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魔法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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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色的獸舔了舔它閃閃發亮的尖爪,亮著兩個掉河裏的燈籠般的綠眼睛,露出一個專屬野獸的獰笑,呲著尖利的牙齒,一步步走向快昏倒的阿萊夫。

    嘶嘶。

    它的身軀瞬間籠罩住無力的阿萊夫,流著腥臭難聞的口水,偏著頭似乎在找地方下口。

    阿萊夫眯了眯的眼睛,嘴裏咕噥一聲,看向不遠處的老藝術家,失去清明的眼掃過火紅的楓樹,露出一個牽強的苦笑,說了一聲:“老友,待會再為我演奏一曲吧。無論是何結果。”

    沒有人回答他,阿萊夫的一切葬送在了起點,葬送在這棵樹下,連同友人。

    身上的力氣全然傾瀉,手指像是斷了關節隻覆著癱軟無力的肉,如同幾節枯萎的竹子亂七八糟地垂在地上,一點力量也沒有。

    他的眼睛含著淚水,卻從眼眶中遲遲不肯落下,好像在等著老藝術家的一聲回應,也好像在等著生命的最後一刻。

    他全然放棄了。

    紅色的獸張大口,舌頭掃過嘴角的尖牙,拐著頭準備咬上去,但它沒有機會了。下一秒,紅色的獸被到來的希來困在強勁的旋風裏,身體瞬間被攪碎,紅色的鮮血將地上的楓葉染盡,印在加瑪吉的眼中,她還從未沒有見過紅的那麽燦烈的葉子。

    希來還是穿著他的黑色大衣,戴著黑色的高頂禮帽,隻不過大衣敞開,露出了掛著金色懷表的馬甲,藍色的眼睛裏冰冷地望著紅色的景色,沒有什麽表情。連風都不敢喧囂,金色的鏈子仿佛是這世間唯一的亮色。

    他緩步行走,在完全的寂靜中,走到阿萊夫身邊,蹲下摸了摸阿萊夫的脖子說:“挺好。”

    “先生,謝謝…”

    “能說話便好。”希來站起來,眼睛轉了一圈,戴上白手套,點了點三個人說:“我可不是白救的。”

    “我……”阿萊夫捂著胸口艱難開口卻無法說出流暢的語句。

    希來低下頭瞧了他一眼說:“安靜,你快死了,我最多拿你的屍體喂馬。”

    老藝術家捂著眼睛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被紅煙侵染,已經影響到他的全身,他揚起脖子,用餘下的一隻眼睛看向希來,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急忙低下頭,這才發現連自己痛苦的吼叫都停下了。

    “我什麽都願意。”阿萊夫動了動手指,奮力地仰著頭,眼睛滿是求生的欲望和迫切的期盼。

    他別無選擇。

    希來扭過頭,輕聲說:“挺不錯的,我還需要一個夥計,你來吧。但是你快死了,需要你來和這個達成個交易。接受它。”

    他拿出一張紙,輕輕吹了口氣,一隻黑色的小蟲落在阿萊夫的身邊,“你願意嗎?用你現存的生命和虛無的來世做交易,這不是玩笑,想好再回答。”

    阿萊夫盯著地上黑色的蟲子,他的眼睛看不清楚,隻感覺它很小,安安靜靜的,隻會動兩下。

    他又看了看老藝術家和楓葉,輕輕呼叫一聲:“老友。”

    老藝術家從掩埋他的土地上抬起頭,一邊的眼珠流著淚水,他大聲叫著:“不要!”他信一些虛無的東西,信來世與今生的說話,希來所說的無疑讓他這種人難以承受。

    但阿萊夫卻不這麽認為,他現在是青春無畏的。

    老藝術家終於出聲了。

    阿萊夫牽起嘴角笑了笑,說:“我知道了,那邊還藏著一個人吧,值得的交易。”

    阿萊夫開始移動著手,希來說的少,他聽的更少,隻知道自己接受這個蟲子,就能救三個人了。

    眼前的人正一步步走向死亡,而海曼無能為力,垂落的楓葉如同從地獄來臨的死神攜帶的森冷鬼火般,沾染在厚重的衣領處,象征著阿萊夫的生命之火傾盡全力地燃燒著、悲劇著、哀嚎著、後悔著和享受著。

    海曼不明白,明明已經歸於黑暗,為何還要死於黑暗。

    那時的加瑪吉跪倒在地,恐懼地磨著牙齒,捂著自己的嘴,顫抖地就像刮起了強風。她在無聲的懼怕,她害怕希來。

    她幼小。

    在她純粹透亮的眼睛裏,麵前的黑衣人就是個惡魔。她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懼怕,明明他什麽殘忍的事情也沒有做,最多是將怪物殺害,這也是為救他們的命,但她隻感覺寒冷。麵前的希來已經沒有了有溫度的心,他的情感深埋地底,無人能挖掘。

