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主觀豁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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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飄起零零散散的雪片,集裝箱外又開始刮起了大風。阿紫和玄兔相擁在一起,借助彼此的體溫來取暖,集裝箱的箱門欠開一條縫,徐徐青煙隨著寒風飄散。濃鬱的肉香縈繞在兩個小家夥嘴角,午餐肉罐頭的鐵質包裝盒散落在四周。
單調而又枯燥的海浪聲中,偶爾碰撞到一起的漁船會發出巨響,玄兔睡得極不踏實,在阿紫懷裏不時便要輕輕顫抖一下。
臨近子夜時分,暴風雪如約而來,如果不是阿紫從外麵用東西擋住集裝箱的箱門,估計兩個小家夥今夜就別想睡著了。一直沒能睡踏實的玄兔,兩隻圓圓的耳朵,忽閃忽閃地微微抖動,它似乎聽到了什麽。
“你是人還是喪屍?”篝火將狹小的樓道照得纖毫畢現,但卻無法驅散停車場裏的黑幕,男人顫抖的聲音有些結巴,在空曠死寂的停車場裏東飄西蕩,回音卻把男人自己嚇得寒毛直豎。
“站在那別動!再靠近就開槍了!”坐在男人旁邊的同伴舉起步槍,兩隻眼睛瞪得溜圓,篝火能夠照亮的範圍有限,而就在火光與黑暗的交界處,好像有個模糊不清的影子,男人的同伴甚至無法確認,那裏到底有沒有東西存在。
“別開槍,我不是喪屍。”驟然響起的問話聲,令韓闖陷入混沌的大腦恢複了些許清醒,“我是洋河製藥廠的保安隊隊長,我叫韓闖。”說話間,火光已將韓闖慘白的臉照亮,雙手緩緩舉過肩頭,掌心朝著火光,瞪大雙眼,看著圍坐在篝火旁的兩個男人,“我沒有武器。”
“你大爺的!深更半夜跑到這兒來幹什麽?”舉槍瞄準的男人聲音不再顫抖,反倒因為恐懼而顯得愈發憤怒。
“韓闖?”男人的聲音有些驚疑不定,在確定來人雙眼中沒有鬼火後,男人稍稍向前探了探身子,“你是老韓?”
“你認識我?你是誰?”韓闖警惕地站在原地,在他看來,在如今這個混亂無比的世界上,越是熟悉自己的人,就越危險。
“我是大海呀!廠裏賣藥的業務員!你沒有印象了嗎?”說話間,大海已將自己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一圈稀疏的頭發扣在腦袋上,越發凸顯出地中海的油亮。
“趙大海?我靠,你小子還活著呢!”韓闖無意識地扯動下嘴角,臉上的表情迅速轉換,熟絡地和老相識打著招呼,一抹難以察覺的掙紮神情,在眼底轉瞬即逝。
“海濱,放下槍吧,他是我朋友。”趙大海給身旁的同伴遞了一個眼神,右手非常自然地摸向腰後,緩緩站起身,向著韓闖招手道,“快過來暖和暖和,這大冷天兒的,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嫂子她們……?”
“都變成樓上那群家夥了!”坐在篝火旁的韓闖快速搓動著雙手,表情則因痛苦回憶而略顯扭曲。
“你的腿怎麽了?”叫海濱的男人雖然不再用槍瞄準韓闖,可他的雙手也一直沒有離開過步槍。
“逃命的時候摔斷了,倒黴的事都讓我趕上了。”韓闖左手用力拍了一下小腿,連他自己都已感覺不到小腿的存在,外人又從哪裏能看得出來,韓闖的左小腿是今晚才受的傷。
“你這條褲子,好像是女款的呀?”不得不說,海濱的警惕性極高,這種溝通方式若是放在往日,必會顯得非常不禮貌。然而此時,趙大海不僅沒出言阻攔,他也和海濱一樣,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韓闖。
先前的種種舉動,韓闖就是為了不引起兩人的懷疑,可他自己身上的破綻屬實有點多,顯然很難打消身旁兩人的疑慮。熊熊燃燒的篝火將韓闖的右半邊臉照亮,火光不及的左臉,嘴角卻在不經意間微微上揚。
“你膽子還真大,竟然看到樓上有那麽多喪屍,還敢一個人跑到地下停車場來。”趙大海右手食指按在保險上,輕輕用力,他相信憑借自己這邊,兩個人兩條槍,必定可以輕鬆解決掉眼前的麻煩。頭頂地下一層的超市倉庫裏,存放了許多還沒來得及清空的食物,營地裏雖然人數眾多,但真正能夠自由出入的人卻少之又少。僅憑幾個隻比底層幸存者自由一點的勞工,在沒有運輸工具的情況下,短期內還沒辦法搬走所有的食物。事出反常必有妖,趙大海總感覺韓闖身上有問題,‘如果這家夥是個打前哨的,那他們的大隊人馬,或許早就藏在附近了。’
