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園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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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戒指,我要戒指!亮閃閃的戒指。”威諾仿佛要將喜悅分享給埃普斯,格外地提高了音量,連對街歡樂的牧羊人都能聽到。
“小惡魔!滾,小惡魔。”埃普斯異常暴怒地瞪視威諾,兩隻腳像是一隻迷了方向的烏龜來回旋轉,卻半點沒有動。他像是被威諾戳破了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般,全身上下都籠罩著不安的陰雲,跺得連懷裏的麵包掉出來了都不知道。估計連肚子裏的腸胃都糾結地攪合成了一團無序的線條,扯回來都要紡織場的熟練女工辛苦工作好幾個小時。
威諾才不會看人的臉色行事,繼續雙手高舉著呼喊道:“戒指,戒指,我要你的戒指。”
幸運的威諾不會被人揍。
埃普斯歎了口氣,半彎著兩條腿,一隻手拽住肮髒的外罩捂住心口,另一隻手戳了戳隻到他膝蓋的威諾的小臉蛋,終於認清不能與眼前活力四射的小家夥一般見識,探著長脖子弓著腰抬頭對天哀歎一聲。
“埃普斯,戈琳要戒指,莫爾要戒指,黛絲要戒指,威諾也要戒指!俗話說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你的戒指就是最後的一步,我們需要它。埃普斯,我們需要你,需要你的戒指。”
“怎麽不是勇敢、快樂又聰明的威諾了?”埃普斯的關注點不想放在戒指上,張開嘴淡淡嘲諷著威諾。在威諾“強硬”的逼迫下,埃普斯往後一直退,直到將直不起來的背靠在畫滿塗鴉的牆上。倔強地用雙手插進衣服中,雙腿放輕鬆地並在一起,朝著威諾略昂頭,一副居高臨下的悠閑姿態。
可埃普斯的表演完全是給瞎子看,威諾的小腦袋中才沒有對嘲諷的明確認識,尤其現在他還正高興著。況且現在也不是在飯桌上,在飯桌上的威諾聰明的嚇人,埃普斯一定也招架不住。
“不不不。”威諾搖晃著小腦袋,“是勇敢、快樂、聰明又健壯的威諾呀。”
這話讓埃普斯誤以為自己是個傻子。
“我沒有戒指。”
“你有戒指,我知道你有,我見過,你拿出來過。”在“你與我”的交替中,威諾讓埃普斯知道了他是有備而來的。
因為埃普斯確實是有戒指,也曾拿出來過,威諾是對的。
“我不會給你,沒有一見麵就朝人要東西的。你個小鬼的臉還沒有長那麽大,也沒有那麽小。我又不是百萬富翁,一件小小的飾品不會小氣,你仔細看看我的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隻有我的影子了。你要向乞丐要東西嗎?沒有一見麵就朝乞丐要東西的。”埃普斯拒絕道,嚴肅地注視這威諾,好像要教會威諾認識到真實的世界是分你我的。
“為什麽?”威諾愣愣地問。
“為什麽?”埃普斯重複著他的問題,雙手握住縮進袖子中又開始了來回轉圈,咬了半天的嘴唇後說:“很多的原因,我講不明白,太多了,多得連大海中的水都不夠看的。人的一顆小小的心產生的內容誰也不知道有多少,整個世界都容不下。”
“好吧。”威諾挺直身板說:“看起來沒有什麽重要的原因,不過我願意遵守世界的規則……”
“啊!”埃普斯恍然大悟地拍手,打斷的威諾接下來的話說:“對,沒錯。就是世界的規則,世界的規則,世界的規則讓這個世界的人分了你我。”他仿佛想出了為難了許久的問題,神色激動地比得上威諾吃到饞了很久的菠蘿派了。
“你接著說,很有道理,沒想到你的小腦袋瓜裏裝的學問真深呢。”埃普斯停下對一直傻笑的威諾說。
“不過我願意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用你們處理事情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威諾仰著臉停了停,他還以為埃普斯會再打斷他的話,然後表揚他一番呢。
有點失望的威諾撇撇嘴,接著說:“我可以與你交換。”
“好極了!”埃普斯將臉對著威諾的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珠子在威諾的臉上來回瞅,“好極了,看來你懂得談判的訣竅了,你想用什麽與我交換?”
“我有一枚銅板,不太閃亮的銅板,不過我很喜歡它,我知道你也喜歡的。”
“多大麵值的?”