    當看到了希來露出純白的手套,遞給阿萊夫一個東西的時候,加瑪吉感覺到嗓子被攥住了,壓抑地呼不出氣。

    阿萊夫接受了那是條黑色的小蟲,他後來知道了,名字叫食魂蟲,也有個美好的名字叫牽命靈源,仿佛是為了拯救生命而存在的靈物。

    他沒有猶豫地接住,眼睛裏是孤注一擲的決然,青春鮮亮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的破滅,在這一刻,他救了三個人,恍若一個身姿偉岸的英雄,青春的氣息不會從他倒下的身體裏散去。

    老藝術家的眼睛也被希來治好了,但是有時間限製,阿萊夫死的前一天,視力也算是到頭了。老藝術家知道這件事,他把它當做了希來的仁慈,還有一人會為阿萊夫送行。

    歡樂的手風琴再也不能那麽歡樂了,被禁錮的靈魂也隻有死亡的那一刻才得以解脫,這些阿萊夫很快就知道了。

    手風琴再也沒有響在阿萊夫的耳邊了,他在無盡的黑暗中思考著,腦袋梆梆地撞著牆壁。

    他失去了一切,最後得到了一副行屍走肉般的靈魂,原先的老友不能相見,就連何日去死都由不得自己,他得到了什麽?

    被偉大的行動感動也隻有那麽一瞬間,過了後,他又得到了什麽?鑽心的疼痛不間斷地摧毀著他的意誌,到最後,他連悔恨的能力都喪失了。

    隻有疼痛伴隨著他,也隻有疼痛了,生不如死的疼痛。

    加瑪吉帶走了老藝術家,開了家小酒館。

    阿萊夫隻能待著希來身邊,成為一名隱藏在黑暗裏的馬車夫。

    等待開始了。

    “海曼少爺,您知道了吧,已經救不了我了。”

    “為什麽救不了你。為什麽?你什麽也沒有說。”海曼倔強地挑眉,湛藍的眼中含著淚,他不願意見到人死去。

    “食魂蟲已經將我蠶食幹淨了。”阿萊夫動了動手指,“可以將我的手套摘掉,看看吧,您也感覺到了吧。”

    海曼感覺到了,阿萊夫的衣服總是莫名其妙地塌陷,但是見到還是讓他震驚。

    手套下的手掌不忍直視,黑絲絲的氣圍繞著,骨上的皮肉已經食魂獸被吃盡,現在正在啃食骨頭。阿萊夫的生命一點點在消失。它們像是一群蛆蟲,黑暗裏的老鼠。

    海曼終於知道昨晚聽到的細碎咀嚼聲是什麽了,骨頭的啃食聲不止存在這一個地方,阿萊夫的全身都在被啃食!

    “都是一樣的,我的心也在被啃食。”阿萊夫見海曼將他的領口解開,搖了搖頭說。

    “為什麽會這樣?昨天發生的事情嗎?因為來到這個地方?”

    “不是,海曼少爺,我最喜歡這個地方了,自從離開這個地方後,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念,我的自由,我的誌向,我的朋友,我的快樂,所有的一切都在這裏失去,我想回到這個地方,試一試能不能撿回來。”阿萊夫望著楓葉說,好像掉下來的葉子都是他失去的人生意義。

    “為什麽?”海曼失魂般問道,他的問題已經沒有必要了。

    “從我接到那隻蟲,食魂就已經開始了,這是代價,它太貪吃了。最開始被吃的是手上的一小塊肉,我沒有當一回事,以為是隻小飛蟲咬的,慢慢我的一隻手被咬完了,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接著是其他的地方,咬完還會恢複,和那位飼鷹的神話英雄承受同樣的痛苦。”

    “一天天,一年年,它們無休止地啃咬,片刻不停、永無止境,恢複的過程又是一種酷刑。我隻能將疼痛當作清醒時的催眠曲,默默紀念我失去的歲月,渴望著死去,卻無能為力。但你看我,這一天終於來了,我的血肉終於不再恢複了,就是現在啊。”阿萊夫張著嘴仰著頭,盯著在樹枝上的楓葉,那是新生的流浪者,無畏的尋寶家,還未落入塵埃的寶貝。

    海曼閉了閉眼睛,湛藍的眼睛裏閃過冷芒,握緊拳頭說:“我的父親不能救你嗎?”

    “他知道一切。”

    “他可以救你的,我們去找他,我來駕駛馬車,很快就回去了。”海曼將阿萊夫極細的胳膊搭在肩上,可下一秒,胳膊斷了。

    “我背你。”海曼將他慢慢架起來,臉上隻有冷靜。

    阿萊夫搖著頭說:“不了,別動了,這是我喜歡的地方,我舍不得離開。”他的手在動。

    海曼隻能放下,他無法拒絕,站起來摸著粗糙的樹幹說:“他會救你的,等一會兒,他會來的,你總是等著他,馬車夫不就是幹這個的嗎?在最焦急的時候,乘車的人來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不會來的,您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海曼搖了搖頭,“我感覺他變了。”

    “沒有,一點也沒有變。”

    “他的話多了。”

    阿萊夫笑了笑,說:“海曼少爺,您要照顧好自己,您已經長大了。他沒有變,您隻是長大了,他也將您當成個人看了。”

