遠處的山坡上,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好像此刻在荒村裏麵發生的一切,如同午夜小劇場正在上映的動作大片般,令它感到留連忘返。
突然!
夜魔首領的後頸感到一陣陣發寒,它心裏十分清楚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麽,黑暗中一定有某種危險,在悄無聲息地向自己襲來。
幾乎是在兩團鬼火轉向立冬這邊的同時,始終沒有離開他雙手的獵弓,弓弦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嗡響。箭頭上帶有三排倒刺的箭矢,悄無聲息地撕裂漆黑如墨的夜幕,準確無誤地釘在兩團鬼火正中間的位置上。
夜魔首領在被箭矢射中的同時,剛剛因為興奮而轉為炙烈的火紅雙眼,也一瞬間黯淡下去,前胸和後背布滿了深淺不一的齒痕的軀體,彷佛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倒在山坡上。
與此同時,已將四個獵物圍堵在荒村遠處的懸崖邊的夜魔群,突然都用爪子捂著自己沒有一根毛發的光頭,跪在地上痛苦地來回翻滾,口中更是發出和人類一樣的痛苦哀嚎!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好不容易恢複回來的一點體力,在夜魔群狡詐奸險的圍獵中,幾乎又一次被消耗的一幹二淨,布朗勉強吊起一口氣,抓住漢娜已經冷得彷佛死人一般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繞開在地上不住翻滾哀嚎的夜魔群,一言不發地快步向山下逃遁。張楠和梁良當然也不是傻子,她們雖然不清楚為什麽怪物會有這種反應,但卻同樣明白,這是難得的活命機會。
立冬當然不會在這個凶險無比的是非之地多作停留,一支箭而已,還不至於讓他小家子氣的割舍不下。眼下急需解決的問題,當然是尋找一處可以挨過寒冷冬夜的藏身之地,山腳下的荒廢小村自是不適合過夜。雖然現在還不清楚那群追獵幸存者的怪物到底發生了什麽,立冬卻是打心底不想再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當噬人屍突然在荒村中現身時,立冬就徹底明白,損毀同伴們屍身的罪魁禍首是誰了。一路沿著瀑布下遊的河道細細尋來,幾乎將所有地上殘留的碎肉和骸骨拚湊起來,通過屍骸附近的衣著服飾,仔細辨別每一具骸骨的主人,它們分別是:老陳、莫查、死後、查容霜、周小樂,唯獨隻有阿紫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彷佛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
‘天氣最近變得越來越冷,對比日照角度和室外溫度的變化推算,似乎冬至馬上就要到了。嗬,折騰這麽久,最後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難道真如師尊所言,我是命犯孤星嗎?’篝火在漆黑的眸子裏扭動著搖曳的舞姿,長期無人打理的白色牆壁上沾滿灰塵,依稀可見的斑駁血跡似乎在講訴著,曾經在這裏發生過的故事。隻不過,現在故事的主人換成了蜷縮在篝火前,身上裹著狼皮襖的老男人。長長地哈氣從口中噴出,叫不上名字的劣質白酒灼燒著喉嚨,緊接著又是一聲長長地歎息,孤獨而又疲憊的影子,被篝火映在牆壁上拉得老長。
晨曦從沒有玻璃的窗口灑進房中,不知何時熄滅的篝火上空,飄蕩著絲絲縷縷的輕煙,窗口吹入的寒風拂過黑漆漆的焦炭,隱隱還能看到有紅色的炭火閃爍。一夜都在噩夢中度過的立冬,緩緩睜開略顯浮腫的雙眼,意識尚未完全清醒的他,輕聲喚了一句,“小樂?早飯好了嗎?”
溫度逐漸降低的房間裏,死氣沉沉的沒有任何回應,足足過了一刻多鍾,立冬才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他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了。
滴水成冰的寒冬仍然像是看不到盡頭一樣,立冬在小鎮上已經足足等待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他曾返回過霧山兩次,在被瀑布淹沒的庇護所附近,找了一處顯眼的位置留下記號和紙條,並在上麵詳細標注了小鎮的具體位置。立冬始終堅信,隻要沒有看到阿紫的任何蹤跡,那就說明她絕對還活著,她也一定會返回霧山尋找其他人。然而現實總是無情且殘酷的存在,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小鎮裏依舊沒有阿紫的身影出現。
立冬將從噬人屍巢穴繳獲而來的戰利品收拾停當,就在他抓起背包準備離開的時候,一柄造型奇特的小匕首突然掉進炭灰中,立冬愣愣地盯著匕首看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能舍得將小匕首丟棄,輕輕抓起匕首撣落上麵的炭灰,珍而重之的放進懷裏。緊接著又將背包中的補給品倒了一地,一樣一樣地仔細翻檢著,挑選出他覺得有必要留下的東西。隨後又找來一個小點的背包裝好,塞進臥室裏坍塌了一半的木床下麵。
床頭的牆壁上,一隻線條寫意的小狐狸,正瞪著一雙黝黑的眼睛,注視著男人默然離去的背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