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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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芳香沁入了我幹涸已久的內心。花香,與眾不同的花香給了我人生的慰藉,那個早晨我恍若走進了一場美夢中,黑暗的世界中我第一次做了夢。”莫爾傷感又真誠地接著說:“你無人能比,我的心已經屬於了你。”

    風吹動兩個人的發絲,戈琳張開的裙擺吹刮到莫爾的手指上,莫爾禁不住地輕輕揉搓了一下。戈琳回頭去看,發現這裏隻有莫爾和自己兩個人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等著她說完心中真實的話語,才會重新恢複起有秩序的運轉。

    戈琳將花籃放在身旁,雙手捧住他的臉,踮起腳尖在他的眼睛上落下兩個吻,雙唇緊貼著他的額頭說:“我同樣如此,被你迷了雙眼,這雙眼睛已經不是屬於我的了,隻要有你的存在,我的雙眼便不受控製地追隨著你。我的心在驅動我的眼,我的心意與你的心意一般無二。”

    “無人能替代你,不止是香味,你的聲音,對我的方式,戈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所喜愛的。我愛你,所以喜歡你的一切。”莫爾的話如冬日的春風,帶給戈琳不切實際的感覺,但她知道這是真實的。

    “我同樣如此。”她說。

    莫爾用一條胳膊輕摟著戈琳的腰,將她抱在懷中,另一隻手觸摸戈琳的發絲,將小雛菊捏在兩指尖,再別在戈琳的耳側。憑借著花香和手上的感覺,莫爾懷抱著戈琳俯下身在她的耳邊落下一吻,接著拉開兩個人親密無間的距離,摸索著捧住戈琳的臉,將吻落在戈琳的雙唇間。

    片刻,兩人拉開距離,戈琳更加用力地挽住他的胳膊,朝著正得陽光青睞的紫羅蘭花田齊頭邁進。

    小威諾走出了青草地便與手中的狗尾巴草揮別再見,他是不能將狗尾巴草帶出它的家園的,在狗尾巴草的媽媽身邊,威諾說了好幾次保證的話,才能將一株狗尾巴草給拔出來。信守諾言是男子漢應該具有的品質。

    這絕對不是他力氣小的原因。

    威諾吹著清亮的口哨聲走向最荒涼的百靈鳥片區,他站在永遠青黃不接的銀行跟前的十字街道中間抬頭向天空看了看,確定無疑是個晴天,他便直走。

    街角的麵包店幫工手提著兩大籃子的餅幹在門口四處張羅著叫賣。

    威諾掂了掂口袋中的兩枚銅板,停了下來,對高大的麵包店學徒說:“我有錢,有很多的錢。”

    “要來一個嗎?剛出爐的藍莓千層酥很美味,來一個吧,勇敢的威諾。我知道你喜歡的,你拒絕不了的。”高大的學徒露出微笑用‘卑鄙無恥’的言語誘惑著已經從嘴角流出一條河的威諾。看樣子學徒也是知道“赫赫有名”的勇敢的威諾的傳奇事跡的。

    要不是瘦巴巴的老板看著呢,高大的學徒真想白送兩個麵包給這個可愛的小家夥,威諾可是給他的悲慘生活帶來無與倫比的歡笑。

    威諾搖搖頭,希望能將流出的“河水”重新吸回嘴巴中,隻能遺憾的說:“我是來與它說再見的,我不是沒有能力將它從惡棍手中就出來,而是選擇要做更重要的事情。再見了,我的心上人,我終將遠離你。哦,時間不等人,更不會等待我。憂傷的一件事。”

    威諾說完,當著憋笑的“惡棍”麵包店學徒對他一見傾心的“藍莓千層酥情人”拜手告別,戀戀不舍地舔舔嘴角,一步一回頭。

    “哼,我不能被美麗的點心小姐牽絆住前進的腳步。”等威諾走到一家甜果餡餅小攤的時候,嘟嘟囔囔將身後的“藍莓千層酥”小姐瞬間拋棄掉了,注視著其中的可口鬆仁擦了擦口水。

    “我能嚐一嚐嗎?它看起來可口極了。”

    “這可不行。”回答威諾的人為難地搖搖頭,他和麵包學徒麵臨同樣的困境,隻不過是氣呼呼的老婆正盯著他。

    “好吧。”

    留戀地回頭了半天,自認為瘦了一圈的威諾總算與目的地隔著一條小道了。

    “嘿,勇敢的威諾!”路過他的歡樂牧羊人呼喚道。

    “嘿,歡樂的凱恩!”威諾同樣呼喚道。

    凱恩是一名退休的戰士,唯一的戰鬥是在一次搶灘任務中作為第一艇波登陸的士兵。那一戰奧倫斯帝國勝利了,本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可凱恩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第一艇波十二艘登陸艇波中隻存活他一個人。好不容易回到家鄉時,卻發現家人都死了。死於霍亂,房屋被燒毀。