    “阿萊夫,你這話真是傷人。”海曼蹲下來,將一片完整的楓葉遞給阿萊夫,輕放著他的手中。

    “你還想要什麽嗎?”他輕輕地詢問。

    阿萊夫脖子歪了一下,含著淚說:“這個就夠了,我隻要一片楓葉就夠了。”

    海曼慢慢站起來,站在正化成灰燼的阿萊夫身邊,雙手被他握緊,咬緊牙齒緩解情緒,靜靜地等待著。

    就像遠古傳說裏講的,國王按術士的吩咐把頭伸進水盆,在他很快縮回來時,人間已過了一世。

    “阿萊夫。”他等了好久後輕聲呼喚,語氣頓的像把木劍,什麽也不能斬斷。

    “阿萊夫,阿萊夫,阿萊夫。”他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大。

    到最後,他說了一句,“阿萊夫,我還不知道我的小狗埋在何處呢。”可他隻見到最後一堆黑衣服,食魂蟲正在費力地啃食著最後的一堆骨頭,旁邊散布著火紅的楓葉。

    死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大事,對海曼來說尤其如此。

    一切都結束後,他發現自己沒有多少難過,最多的隻是挫敗和遺憾,還有其他複雜的情感,他還不能辨別出來。少年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人死亡,自己什麽也做不了,他憤恨自己的無力。

    “阿萊夫,你自由了。”他輕聲說了一句。

    海曼將衣服拿起來,默默地低著頭,他剛拿起來,突然手被什麽咬了一口,他急忙放下,落在地上的衣服瞬間化成了灰燼,細細的黑煙聚成一團朝向海曼衝來。

    海曼瞳孔一縮,反應不及,隻能任由蟲子飛過他,他的兜帽被掀起,黑色的發絲飛舞,這些蟲包裹著他,他隻感覺到一陣清涼的風。

    “隊長!我們怎麽辦?快救命啊!他要死了,我們也要死了。”三號望著海曼驚慌地說,差點從樹上栽下來。

    “不關我們的事情,我也搞不定啊。”隊長睜大眼睛,祈求不要出事。

    一號和二號正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虛驚一場,海曼沒有受到什麽影響,蟲子很快消失,他納悶地往後看了看,拿起手摸了摸剛才被咬的地方,沒有什麽感覺。

    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刻抽出書來,

    海曼皺著眉頭,手指緊緊抓住書的邊緣,這本書爛了個圓形的大洞,從第一頁貫穿到最後一頁,將整本書全部撕裂,並且所有的字都消失了,書頁變成了黑色,像是被火燒過一樣。

    海曼將它翻了翻,感覺不到什麽,他將書放在鼻子邊聞了聞,依舊是原本墨水的清香。

    “這是什麽?”海曼摸著書,最後壓下心底的疑惑。

    看了看四周,最終從地上撿了一片楓葉,重新將兜帽戴上,繞著河回去了。

    隊長鬆了一口氣。

    “我們的任務完成了!”一號和二號高興地呼喚。

    “這樣就是完成了嗎?”三號左看右看,最後看向隊長。

    隊長正捏著下巴,最後點點頭說:“他既然隻將我們傳送到這個地方,應該是隻用管這個地方的事,沒錯!任務圓滿完成。”

    三號露出個嫵媚的笑,揚了揚手上的傳送卷軸,“我們還有一次穿梭的機會。”

    隊長急忙抓住卻沒有了貪婪,他心裏隱隱感覺到報酬不是這個,打開說:“我們走吧,看看最終的地方是哪裏。”

    等到四個人出來時,隊長忍不住露出個苦笑,這把他們整到大本營了!

    眼睛還沒有適應這裏的黑暗,迎麵就走了了一群人。

    “呦,十隊大隊長啊。”走上來一個紅頭發的青年,勾著十隊隊長的肩膀。

    “嗬嗬。”隊長無奈地點頭,說:“九隊隊長,好,好啊。”

    隊長給隊員使了個眼神,叫他們趕快找人來救命,可隊員不具備理解眼神的能力。

    “幾日不見了,哈哈,我怎麽感覺你那麽不堪入目,是錯覺嗎?”九隊的隊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可下一秒,他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怎麽給忘記了,你一直都這樣啊。”他用盡勾著九隊隊長的肩膀,笑著對身邊的人說。

    九隊隊員立刻哈哈大笑起來,配合極了。

    十隊和九隊還是有很大的差別,打壓在這裏司空見慣。

    隊長低下頭,揮手讓湧上來的三個無能隊員讓開,他念著:“給我點力量吧,大人。亞迪卡娜,有緣的風暴,快快降臨,雷霆!”

    九隊的隊長還沒來得及嘲笑,腦袋就被從天而降的金色的雷擊中了,全身顫抖地倒在地上,臉部抽搐,嘴巴張開不能控製的流著口水,看樣子威力不小。

    隊員愣了愣後恍然大悟,他們被迫成為了信徒,但這可是難得的幸運。

    “哼,我可不一樣了。”隊長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邁過他的身體,帶著自己又驚訝又興奮的隊員離開。

    留下一臉震驚的九隊隊員。

    “隊長!隊長!”等待十隊走光了,他們齊聲叫著倒地不起的九隊隊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