“就一條棉褲而已,哪還分什麽男款女款?有的穿,總比挨凍強些吧?”雖然韓闖回答的理由並不充分,但卻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難以掩飾地尷尬凝滯在空氣中,三個圍坐在篝火旁的男人,誰都沒有再說話。趙大海和海濱不時偷偷地交換眼神,沒人清楚他們在想什麽。
月光完全被暴風雪遮蔽,兩個身影互相攙扶,不辯方向地茫然走著。如果短時間內不能盡快找到一處躲避風雪的地方,估計等不到天明,雪地上就會多出兩具凍僵的屍體。
“你看到火光了嗎?”短發女人嘴唇凍得發紫,說話時,牙齒也在不停相互撞擊。
“你是被凍傻了嗎?”米迦勒抬手摸摸女人的額頭,掌心中一片火熱,米迦勒蒼白的臉頰上不斷變換著表情,‘是時候說再見了。’
“我看到的絕不是幻覺!仔細聽,我們好像又回到海邊了。”遠處的瑩瑩之火,似乎重新點燃了女人求生的意誌,慘白的臉蛋兒也湧上一抹殷紅。
枯燥而又單調的海浪聲被暴風吹散,飄進米迦勒的耳朵中變得非常模糊,甚至他都無法確信,自己是不是也開始幻聽了。一條淡淡的火線,在漫天飛舞的風雪中顯得極不真實,但這絲毫不影響,短發女人堅定地求生意誌。
‘阿紫,快醒醒,我好像聽到了外麵,有人在附近走路的腳步聲。’兩顆黑豆般大小的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玄兔已經翻身爬了起來。
‘糟糕,應該是我們的篝火暴露了目標!’阿紫踩滅還在燃燒著的木板條,盡管已經慎之又慎,可即便是一小顆煙頭大小的火光,在大雪紛飛的黑夜中也會格外顯眼。
透骨的寒風從門縫襲入集裝箱中,一身厚實毛皮的玄兔倒沒有什麽感覺,阿紫卻被凍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原本暖洋洋的集裝箱,隻被寒風掃過幾次後,就再次變得如寒窯般冰冷。
“火光怎麽不見了?”雙眼始終盯著遠處夜空中火線的女人,聲音因為絕望而變得有點歇斯底裏,從米迦勒懷中掙脫,滿心不甘地快速向前方奔去。隻一眨眼間,背影就被暴風雪吞噬,再也看不到任何蹤跡。
‘這可不是我把你丟下不管,而是你把我丟下了!’人類總喜歡找出各種冠冕堂皇的借口,以此來掩飾內心深處的黑暗。米迦勒始終堅信,女人是在即將凍死前產生了幻覺,他隻隱約聽到有海浪聲,卻哪裏見到過什麽火光?孤獨的身影轉身離去,一種難以言表的悵然湧上心頭,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還不知道短發女人叫什麽名字。很快暴風雪也將米迦勒的足跡淹沒,除他之外,這個世界上已不會有人知道,這裏曾發生過什麽,也沒人會在意發生過什麽。
嗡…嗡…嗡……
冬至被枕邊的衛星電話吵醒,窗外灰白色的天空中飄著大雪,暗紅的篝火似乎也快要熄滅,若不是門窗緊閉,冬至可能在夜半時分,就會被窗外的冷風吹醒。
“喂?你又想幹什麽?不告訴我衛星電話的解鎖密碼,我什麽都不會答應你。”冬至心裏清楚女人必然有求於己,不等對方提出要求,就提前堵上了她的嘴。
“快想辦法來救我!”聽筒裏的背景聲音有些嘈雜,像是有許多人在痛苦地嚎叫,以至於冬至險些沒能聽清,女人到底說了些什麽。
“密碼!沒有密碼,什麽都別想!”冬至不耐煩地回道。
咣當一聲,震得冬至耳朵一陣劇痛。根本不需要開免提,也能從聽筒裏聽到,像是房門被用力踹開的聲音。快速跑動時的腳步聲,打鬥聲,慘叫聲,衛星電話像是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聽筒裏不斷發出各種怪響。冬至耐著性子聽了一會,緩緩歎了口氣,隨手掛斷了電話。
灰白色的雲層泛起微紅,太陽依舊照常升起,陽光卻無法穿透雲層,冬至的目光在風雪中遊離,對於外麵發生的一切早就習以為常,‘阿紫,你這隻小狐狸到底跑哪去了?’
城北開發區,加油站。
連日來的困乏疲倦,都被一夜好夢掃盡,躺在長椅一側的辛疾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翻過身時,才發現長椅另一側已經空無一人。
“小楠?你怎麽起得這麽早?”辛疾輕聲喚道。
狹小的休息室裏,目光所及之處,除了辛疾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哪裏還有表妹張楠的影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