    他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和命運的不公,隻想一無所有地逃離。在一天晚上,他趴在唯一擁有的母親的一條羊毛毯上,頓時有了個想法,立刻起身買了一頭羊溜達回家,幻想自己生活在自由自在的大草原上。他本身是個窮鬼,沒有誰家的姑娘願意跟著他,連往日英雄的傳奇光輝都不能帶來姑娘和金錢的青睞,連偶爾的眼神也沒有。

    凱恩想要的也不是姑娘,他的那雙柳葉似的細長雙眼仿佛已經看破了一切,隻想吹著風笛放著潔白的羊群。擁有一頭羊以後,他仿佛擁有了世界的一角。

    擁有世界一角的凱恩牽著“世界的一角”站在自己毀壞的家門口,微笑著將所有的一切燒毀,他的一切也隻是那個羊毛毯。

    一隻羊能讓他感受到擁有了世界的一角,那擁有一群羊的歡樂牧羊人或許會感受到擁有了全世界,或者他應該擁有全世界的羊也說不定。

    沒錯,凱恩做夢都想有一群羊。

    “今天遇到什麽事情了嗎?勇敢的威諾,我感覺你比我還要快樂。”

    歡樂的牧羊人微笑著,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微笑,神秘的就像時間不可琢磨,經不起推敲。第一眼看過去會感覺到他不是在微笑,浮現出皮笑肉不笑的牽強;但看了他第二眼後,就會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微笑,心裏感歎:啊,他真是快樂啊,我同樣如此。在移走視線過後卻又將所有的想法都忘記了,歡樂的感受消失得無影無蹤。

    “歡樂的牧羊人,今天的威諾是送花的威諾,送了一束玫瑰花,為美麗的戈琳和好脾氣的莫爾。”

    “真是太棒了,愛的使者、幸福的傳遞者,勇敢的威諾,相信今天你一定會快樂一整天的。”

    “威諾一直都很快樂,快樂萬歲!”威諾露出快樂極了的笑臉,抬起頭朝向一直笑著的凱恩眨眨眼,順便也對羊打聲招呼,“羊啊,你好啊,啊,啊。”威諾拉長腔調,老氣橫生的學著凱恩呼喚老羊。

    羊沒有理會他,歪了歪頭的威諾呲溜了下鼻涕,眯著眼疑惑地問:“歡樂的牧羊人,你今天出門晚了。”

    “啊,這個啊。”歡樂的牧羊人凱恩摸了摸腦袋,慢吞吞地說:“我要去極境之地了。”

    “有什麽啊?”威諾不知道那個地方。

    “有冰雪、有黑暗、有燈光,啊,這樣一想有很多啊。”快樂的凱恩數著指頭,思考著抬頭望天。

    威諾鼓動著腮幫子,小手捧住小腦袋也抬頭望天,說:“什麽都有啊。”

    “哈哈,是啊,什麽都有。”

    “羊會喜歡冰雪的,我就很喜歡。”威諾撅撅嘴巴,想起記憶中唯一的一場下雪的場景,那真是漂亮的景象啊。

    “為什麽啊?”

    “因為愚蠢的統治者比瘋狂的統治者更讓人放心,我想去看一看,試一試能不能養上一群羊。”歡樂的牧羊人說。

    “好吧,沒有聰明的統治者嗎?我就很聰明。”

    “但你不是統治者,也不會成為統治者的,最起碼不會成為此地的統治者。”歡樂的牧羊人對著威諾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瞬間的憂傷。

    “那厄羅呢,偉大的統一者。”威諾懵懵懂懂地問道。

    厄羅·蒙多勒是史上第一位統治五片大陸和失落大陸的人,也是唯一一位,可他死後卻全分崩離析,成了此時世界的模樣。失落大陸消失在眾人的眼中,五片大陸則被各個王國所割據侵占。因為種種複雜的原因,一係列的殖民與擴張有序進行著,卻都是局部進行,拚接的碎片一般,再也達不到厄羅在世的盛況。

    “他啊,還有人知道他啊。”歡樂的牧羊人很有意思地看了威諾一眼,“他是個好君主,卻不是個好男人。”

    “嗤嗤。”威諾捂住嘴巴傻乎乎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他的兒子可多了!”

    “對啊,看來他也不是太聰明。”

    “我知道了!看來是沒有聰明的統治者了,我知道了,除了我,再也沒有聰明的人了!”威諾露出了笑容,他真是認為自己是最聰明的人,也是唯一聰明的人。

    “我要走了,勇敢的威諾再見了。”快樂的牧羊人凱恩回過神說。

    “快樂的凱恩再見了,勇敢的威諾擔著偉大的使命,我會想念你的。”

    “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臨走前有什麽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威諾沒有半點猶豫地說:“我想吃炸玉米餅!”他又看到了新的美味小吃,將前麵見到的“風姿絕麗的美人”轉眼拋棄,一點想起它們的意思都沒有。

    歡樂的牧羊人露出為難的微笑,從懷裏掏出一把蔫了的青草說:“我隻能為你提供青草。看羊吃啊,青草很美味的。”

