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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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地中的血跡一直延伸至山頂,沿途樹幹上,還留下許多沾著血汙的掌印,張俊力捂著受傷的腹部,扶著一塊冰冷的岩石緩緩坐下,“老哥,實在走不動了,就把我留在這吧。”

    “說什麽蠢話,隻要我們堅持到日出,夜魔就會放棄。”

    “咳咳,可惜我堅持不到日出了。”鮮血從指縫間滲出,劇烈的咳嗽則讓更多的血液流出來,“老哥,煙盒在我的上衣口袋裏,幫個忙……”

    輕微而又急促的腳步聲正快速靠近,將火把插在張俊力身邊的雪地上,上弦的短弓蓄勢待發,瞄準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汗水沿著絡腮胡無聲滴落,冬至藏在火光外的黑暗裏,靜候著敵人出現。

    驚慌的身影十分瘦小,哪怕穿著羽絨服,看去也略顯單薄。蔓蔓的小臉蛋由於劇烈運動而漲得粉紅,前額上沾著淩亂的頭發,雙眼則因驚恐瞪得老大,當她發現岩石下方的篝火,以及曾經送給她巧克力的張叔叔時,情緒再也無法繼續保持鎮定,低聲地抽噎頓時變成了嚎啕大哭。

    砰!

    低聲警告尚未衝破喉嚨,孩子的頭骨,已經帶著一縷汗津津的頭發,飛至半空。溫熱的血液和粘稠的腦漿,噴了張俊力滿臉,伸出去的雙臂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地保持著,想要用擁抱來迎接孩子的姿勢。

    弓弦連續快速抖動三次,無聲的箭矢近乎首尾相接,在槍口焰火消散前,將持槍偷襲的夜魔釘在樹上。冬至如鬼魅般弓身前衝,繞過岩石,繞過屍體,趕在夜魔重新瞄準前,擲出餐刀,搶先一步刺入了夜魔的眉心。

    因為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事實,張俊力始終沒有改變姿勢,驚恐萬分的眼神裏寫滿了難以置信,他似乎還在期待著倒在血泊裏的小小孩童,能夠重新站起來,擁入他的懷抱之中。

    槍聲就是閻羅地府的催命符,樹梢上的小黑豹連連發出低沉的喉音,冬至也已聽到遠處雜亂腳步聲正快速接近,以張俊力此時的狀態,冬至就算想救走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箭矢在火光裏輕輕顫抖,張俊力無力癱倒,從太陽穴溢出的鮮血,將他身後的岩石染紅一大片,急匆匆趕來的幾隻夜魔如餓狼撲食,很快便將屍體撕扯的四分五裂。

    雪片在颶風中漫天飛舞,奪走身體熱量的同時,也將一切氣味和足跡吹散,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濃霧籠罩著,既看不清前進的方向,也找不到來時的路。冬至和黑豹如同眼盲一樣,頂風冒雪的蹣跚而行,全然不知身在何地。

    山腰上的槍聲時斷時續,仔細分辨,應該是單方麵開火,交戰的雙方實力相差懸殊。阿紫躲在車廂裏躊躇不決,她無法確定是不是冬至在開槍,甚至更希望冬至壓根就不在山上。

    臨近子夜時分,高速公路上的積雪,已經堆積到半個車廂的高度,無論汽車附近曾經發生過什麽,此刻,都已被厚重的積雪徹底淹沒,再也找不出任何痕跡。

    車窗外的天空,始終灰蒙蒙一片,不知道昏睡多久的阿紫睜開眼時,已經無法準確的判斷時間,她甚至確定不了,現在是黑夜還是白天。

    車廂裏的溫度降至冰點以下,車門被凍得很難拉開,如果不是阿紫的力氣夠大,很可能這輛汽車,就是埋葬她的墳墓。

    在齊腰深的積雪裏行走,加劇了體力的消耗,阿紫足足用了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才勉強走到山腳下。長長的雪溝下,是整片來不及收割的稻田,鬆軟的泥土被凍得堅如磐石,待到來年春暖雪化之時,這塊肥沃的土地,很可能會變成擇人而噬的沼澤。

    由於山勢陡峭,林地裏的積雪遠不如平原那麽厚,山腰上的雪屋坍陷大半,插在雪地裏的斷骨上有凍結的血水,不用猜也能知道,必定是昨夜上山偷襲的夜魔們,在此享受了一頓大餐。

    ‘看起來,並不是這幾個倒黴的幸存者開的槍,就算槍法再差,夜魔也不可能全身而退。’阿紫努力回憶著,昨天深夜看到的鬼火數量,似乎除了她親手幹掉的那一隻以外,上山的夜魔僅有一隻減員,‘它們是從哪裏搞來的槍呢?’

