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身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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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過正午,一直躲避著濃密雲層,想要透口氣的太陽,最後還是沒能躲過烏雲的圍追堵截,連日來的好天氣,即將被颶風暴雪替代,而這也令阿紫的奔跑速度越來越快。
眼前灰蒙蒙一片,如果不是腳下的高速公路上,還有汽車駛過時,碾出的一條深陷的輪胎印記,茫茫大雪之中,人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
遠處顯出汽車模糊的輪廓,孤零零的橫放在公路中間,在能見度不超過三十米的情況下,這輛車必會引發嚴重的交通事故。
雪貂的腦袋從阿紫領口探出來,視力極差的小家夥,在暴風雪中極易走丟,甚至還有可能在曠野中被凍成冰雕。既然已經確定了大致方向,阿紫自然也不願意再讓小家夥冒險,她好幾次險些被颶風掀飛,多虧了背包為其增加體重,才不至於變成一個滾地葫蘆。
凜冽的寒風和鵝掌般大小的雪片,肆意掠奪著阿紫身上極為珍貴的熱量,幸好懷裏的雪貂像隻暖寶寶一樣溫暖,兩個小家夥汲取著彼此的體溫,協力抵禦著無孔不入的寒冷。
拋錨的汽車旁邊,勉強還能分辨出怪異的足跡延伸向遠方,腳印旁邊還有拖拽屍體時留下的痕跡,外圍輪廓則被一長串血汙染紅。
阿紫撿起遺落在公路上的背包,鑽進車廂躲避風雪。車窗外的世界已然一片模糊,能見度進一步降低,這會哪怕是麵對麵站著,也很難看清眼前站著的,究竟是人還是其他什麽鬼東西,如此糟糕的天氣,實在不適合在車廂外麵四處亂跑。
信任這個東西很奇妙,隻要失去過一次,再想找回來就會變得難如登天。雪屋裏暖意融融,可圍坐在篝火旁的幾個人,臉色卻異常難看,似乎誰都沒有交談的興趣,敵視情緒觸手可及,使得溫暖的雪屋裏摻雜了些許寒意。
“媽媽,我餓了。”小孩子的肚皮似乎永遠都耐不住饑餓,盡管飯量不大,可進食的次數卻比成年人多了不少。
凝結的空氣總算有所溶解,張俊力舒展了一下酸麻的雙腿,借機從背包裏摸出半塊包裝拆開的巧克力。正在啃麵包的小女孩,注意力瞬間便被巧克力完全吸引,可她隻是癟著嘴看著媽媽,怯生生的沒敢說出自己的想法。
翟姐氣哼哼地扭過臉,已經揚至半空的手掌,卻無論如何也落不下來,‘孩子有什麽錯呢?張俊力就是一個賤人!’
“叔叔最近正在努力減肥,蔓蔓想吃巧克力嗎?”在喪屍病毒暴發前,張俊力就在戒煙戒酒,並且每天都十分自律地堅持鍛煉身體,他和老婆計劃要在年底前懷上孩子,如果能夠把握好時間,應該可以生下一個可愛的小牛寶寶,然而一切美好的願望,都隨著末世的降臨而煙消雲散。亡妻之痛再度襲來,張俊力將巧克力放在蔓蔓瘦小的掌心,便扭過臉,嘴裏叼著一支煙,彎腰鑽出溫暖的雪屋,身後還能隱隱聽到小女孩怯生生,但卻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的感謝,“謝謝,張叔叔。”
兩束如星火一樣的亮光,在樹梢上一閃而逝,張俊力知道這是那頭渾身黝黑的豹子,剛才正在看著自己,除了一開始看到黑豹有些驚訝外,他現在心裏更多的是好奇和疑惑。張俊力是瀕危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常任理事,常年活躍在世界各地,參與瀕危野生動物的保護工作,他很熟悉黑豹的習性,隻是沒有想過,真的會有人把這種高傲,而又喜好獨行的偉大獵手,像寵物一樣養在自己身邊。
“情緒穩定了?”男人的聲音在風雪中有些飄忽不定。
“不然我還能怎麽辦?我又沒辦法真的殺掉她們。”張俊力循著聲音走過去,但他並沒有靠得太近,黑豹的領地意識極強,如果自己貿然接近,很可能會被藏在樹梢的黑豹咬斷喉管,“來一支嗎?”
“謝謝,你好像戒煙有段時間了吧?”
“嗯,這都能看得出來?”張俊力盯著不遠處的樹幹後麵,男人滿是胡茬的臉,在煙火燃亮之際,若隱若現。
“看不出來,我是聞出來的。”煙頭閃了閃,男人有些沙啞的嗓音再度響起,“你們在東海市區裏躲了多久?有沒有見過,一個左臉上有條很長的傷疤的女孩?確切點說,這丫頭非常喜歡把頭發剪的很短,看上去倒像個男孩。”
“沒什麽印象,我和我老婆剛從國外回來,就被防疫部門的工作人員,用大巴車送到酒店隔離觀察。你也知道國外的疫情有多嚴重,集中隔離觀察入境人員,實在是非常有必要的程序。”張俊力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山腰上的雪勢,雖然因為樹林遮擋並不算大,可無孔不入的寒風,卻完全不受影響,“多虧我老婆是個吃貨,她不太喜歡隔離酒店的夥食,所以,我們通過同城速遞訂了許多吃的東西。沒想到這個小饞貓,卻十分意外的救了我們的命。”每次想起老婆,張俊力心口都會一陣陣痙攣,窒息的感覺讓他四肢發軟。
“據我所知,好像所有施打境外疫苗的人,正是這次喪屍病毒爆發的主要原因,你和你老婆,怎麽會沒有變成喪屍?”
