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消失的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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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海曼低下頭,他在那位老藝術的眼中看到了整個機械的世界,各個零件有條不紊地運行著,瞧著比這裏的建築整齊多了。血肉和機械不分彼此,各自獨立運行又相互聯係。

    對於海曼來說,那是個奇幻絢爛的世界,無法用言語無法訴說,他也隻能簡單地表達他看到的表象。

    “走,老弟,咱們去喝一杯。”艾力克摟住海曼的脖子,蹦跳著扯著海曼朝前走。

    “今天可不行。”海曼用了巧勁,輕輕鬆鬆地掙脫。他說:“沒有時間了,我要啟程了,有人在等著我。”

    嘎吱聲響起,酒館來人了,兩人並排從後門進入,也就是海曼進來的門,將狹窄的門撐得要爆。酒館開始了提前的繁忙。

    “艾力克小滑頭,快來幫我!不能讓客人等著,艾力克!。”老板加瑪吉暴躁地喊道。

    “來了!。”艾力克將頭扭了扭。

    “那好吧,時間不等人。我也要忙起來了。”艾力克往屋外瞧了瞧,遺憾地說:“有時間再喝吧。我們說好了,我就在這裏等著你。這樣吧,我會一直待在這個酒館裏,你來了喊我一聲,我一定比火燒屁股跑得還快,決不讓你久等。”

    “好,等著我吧,等到我就等到了你的劍。”海曼說著往前走。

    “快點啊,我可不想多受加瑪吉的支配。她使喚人起來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艾力克倒在板凳上,笑著說。

    海曼掀起簾子揮了揮手。

    他一出門就瞧見了阿萊夫,迅速走上了馬車。

    “走吧,阿萊夫,讓你久等了。”海曼坐下,將書從口袋裏拿出來,鬥篷被他卸下。

    他瞧著這個地方,說不清什麽感覺,總認為古裏古怪的。

    頂空飄來一群鳥兒,爭先恐後的停在正麵的酒店招牌上,這時,海曼才看清,上麵寫著‘斬斷酒吧’,黑色的鐮刀從中間劈開,不是什麽吉祥的標誌。

    一陣突如其來的驚慌失措,海曼的眼睛出現了重疊的幻影:一人從酒館背麵進,一人從酒館正麵進,那完全是不同的兩人,一個正在奔赴遠大前程,青春年少,一人則是陷入暮年半截已入土,拄著拐杖。

    一隻鳥從車窗間擦過飛走,海曼的思緒被打亂,他笑了笑,有些擔心時間來不及。“加快速度吧。”

    “好的,海曼少爺。”阿萊夫在前方開口。

    馬蹄和車輪聲悠悠響起,載著海曼朝向不知名的前方,感覺不像是接一個人,而像送一個人。這也沒有錯,接到的人來到,阿萊夫也要走了。

    海曼剛上車時聽到了手風琴的響聲,當馬兒噠噠噠地奔跑時,手風琴停了下來。他側著臉看了眼阿萊夫,這可真像老朋友的重聚又分別啊。這時海曼再看那麵招牌,卻是‘加瑪吉酒館’,正常極了。

    他壓下心裏的驚訝,手指摩擦著書的封麵,麵無表情地思索著。

    “手風琴很美妙。”海曼打算試探試探。

    “那是送別的樂曲,從我來到演奏到我離開。”阿萊夫語氣平平地說。

    馬車在麥田的小路上穿梭,海曼瞧著後方,一片烏雲正追趕著他們。片刻的雨過天晴後,風暴又找著時機鑽來了。

    “你們認識?”海曼問道,他對於阿萊夫了解不多,也不打算過多了解,但是阿萊夫願意說自己的事,海曼也會很高興。

    “我們是朋友,很久以前的老朋友。”他也聽到手風琴停止了。阿萊夫握緊了韁繩,不再說話了,仿佛這句話真是他忍不住才說出口的。

    艾力克端著酒遞給客人,等到做完一切後,他趴在櫃台上望著加瑪吉說:“老頭今天怎麽這麽興奮?”他艱難地扭過頭看向已經睡著的老藝術家。

    他已經停止演奏手風琴了。

    “熟悉的人來了,再遇老朋友的喜悅,他當然興奮嘍。”加瑪吉邊調酒邊說著。

    艾力克將頭枕在櫃台上,張著嘴說:“給我嚐嚐味道。”他露出惹人親近的笑容,眼神像隻貓似的機靈多變。

    “一邊玩去吧,小混蛋。”加瑪吉親昵的摸著他的臉,“你是不是真的要去學劍了?”

