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趁人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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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風雪遮天蔽日,周圍也沒有合適的參照物,冬至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下,徹底失去了方向感,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必須時刻不停地向前走,以此來保證自己,不會因體溫過低而凍斃荒野。

    冬至每次抬腳前,一米多長的樹枝,都會先一步探入前方的積雪中,直至樹枝前端傳來土地堅實的觸感時,才敢吃力地向前挪動雙腿。對於不久前,因為慌不擇路而陷落深坑,險些葬身熊口的經曆,冬至實在是終生難忘,他絕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一腳踏空,最後死得不明不白。

    下山的路異常難走,隻要腳下有一次沒有踏實,人就會像失去控製的山石一樣,隨著山坡自由滾落,摔得骨碎筋折。濃重的霧氣從圍巾下麵噴至半空,遭遇到冷空氣後,又會陰魂不散地凝結在睫毛、眉梢以及頭發胡須上,這些毛發上的冰霜進一步影響了人的視力,使得冬至下山時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謹慎小心。

    天色越來越暗,山腳下的鄉道上,隻有一個孤零零的人影,樹枝做成的簡易擔架上,躺著一隻體型比家貓大不了多少的奄奄一息的小獸,看著就像進山狩獵的獵人,馱著並不豐厚的獵物,正十分疲憊地晚歸而回。

    荒村裏的房舍,幾乎全部被暴雪掩埋,如果不是看到一縷青煙緩緩飄起,冬至絕對無法發現這處荒村的存在。

    “站住,別動!”一生嬌斥,從院牆後麵響起,可在冬至聽來,卻絕不亞於天籟之音。

    咕咚一聲,站在院外的人仰頭栽倒,全然沒有一點聲息。

    五六層樓高的城牆,巍然屹立在城市正中心,護城河裏結滿堅冰,城門緊閉,從縫隙間可以看見裏麵空無一人的街道。

    梁良搓熱雙手,然後捂在耳朵上,借此來緩解被寒風吹得生疼的雙耳,他嚐試著推了幾下城門,發現裏麵已經被停放的汽車堵死,僅靠人力根本不可能將城門打開。

    “省點體力吧,咱們得抓緊時間,先找個住的地方。”張靜站在寒風中不停地跺腳,陰沉沉的天空上沒有太陽,城裏的溫度也比前些天低了許多,晚上一個人躺在被窩裏,經常會冷得睡不著覺,“開車的速度雖然比屍群快了一些,可如果耽擱的時間太久,幾千萬隻喪屍很快就會追上我們!”

    “一路平安走到城裏就好辦多了,剛才過來的那條街上,路邊有十幾家商店,吃的穿的都不用愁,明天一早我們就出來找車找燃料,肯定不會被後麵的屍群追上,你倒不如多擔心一下眼前的情況。”梁良心有不甘的狠踹一腳城門,巨大的撞擊聲,將垛口上的積雪都震落下來一大片,“城門關得這麽緊,裏邊肯定還藏著活人,高大的城牆絕對是抵禦喪屍的最佳選擇,搞不好附近商店裏的貨物,都被城門裏麵的人給搬空了!”

    汽車隻開到距離榆關較近的鄉鎮,便徹底耗盡了燃料,沿途公路旁的加油站裏,除了滿地的狼藉,和許多拋錨的無主車輛,梁良他們連一滴汽油也沒能找到。兩人跑跑停停,中途險些被兩夥近百隻數量的屍群生撕活剝,等到他們逃進榆關時,已是疲憊不堪,驚懼交加。

    加固後的校車確實牢靠,臨近港城的高速公路的路麵上,越來越多的無主汽車被隨意丟棄。開始還能勉強從車流縫隙裏擠過去,待到已經可以看見立交橋時,男人便不得不將女兒用繩帶捆在胸前,盡可能減輕背包重量,徒步走在公路上。

    中年男人在這座以旅遊業為主的城市裏,還有兩處靠近海邊的洋房,雖然買到手也有十幾年的光景,可他真正住在這裏的時間,前後加一起也超不過三個月,在港城購置的房產,隻是中年男人手裏的閑錢,沒有合適的投資渠道,拿來抵禦通貨膨脹用的。街道兩旁的建築物,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以往男人都是匆匆駕車駛過,卻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有時間一一仔細的觀察。

    臨街店鋪的落地窗很少有能保持完整的,昔日熱鬧喧囂的商業街,眼下連個鬼影子也看不到,死寂幽靜的街巷裏,隻有中年男人自己的腳步聲。寒風掃過,吹落的任何一樣物件,落在地上發出輕響,中年男人都會感覺到懷裏的女兒,跟著響動一起輕輕顫抖。

    自打從橋上走過去,男人便隱隱有種如芒在背的異樣感覺,幾乎每走出五六步就要回頭四下張望,直覺告訴他,這附近的平靜並不正常。

    一股勁風襲向後腦,偷襲的人非常精於此道,選擇的時機恰到好處,中年男人幾乎是自己將後腦送給敵人,完全沒有任何逃過一劫的可能。鐵鏟準確無誤地拍在男人後腦上,他甚至連痛苦的慘叫都沒能喊出口,人就已經像條死魚一樣,歪倒在地上,嘴角的涎水混合著鮮血一起流出來。隻這一下,中年男人便命喪黃泉,連凶手的衣角都未曾見過。

    “快點把背包摘下來,這個家夥很快就會變成喪屍,絕對不能讓它看到我們!”

