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無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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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車場周圍的矮牆下,積雪已有一人多高,費力推開房門的辛疾站在雪地中。停車場外的公路上,積雪已被一夜的暴風重新抹平,除了一排排體積輕小的動物足跡,根本找不出表妹的腳印在哪裏。

    頹然的轉回身,辛疾坐回到仍有餘溫的篝火旁,翻開灰燼,找出尚未熄滅的炭火,重新架上幾根拆散的椅子腿,就著再次燃燒的篝火,心事重重地將昨夜剩下的罐裝食物吃完。

    一把抓過桌上的羽絨服,顏色與布料格格不入的線條,歪歪扭扭地交織在一起,正如張楠內心複雜的情感一般,全然沒有頭緒。對於死亡的恐懼,是深深刻在人類基因裏的一道枷鎖,真正有勇氣麵對死亡的人,無論是因為信仰的力量,亦或純粹就是一個莽夫,毫無疑問,它們都是真正的勇士。

    ‘警長他們會在哪兒呢?’盡管辛疾生於此長與此,可家境並不富裕的他,卻並沒有來過幾次富人雲集的城北開發區,這裏的消費實在太高,遠不是他所能夠承受的。站在距離停車場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躊躇許久,辛疾最後決定,先去曾被他認為非常奢侈的東海百貨大樓看看。父母雙雙下崗再就業,僅靠一個臨近廠區的小小鋪麵,做點小生意,除去供辛疾上大學的費用外,餘下的收入也僅夠糊口而已。這也讓辛疾比大多數同齡的孩子要自卑許多,而這種自卑的極端表現,就是辛疾遠比同齡人更在意自尊和麵子。

    堆積如山的廢棄汽車,將百貨大樓正門堵死,相對背風的角落裏,可以看到一些深淺不一的雜亂足跡,‘那是血嗎?’雪地上一串殷紅的雪花,吸引了辛疾的視線,他警惕的觀察著四周,直到確認沒有什麽異常後,才輕手輕腳的跳躍著向百貨大樓正門靠近,此時街道上的積雪已經超過了膝蓋。

    ‘味道很新鮮,應該是不久前,有受傷的人剛經過這裏。’捏在指尖的雪花融化後,殷紅的血跡便落在了辛疾的食指上,抓起腳邊幹淨的積雪將血跡認認真真擦幹淨,喪屍病毒的傳播媒介,很可能就是人類的血液和體液,辛疾不敢馬虎大意。

    ‘從外麵將正門封死,究竟是不希望裏麵的東西出來,還是不想讓外麵的人進去?’猜測永遠不可能有結果,行動才是得到答案的最佳方式。良好的睡眠和胃裏的食物,令辛疾的體能得到非常好地恢複,他像一隻靈巧的猴子,輕而易舉地攀上了廢棄汽車堆的頂部。溫暖的陽光從背後灑落,斑駁的光線落在百貨大樓一層的大廳裏,參差不齊的黑影層層疊疊,勉強可以看清被關在樓裏的東西的真麵目,辛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咯嘣!一聲脆響。

    身體重心失去平衡的辛疾,閃電般伸出右手,抓住了頭頂上的卷簾門底部。與此同時,先前被他踩在腳下的廢棄汽車堆,如泥石流般四散滑落。靠近大門正在瘋狂嘶吼的喪屍,首當其衝,紛紛被沉重的廢舊汽車砸倒。廢棄汽車砸落時互相碰撞的巨響,以及被辛疾抓住的卷簾門,不堪重負緩緩下落時,發出的刺耳噪音,將處於冬眠中的群屍徹底驚醒。

    懸在半空的辛疾,腰腹間猛一用力,原本背對大廳掛在卷簾門上的身體,便翻到了門外。腳下汽車堆的坍塌還未止歇,辛疾隻得手腳並用,飛快地向卷簾門上方爬去,而此時大廳裏的屍群,也發瘋般向辛疾腳下撲來。失去電力控製的卷簾門,在辛疾不斷攀爬和蹬踹的作用力下,滑落速度也隨之加快。幾乎是在屍群衝到百貨大樓正門的同時,卷簾門也已被辛疾拽到了極限,在屍群無休無止地衝擊下,質地精良造價不菲的卷簾門,也隻能發出一陣陣即將崩碎的哀鳴。

    辛疾將身體緊緊貼在卷簾門上,努力適應著被屍群衝撞時的波動規律,如果在起跳時沒能掌握好合適的力道,就極有可能會被摔得骨斷筋折。借著卷簾門上襲來的巨大推力,辛疾雙腳猛地一蹬,鬆開手,躍入半空,橫飛出去的身體竭力調整角度。在即將落地時,雙臂護住頭部,一個前滾翻卸去重力,鬆軟的雪地被犁出一條五六米長的深溝。根本無暇顧及滿頭滿臉的積雪,剛一站起身的辛疾,便頭也不回地飛竄出去,若不是身後的喪屍被積雪絆住腿腳,恐怕百貨大樓門前,就隻會剩下一堆白骨。