    “那是自然。”

    加瑪吉麵露擔憂,說:“那你不能和剛才那個人攪在一起。”

    “為什麽?”艾力克坐起身,疑惑地問,翡翠的眼睛像一隻雛鳥的尖嘴巴刺著加瑪吉,他仿佛要看透加瑪吉了。

    “小鬼哪裏來的那麽多話,我瞧著你磕磣,配不上他。”

    艾力克明朗地笑了起來,“晚了。”他調皮地說,“他答應要送我一把劍,這可是斬不斷的聯係。”

    “砰!”加瑪吉嚇得手裏的酒瓶掉在地上,抖擻著手指蹲下,將臉貼著櫃台,瞪大眼睛略顯遲緩地說:“抱歉,手沒有拿穩,沒有嚇著你吧。”

    “加瑪吉,你也太不小心了,好浪費啊,給我多好。”

    “是,是啊,我太不小心了。小混蛋,不要學我,你可要小心點。”加瑪吉躲在櫃台下麵緩和緩和緊張的心情。算了,這都是艾力克的命,算了,他一定不會遇到那個可怕的人的,就算遇到了又怎麽樣,兩者毫不相幹。小混蛋正一步步成為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冷靜點,算了,加瑪吉想著。

    “加瑪吉,美人,酒流的多不多啊,我不介意的。”艾力克伸手想要撈隔著一張櫃台的酒櫃,結果手臂不夠長,隻能遺憾的舔了舔嘴唇。

    “一滴不剩全都進了土地的肚子裏了,你要和它爭酒嗎?”

    艾力克撐著手臂說:“我可沒有這麽翻天的本領。饒了我吧,哈哈。”

    她慢慢站立起來,瞧見艾力克開朗的笑容,加瑪吉心情緩和了些,她想著,艾力克可是個幸運兒,還是個機靈鬼,我擔心什麽呢。

    “小混蛋,你今天就在這裏待著吧。”加瑪吉重新拿起一瓶酒,“幫我招徠客人,我給你加餐。”

    “那是自然,我還要在這裏等海曼呢,就是剛才那個年輕人,穿著件防雨鬥篷。”

    “我知道,我又不是老眼昏花的老年人,這點記憶還是有的。”

    艾力克嘿嘿笑了笑說:“美麗的女士,需要我做些什麽。”他瞟向那瓶酒,“給點激勵的點心也是不錯的,我親自為您服務。”

    他立在椅子旁邊,將樹枝抽出,手腕發力將酒瓶抬起,加瑪吉驚呼一聲,看到酒瓶托著從她手上跑到了頭頂,緊接著被艾力克一隻手接住。

    “不錯。”艾力克湊近聞了聞,“我來上一口。”他說著,慢慢接近,等待著加瑪吉的反應。

    “你喝吧,整瓶送給你了,當作你遠行的禮物。”

    “沒意思。”艾力克將酒瓶放著櫃台上,“我才不要這瓶,我要瓶更好的酒,你要送給我更好的酒。”

    “小混蛋,你別得寸進尺。”

    “哎喲,我可不是這種人,我要尺和寸都得到。。”

    “別打斷我說話,給你一瓶就不錯了,你瞧不上可以還給我。”加瑪吉伸出手臂去撈,結果艾力克手快地拿住了。

    “我當然要了。”艾力克喝了一口,“美味極了,我喜歡!”

    “這還差不多,可不是白給的。”加瑪尼的臉上帶著擔憂和期盼的表情,“這一路上,不要惹事,千萬不能和其他人打架,出去後外麵都是你我惹不起的人,小心點總沒有錯。”

    “加瑪吉,你不要說這些話,祝福我吧!”艾力克豪氣的幹了一大口。

    “小鬼,我當然祝福你,你一定能成為一名偉大的劍士。”加瑪尼摸了摸他的後腦勺,頭低下看見了他手上的繭子,“要努力了,小鬼。”

    “不用擔心,加瑪吉,我會成為最了不起的劍士的。”艾力克打了個嗝,臉上開始發紅,“加瑪吉,再給點吧,再給點我就更有鬥誌了。”

    加瑪吉敲了敲他的頭,說:“快滾,鬥誌可不是酒精麻醉可以得到的。滾去擦桌子,今天早上還有一灘嘔吐物沒有清理呢。”

    “不是吧,加瑪吉,你就讓偉大的劍士做這個。”

    輪到加瑪吉高興了,“自然,專門等著你的,去吧,偉大的劍士,去清理出一朵花來吧,給我展示展示你的手藝,偉大劍士的手藝。”

    “怪不得聞到一股味,我這個的手藝可不行,還是加瑪吉你來吧。下一次,再下一次,誰吐的就給我吃幹淨,看我給他揍進去,哼。”艾力克嘟囔著接過清理工具,往前走了兩步後問:“在哪裏?”