    “加德納,這人抱在懷裏的是個小女孩,不是背包。”

    “別管她,天快黑了,不要耽誤時間!”

    旅館的雙人間,梁良和張靜各自躺在床上,臨街的商店裏貨架基本都是空的,僅能找到一些早已過期許久的麵包,好像冰冷的石塊一樣難以下咽。失去暖氣供應的房間,室內溫度不比外麵高多少,就算兩人和衣而眠,也沒有辦法抵禦住無孔不入的陰寒之氣。

    “我們會不會被凍死?”牙齒不受控製地相互撞擊著,張靜也因此有些口齒不清。

    “你問我,我問誰?鬼才知道,這幾天怎麽突然又開始降溫了!”梁良也被凍得蜷縮成一團,在他的身上已經蓋了五張被子,可還是凍得手腳冰涼,麵皮發麻。

    “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抱團取暖?”張靜終於還是向現實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在生存與死亡的考驗麵前,她已經失去了繼續驕傲的資本。

    “我不是柳下惠,更不可能像他一樣坐懷不亂,如果一會真的發生了什麽,你可千萬不要埋怨我。”每天守著一個貌美如花的年輕女人,就算她因為生存環境極差,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梳妝打扮,可梁良終究是一個有著正常需求的男人,怎麽可能會沒有任何想法?隻不過,這家夥的小算盤倒也打得精細,硬是強挺著始終沒有主動示好過。此刻,他不僅占據了主動權,甚至還得寸進尺地,想要做一個完全不負責任的渣男。

    “我快要冷死了!你能不能閉上嘴巴?我現在沒心情聽你放屁!”張靜沒有作出肯定的答複,可也沒有言辭尖利地一口回絕。

    “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趁火打劫……”梁良還在聒噪。

    “閉嘴!”張靜賭氣地背過身,臉頰也被淚水打濕了。

    陰冷的寒氣總算被驅散大半,張靜長舒了一口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溫暖的被子裏,始終有一雙無法安分的雙手,攪得她也心煩意亂。

    “這家夥背包裏的好東西可真不少啊!他究竟是從哪弄來的這些東西?”蹲在篝火旁邊的金發男孩,手舞足蹈地將背包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罐頭、火腿、香腸、礦泉水,一些小孩子的衣服,甚至還有幾十發黃澄澄的子彈,男孩又仔細翻了翻背包,卻沒有找到可以用來擊發子彈的槍械。

    “時間太匆忙,我們絕對不能冒險,如果被守望城市的喪屍發現,大家都會因此喪命!”戴著棒球帽的男人,將左手輕輕按在胸口,捏著十字架的手指關節隱隱發白,“主啊,寬恕我吧……”

    “那個女孩……”

    “閉嘴!歐文斯!”棒球帽男人一聲斷喝,截住男孩的話,他的臉頰也因此變得更加蒼白。

    “歐文斯,究竟發生了什麽?”女人的褐色短發,剃得有些參差不齊,雙眼因驚恐而瞪得滾圓,額頭上也堆起幾條淺淺的皺紋。

    “加德納不讓我說,你還是問他吧……”歐文斯撅起小嘴,又開始低頭去整理背包裏的戰利品。

    “你是不是又把活人丟在了街上,加德納?”褐色短發女人將右手放在嘴邊,牙齒用力咬在食指的第三根指節上,左手則將一枚銀色的十字架牢牢抓在掌心,緩緩地跪在篝火旁,低聲抽泣起來。

    “厚禮謝特!如果我不這麽做,你們誰也別想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該死的混蛋,我知道我死後一定會下地獄,可現在你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接受眼前這個惡魔的憐憫與施舍!”加德納一把扯下棒球帽,重重摔在地上,篝火溫暖的光線照在臉上,猙獰的傷疤將左眼皮從中間切斷,讓他看起來像極了一隻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可怕的魔鬼。

    室內寂靜無聲,圍坐在篝火旁邊的人們,舌頭好像都被魔鬼割掉了一樣,除了偶爾吸溜湯汁時,會有滋滋的輕響外,沒人再開口講話,氣氛沉悶得讓人窒息。

    “還活著!這是他從山裏打來的獵物嗎?怎麽像一隻黑色的大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