    凱恩身上的錢幾乎都用來買青草,煙霧籠罩的蒼穹下的遍地高樓之地要找一根能自由使用的青草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這我不需要,勇敢的威諾不喜歡吃青草。”威諾失望地搖搖頭,偷偷揪了兩根羊的白毛,小手攥住快速背在身後。

    “還有我的羊,我可以將它獻給你。”看樣子歡樂的牧羊人看到威諾的小動作了。

    “勇敢的威諾不想要吃你的羊,它不好吃。”威諾瞪大眼睛格外認真地說。

    “我隻是說笑,將我獻給你都不會將羊給你啊。羊啊,你也別生氣,勇敢的威諾不會吃掉你的。”歡樂的凱恩揉了兩下老羊的頭,舉起黃色的三角帽露出抱歉的微笑。

    “我知道,羊啊,它不會責怪你的。我要走了。”威諾說完便邁著兩條小腿從歡樂的牧羊人身邊“滾開”,歡樂的牧羊人凱恩吹奏著風笛,則為他獻上一曲離別的歌曲。

    “我們也要走了,羊啊,今天可要少吃點了,青草不多了,冰雪世界在等著你。你的雙眼在黑暗中看不透周身的全部,隨著我走吧。”凱恩看了四周一圈,一點綠色都看不到。一陣風吹過時,他的眼睛一亮,定睛一看卻發現是誰家孩子的綠色尿片飄出來了,最後歡樂的牧羊人凱恩麵帶微笑將尿布交給舉著鍋鏟追出來的瘦女人,還得到了一頓罵。

    威諾撲著蝴蝶奔向寬敞大街上最陰暗的一個角落,雙層公交車頂著空蕩蕩的上層車廂哐哐當當地加快速度駛過,車廂裏揚起的手實施般地扔掉手中吃了一半的麵包,之後便帶著“嘻嘻”的笑聲隨著車揚長而去。

    威諾跳了兩步將麵包撿起來放進垃圾桶的位置上,他認為垃圾桶的作用就是“儲存糧食”。

    等做好一起,蝴蝶也遺憾地飛沒有影子的時侯,威諾拽住他又往上伸的小馬甲,搖頭晃腦地往前走了兩步,端正地站在少了幾片磚瓦的屋簷下,高興地張開雙臂說:“嘿,傷心的埃普斯!”

    埃普斯白了他一眼,他也是知道待客之道的,於是一直臭罵著艱難地動了動軟癱的身體,手一伸將剛撿來的棕色外套裹緊,躺在地上低下頭擦了擦昨天半夜臉上被人吐的口水,晃了晃左右不對稱的臭鞋子,順便伸進鞋子裏拽出來左腳掉在腳後跟的黃綠色條紋襪子,哼了兩聲後說:“剛見過凱恩那個白癡了?”埃普斯很了解威諾,一聽他的稱呼便知道他先見到了那個臉上鑲了一層“笑”麵具的凱恩。

    “是啊,傷心的埃普斯。”

    威諾原地跳了兩步舉起雙手歡呼雀躍,小馬甲又被他拽到了肚子上,盡情地對這傷心鬼埃普斯展示著一張歡樂的大笑臉,好像跟凱恩學會了製作“笑麵具”的獨門絕技。

    埃普斯不屑地呲從牙縫中呲了聲,對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笨蛋學徒”諷刺著。

    “見鬼去吧!愚蠢的威諾…”

    “不。”威諾將埃普斯接下來的話打斷,糾正道:“不是愚蠢的威諾,是勇敢又快樂的威諾,哦,是勇敢、快樂又聰明的威諾。”他捂住嘴巴哼哧哼哧直笑,被自己得到的稱號逗笑了,自認為光榮極了。

    “威諾…”埃普斯一點都不聽他說話。

    威諾學著葛瑞思叉起腰,繼續打斷埃普斯,搖搖頭糾正道:“不是威諾,是勇敢、快樂、聰明又健壯的威諾!”

    “你來做什麽?”冷麵的埃普斯懶得稱呼他了。

    “戒指。”威諾指了指埃普斯的心口。

    “什麽?”埃普斯聽到後倚著牆壁極快地站了起來,視線在威諾的左右處來回搖擺。眼尖的埃普斯走了兩步將威諾放在垃圾桶處的麵包撿起來塞進口袋中,朝地上罵罵咧咧地吐了兩下口水,又返回去視線繼續在威諾四周來回看,好像要將太陽光下附著在威諾身上的鬼影子給揪出來。

    威諾晃來晃小身體,雙手抬起共同指向他的心口的位置,高興的稀奇古怪地呼喊:“戒指,戒指!”並快速將手上的羊毛吹到埃普斯身上,可威諾卻失望了,羊毛被風吹遠了。

    今天的風真是太古怪了。

    “哼,哈哈,戒指?你要戒指嗎?小威諾。”埃普斯雙眼一轉,視線集中到威諾的小腦門上麵無表情地問道。他的手擺放的位置一直沒有動過,右手一直牢牢捂著藏著他生命的心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