“我才不會讓自己的下一代,隨時都要擔心無法預估的後遺症!國內疫苗的製作工藝雖然傳統,但安全性卻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沒有後遺症又能有效防護病毒感染,這才是真正的以人為本。”張俊力猛吸一口煙,眼圈紅了起來,“他媽的,誰又能想象得到,疫情會因為發達國家,想要和病毒共存,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知識分子的矜持,使得張俊力非常克製,平時極少爆粗口,而今天他卻好像完全失控了。
“發達國家的醫療技術,不是應該更先進嗎?怎麽會做出這麽腦殘的決策?”
“都是錢鬧的!資本主義,就是這個世界上,一切罪惡的源頭!”似乎談性正濃,張俊力又點燃一支煙,“你敢相信嗎?一個全世界最發達的國家,竟然會為了賺錢,不惜將沒有通過臨床三期實驗的疫苗,強行推廣上市,為的就是能在疫情蔓延的緊要關頭,多他媽賺些叨樂兒?人命在這些資本主義的走狗眼裏,竟然分文不值,想想真是天大的笑話!”張俊力忽然話鋒一轉,“記不記得本山大叔的春晚小品?有段台詞用在今天,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錢財是身外之物,人生最痛苦的是什麽,人死了,錢還沒有花完?”
“哈哈,老哥記性不錯,現在不正是這個結果嗎?”張俊力的笑聲,怎麽聽也不像是因為開心,反倒滿是苦澀之意,“老哥,我該怎麽稱呼您呢?”
“冬至。”
“冬天已經過去大半,春天什麽時候才會來呢?”
“快來了,春天一定會來。”冬至扔掉煙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山腳下,“首先,我們得先活下去……”
“它們真是陰魂不散啊!”張俊力臉色鐵青,掌心裏已經沁滿汗水。
雪貂突然變得躁動不安,不住顫抖的獸軀,在懷裏來回來去地扭個不停。阿紫也聽到了車外雜亂的腳步聲,消防斧立在後排座椅的縫隙裏,一伸手就能抓得到,隻是車廂裏的空間太過狹小,她必須趕在被夜魔堵在車裏之前,衝到外麵去,才能發揮出消防斧的威力。此刻,便於戳刺的尖銳鋼管,反倒是最為合適的選擇。
冰冷的鋼管散發出的寒意,沿著掌心一分一毫的襲向全身,阿紫凝神屏氣,雙眼一眨不眨地瞪著窗外,暗紅色的鬼火在空中忽閃著,即便此時的雪暴非常凶猛,也不能阻攔這些令人心悸的鬼東西,‘它們怎麽又繞回來了?’鬼火終於消失了,藏在車裏的阿紫依舊可以看到它們模糊的背影。
突然!兩團鬼火又重新飄了回來,阿紫先是一驚,緊接著便猜到夜魔轉身回來的原因,‘車門!它一定是注意到了,緊閉的車門!’側拉的車門,是不會被風吹著關上的,除非有人從裏麵拉上了它。
暗紅色鬼火在繞著車窗飄蕩,牙齒互相撞擊著,發出一陣陣咯咯咯的異響,銳物擦著車廂緩緩移動,刺耳的摩擦聲,攪得人心神不寧。
碩大的背包頂在頭上,阿紫竭力將身體蜷縮成一團,藉此來掩藏自己,希望不會被發現。拉動車門的聲音突然響起,阿紫立時驚得心頭突突直跳,她忘了一件事,因為想在車裏過夜,阿紫隨手將車門反鎖了。而這個下意識的舉動,則結結實實的向夜魔證明了,車廂裏確實藏著人!
嘩啦一聲,車門驟開,阿紫如狐狸般無聲竄了出來,可夜魔的反應速度,竟也絲毫不比她慢上多少,鋼管隻是戳破了夜魔的外衣,卻因為距離太遠,而錯失了偷襲的最佳時機。
眼見,夜魔便要仰頭長嘯,一團白影,突然如鬼魅般沿著它的後背,直竄而上。先是一爪抓爆了左眼,緊接著又順勢而下,在夜魔的喉嚨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隻可惜,雪貂的嘴巴還是太小,能夠造成的傷害實在微不足道。
電光火石之間,消防斧從天而降,準確無誤地劈中了夜魔前額,頭骨從眉心處裂開,墨綠色的液體如泉水般噴湧而出。軟塌塌的屍體向旁躺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爛。
砰,砰,砰!
山腰上,突然響起一連串急促的槍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