    加瑪吉的手指了指他的前方,“桌子下麵。”

    “哦!”艾力克往前走,慢慢彎下腰,捏住了鼻子。“加瑪吉,你怎麽能忍受的了的,竟然留到了現在!”

    老藝術家給嚇地一哆嗦,看了看發現沒有什麽事,接著睡。

    “我當然忍受的了,我可是天天都處在這樣的環境的。”加瑪吉微笑著回應。

    身邊的酒客不願意了,大笑著說:“加瑪吉,我可沒有。”

    “我也沒有。”他身邊的同伴緊接著說。

    “唉,我也沒有辦法啊。”加瑪吉托著臉龐,“畢竟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讓你們處在這種壞境真是抱歉嘍,尊貴的客人。”

    “哈哈,哈哈,隻要與你說上兩句話就能彌補了。”酒客和老板娘談地歡聲笑語,艾力克則正在奮力的刷洗地板,手風琴劃拉一個音,老藝術家的頭低下了。

    “阿萊夫,你想要夜間趕路嗎?”海曼問道,“已經到下午了,我們還要走多久?這樣不能傍晚趕回去了。”

    “海曼少爺,不要著急,天黑前我們會趕回的。”

    “我們要夜間趕路嗎?快要下雨了。”

    “不必。”阿萊夫說了後停頓了片刻,望著前方說:“我們不會夜間趕路,明天會是個好天氣的。”

    “話不能說的太過絕對。”

    海曼歎了口氣,弄不明白阿萊夫想搞什麽鬼,他著急的原因主要是他答應過艾力克要將他帶走,萬一爽約,他心裏也會不舒服。

    “海曼少爺,看會書吧,打發路上無聊的時間吧。”

    “阿萊夫,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我不想看這本書。”海曼將書扔在一邊,看向窗邊,馬車有條不紊地趕路。

    大片大片的荒野沒有界限地連成一片,在遙遠的盡頭,樹和房屋合在一起,在低矮的荒野上架起了座纖長的橋,朦朧而漂浮的一切都是那麽遙不可及,馬兒隔著這片荒野在橋上踏行,飛揚起的馬鞭抽出凜冽的風聲。

    “快點吧。”

    “是,海曼少爺。”阿萊夫說。

    海曼閉上眼睛,依靠在車上,“阿萊夫,你去過那裏嗎?去接新馬夫的地方,說些話吧,讓我做好準備,不會逼迫你說不想說的話的。”

    “去過,所以我才能如此肯定會按時到的。”

    “什麽時候去過?”

    “記不清楚了,很早以前了。”阿萊夫將身邊的煤油燈打開,為這淒涼的荒野增添些別致的小東西。

    一束明亮的光在路上穿行著。荒野將馬車吞噬,也隻有火光一如既往的明亮。

    “是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嗎?”

    “不是,海曼少爺,那時您出生了,應該不到一歲,瑪麗說過的。”

    “哦,那就是十一年了,是很長了。”

    阿萊夫用手抹了抹臉,一摸這冰涼的觸感,他才意識到這是個麵具。

    “阿萊夫,父親讓你去接新的馬夫,是不是意味著你要走了?不不,我又問了個傻問題,你當然會離開的。”

    阿萊夫不再說話了,他仿佛屹立在荒野之間,隻身一人。天空風雲變幻,一隻老鷹在他頭頂盤桓,那是無與倫比的自由。在恍惚間,他將麵具摘下來,丟在了一邊,被行駛的車輪碾碎,馬車咯噔了一聲。他淚流滿麵卻一聲不出,眼神直望著前方。

    無拘無束的少年在樹下歌唱,手風琴演奏黃昏的別曲,金色的麥田掩映訣別的身影,永久的禁錮到死不能解脫。

    馬兒嘶鳴一聲,阿萊夫才從晃神中回來,回歸現實,他的麵具依舊牢牢的戴在臉上。手風琴的曲調已經離他很遠了。

    “不是,海曼少爺,我會永遠陪著你。”阿萊夫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