    直至雙耳中再也聽不到,令人心悸的嘶吼聲,辛疾才氣喘籲籲地停下雙腳,眼前的建築物十分陌生,慌不擇路的他,在生養自己的城市裏竟然迷路了。

    ‘我們真的要帶著她嗎?’對於除阿紫外的所有人類,玄兔都抱著極強的戒備心,哪怕眼前這個女人,此時已經奄奄一息。

    ‘再等等看,既然會出現在這附近,興許她知道些什麽。’按照記憶中遊輪的樣子,阿紫和玄兔在港口找了半天,卻是一無所獲。由於阿紫想要盡快找到冬至留下的記號,她就不得不冒點風險,好在身邊還有玄兔幫忙,阿紫倒也不太擔心。

    ‘這女人長得怎麽和漢娜有點像?’玄兔不像阿紫有些臉盲,再加上漢娜對於玄兔的影響實在太大,它根本不可能忘記她的相貌。

    ‘你還別說,真有點像!’阿紫用短弓,挑開粘在女人臉上的頭發,又仔細看了看,‘好像外國人長得都差不多吧?’

    ‘糊塗蟲!’趴在篝火旁的玄兔,小黑豆眼翻了翻,可惜眼球裏沒有眼白,翻白眼的表情沒表現出來,反倒顯得有些滑稽。

    咳、咳……

    躺在篝火旁的女人,在一陣咳嗽聲中醒了過來,幹裂的嘴唇不住翕動,“沃特……沃特……”

    ‘她在叫誰的名字?’阿紫一臉疑惑地撓著頭。

    ‘唉,叫你不好好學習,連外國話也聽不懂!’玄兔又翻了翻小黑豆眼,‘她在要水喝。’

    ‘聽不懂就聽不懂吧,反正也沒打算和這些外國人有太多的接觸,你能聽懂不就行了!’阿紫調皮地揉亂了玄兔頭頂的毛,將一杯煮沸的雪水遞到女人手裏,“小心燙!”

    話還是說晚了,短發女人被燙得一聲慘叫,嘴裏立時便冒出幾個燎泡,疼得她不停用手,向伸出來的通紅的舌頭扇風。

    ‘你可要愁死我了,她也聽不懂你說什麽呀。’玄兔有些無奈的轉過頭,可不住抖動的身體,還是暴露出內心的真實想法,它也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逗得樂不可支。

    “快把雪放進嘴裏,等雪化了後就吐出來,千萬別吞下去!”阿紫將一團雪球,遞到短發女人麵前,見對方隻是疑惑的看著自己,便咬了一口雪球,隨後又吐出來。

    短發女人感激地向阿紫點點頭,開始小心翼翼地啃咬著雪球,可當她的目光和玄兔剛一接觸,身體立刻變得僵立不動,雙眼中的驚恐神情,已經不需要用言語表達,阿紫也能看得懂。

    “沒關係,她是我的好朋友!”見短發女人仍舊滿臉驚恐地看著玄兔,阿紫身子一蹲,整個人便撲到了玄兔身上。這才過去幾日光景,玄兔的體型就已經長得很大,阿紫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樣,揪著玄兔的後脖頸,將它抱進懷裏。

    “這裏怎麽會有一隻熊?你到底是什麽人?”短發女人嘰裏咕嚕的說著,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也不管阿紫能不能聽懂。

    ‘她好煩呐,怎麽總是一驚一乍的?’玄兔一雙黑豆眼直勾勾的看著短發女人,一豬二熊三老虎的威懾力絕非浪得虛名,短發女人哼都沒哼一聲,就直接暈了過去。

    ‘你別嚇唬她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問,別耽誤時間。’午後的冬日被一環又一環的暈圈包圍著,阿紫從集裝箱外抱了一大捧雪回來,略有歉意地輕輕撒在短發女人臉上。

    “別殺我,求你了,別殺我,你們讓我做什麽都行!”短發女人刻意地躲避著,玄兔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費力向集裝箱箱壁爬去的四肢在微微顫抖,在並不寬敞的集裝箱裏拉開這麽點距離,根本毫無意義,但還是多少讓短發女人心裏,稍微安定一些。黑熊仍舊安靜的趴在原地,盡管它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可短發女人還是能夠感受到,一束充滿危險的目光在盯著自己。

    “你有看到過碼頭上停泊的遊輪嗎?”

    短發女人不住搖頭,嘴裏嘰裏咕嚕說著,阿紫完全聽不懂的外國話。

    ‘她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何必跟她浪費時間呢?’

    ‘你不是能聽懂嗎?幫我翻譯翻譯。’

    ‘翻譯個屁!我和她又沒有辦法進行意識交流,怎麽把你說的話翻譯給她?’

    阿紫皺著眉思索片刻,從篝火中抽出一截木炭踩滅,認真回憶了一下,冬至畫在牆上的狐狸圖案,轉身在集裝箱箱壁上畫了出來。

    “你在附近見過這個圖案嗎?”阿紫用手裏的炭條,輕輕敲著箱壁上畫著的小狐狸,熱切的目光落在短發女人滿是疑惑的臉上。

    沉默良久,短發女人終於再次開口。

    ‘她說,她見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