    循著林地裏的雜亂足跡前行,阿紫看到了,留在樹幹上的血色掌印。

    從火把上的水跡可以看出,它是被強行熄滅的,沾滿血汙的骸骨堆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麽,竟會被撕碎的衣服包裹著。正欲起身離去的阿紫,忽然聽到雪貂發出一陣低低的鳴叫,回過頭時,正看見小家夥叼著一根箭矢的尾翎,從骸骨堆下麵吃力地向外拖拽。

    “冬至的箭?!”阿紫低聲驚呼,臉頰瞬時血色盡褪。

    在綠色的小旗上,寫著幾個鮮紅色的字,湊到鼻子下麵,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氣息,【把車交出來,否則……】

    陳海臉色鐵青,他隻看了小旗一眼,就知道上麵的字是誰留下的,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個可惡的家夥勒索,隻是這一次,陳海手上沒了可以談判的籌碼,甚至連周旋的空間也失去了。

    “小海,把車給他們吧,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麗娜姐弟,骨肉分離。”老婦人抱著懷裏輕聲抽泣的麗娜,輕輕撫摸她的長發,看著陳海神情堅定地說道。

    “沒錯,海子。咱們還能再想別的辦法,實在不行,靠著兩條腿,咱們也能走出蓬丘。”郝健圓瞪得雙眼赤紅一片,出離的憤怒,讓他說話時的嗓音都有些顫抖。

    米麗娜漸漸止住哭泣,她揉揉有些紅腫的雙眼,看了看其他人,最後目光落在李昭臉上,“李大哥,這件事與你無關,傅健利真正想要的人其實是我,隻要我肯跟他走,他的手下人就不會為難大家。”

    “扯淡!那個狗東西的話,你也敢相信?”陳海粗暴的打斷了對話,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李昭臉上,“老哥,當初要不是小米發現你躺在海灘上,我肯定不會注意到你的存在,那你就算沒被喪屍吃掉,也已經被海水淹死了。別說兄弟我在道德綁架,這回你真得幫忙把小米救回來,雖說施恩不望報,可恩人有難,是個男子漢大丈夫的就不能坐視不理。”

    “傅健利的手下有多少人?武器裝備是什麽情況?營地周圍的環境你們了不了解?我們營地裏,有沒有大範圍的殺傷性武器?”李昭聽出每個人的話外之音,長年遊走於犯罪的邊緣世界,他很了解人性的複雜程度,也更清楚該怎麽應對。

    以問代答的回答方式,直接跳脫出在場眾人的思路之外,米麗娜的臉色變得好看許多,她總覺得眼前這個叫李昭的男人,有種說不出的神秘感,單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行事作風,就讓米麗娜總有想要一探究竟的念頭。

    “李老哥,我就知道,你這人能處!”這還是郝健和李昭認識幾天下來,第一次表現得如此親密。別看郝健平時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樣子,這小子的自來熟裏,總是透著一股禮貌性的疏離。李昭早就看出來了,在他們的小團隊裏,數這個刺兒頭最不好相處,麵子活郝健玩得比誰都溜,真正的想法卻截然相反。

    “我隻知道傅健利他們,一直在工人文化宮附近活動,沒能找出營地的真正位置,他們也不會輕易讓外人靠近那裏。仔細算算,這幫家夥最少也有三十幾個人,應該還有三到五支槍,具體什麽型號,我就不清楚了。”陳海用粉筆在地上粗略的畫著地圖,將他知道的信息一一標注出來,“至於你說的大範圍殺傷性武器,是不是在說手榴彈一類的東西?那你可就有點難為人了,我們到現在連一把手槍都沒有。”

    “沒有手槍……?”李昭眼神有些怪異地看著陳海,卻發現這家夥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自顧自地低頭琢磨了一會,“那天你們把我從海灘背回來,沒有看到我的背包嗎?”這個問題,李昭其實老早就想提出來了,可自己畢竟是客,有些話若是問得太過直白,隻怕會招惹出更多的麻煩。

    “什麽背包?你當時就像一條幹巴鹹魚一樣躺在沙灘上,沒見你身上還有背包啊!”陳海也是一臉的疑惑。

    “我知道了!趕緊帶我去海灘上找找,沒準還能再尋回來個幫手也說不定!”李昭霍的站起身,扭臉就往外麵跑。

    久無人跡的海灘上,細沙在海浪夜以繼日的撫摸下,幾乎看不出任何痕跡和變化,落在擱淺的小船上歇息的海鳥,被突然衝過來的幾個人,嚇得連聲怪叫著飛上高空,卻始終盤旋著不願離去。

    “你當時離這艘小船沒多遠,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這個位置。”說著話,陳海竟大咧咧地躺在沙灘上,看意思,是在模仿李昭當時的樣子,隻是海浪卻懶得理會他在做什麽,仍然像當天一樣,兜頭砸在陳海臉上,嗆得他不住咳嗽。

    李昭俯下身子,沿著沙灘和海水交接的位置,仔仔細細的來回搜尋,他很清楚自己背包的重量,就算是被海水卷走,也應該會留下點什麽東西。

    半截小指粗細的黑色棍子,從沙子下支出來,不時還會被海浪卷起的沙子重新蓋上,李昭揪住棍子用力向上一提,衛星電話竟然沒有被海水卷走。

    “哎喲,臥槽!”郝健一聲驚呼,認出李昭手上的東西,“李老哥,你也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