“你也喜歡的,有一隻小天鵝,每個人都有的小天鵝,我最喜歡的小天鵝。”威諾在口袋中的食指正摳著銅幣上的天鵝浮雕,眼珠子轉了轉,威諾又想畫畫了。
“是最小麵值的,隻能買一口麵包。”
“不行嗎?”
“當然不行,它相比於你來說還要微不足道。”
威諾狠狠咬了咬嘴唇,討價還價道:“我還有一枚。”
“又是一隻小天鵝嗎?”
“沒錯,我最喜歡小天鵝了,還是專門與席恩交換的呢。”威諾看來一點都不知道他將最大麵值的銅幣與席恩最小麵值的銅幣交換了。
“你不喜歡嗎?”威諾疑惑地問道。
“我喜歡。”埃普斯將一枚銅板在指尖旋轉,盯著快速轉動的圓形銅板說:“不過,我更喜歡一堆的小天鵝。一堆的小天鵝才有用處,這叫人多力量大,天鵝多了也一樣。”
“可以與我交換嗎?”威諾帶著笑容又一次提出請求。
“你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我從未見過一個人被如此需要過,埃普斯,你是第一個。”威諾在後麵又加了句,非常小聲的說:“都是你的戒指的功勞。”
埃普斯自嘲地笑了笑,將心口放著的戒指盒子拿出來,蹲在地上雙手緊捂住,警惕的看了眼正在伸手的小威諾,像是鴨子似的往後挪了挪。
“你不給我嗎?”威諾的手直愣愣地伸到半空中,就被埃普斯阻斷了。
埃普斯捂住自己的珍寶,盯了不請自來的小威諾好一會,似乎在好奇他是怎麽做到全身上下沒有傷痕的。兩個人大眼瞪著小眼持續著無硝煙的戰爭,威諾的手無處可伸便縮了回去,悠悠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滾你的吧!”埃普斯氣呼呼地站起來,敲了敲自己想不通拿出來的笨腦子,大吼著:“滾回去吧,我為什麽要給你戒指。”
威諾撓撓小鼻子,輕輕碰了碰被蜜蜂咬出的紅痘痘,笑著說:“因為戈琳和莫爾要在一起了,剛好還缺少戒指,這是黛絲交給我的偉大使命,你應該幫助我,我們是好朋友。”
埃普斯頹廢地坐在地上,手中捧著鎏金的圓形寶盒,盒子還沒有威諾的一隻小手大。埃普斯瞪了威諾好幾眼,讓威諾不再立刻伸手直接抓。
等威諾背著雙手表現得異常乖巧後,埃普斯才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又吹了半天兩節手指,感覺幹淨了不少後再將盒子緩緩打開。
一對看似樸實無華的銀戒指靜靜躺在深紅的天鵝絲絨中,一大一小象征著愛意永存,一段塵封的曆史大門好像經由埃普斯開啟了。戒指很小巧,本身帶著流光溢彩的華貴之氣,與垃圾桶旁的乞丐居住地十分不相稱。
“我能帶走它們嗎?這個很漂亮,我很喜歡它們,這正是戈琳和威諾所喜歡的。我滿意極了!果然埃普斯這裏有好東西。”威諾背著焦急要逃出來的雙手說。
埃普斯隻給威諾看了一眼戒指,便小心翼翼地關緊,說:“這是我最珍貴的寶貝,再也沒有什麽比得上它了。我此時的生命就是念叨它而存活,你想要奪走我的生命嗎?”
威諾注視著這個年齡不大的男人,感覺一股腐朽的氣息正從他身上隱隱散發出來,連烈日也不能驅散,這就是開啟塵封記憶的代價。威諾與其他人想的不一樣,他趁著埃普斯陷入沉思的時候,手快速逃脫腦子的控製從埃普斯手中搶走戒指。
埃普斯傻愣愣地呆住了。
“它已經不是你的了!”威諾抱住戒指盒子大聲喊叫,“你會被它害死的,對你來說它已經是個壞蛋了,嗯。”威諾相通似的點點頭,“對,它對於你來說是壞東西,你不能擁有它。對於戈琳和莫爾來說它是好東西,他們應該擁有它。對了!戒指隻能是兩個人擁有的。”
“我不能賣掉換錢嗎?”
“它是你最珍貴的東西。”威諾神秘兮兮地開口,“你失去它將一無所有。”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埃普斯從腳底下撿了個煙嘴,吹了吹便叼在嘴邊。
“那是剛才,現在你什麽都有了!生命重新開始了。”威諾再次神秘兮兮地說,兩隻眼珠轉溜溜,這是與席恩學習的騙人的表情。
“我依舊一無所有。”埃普斯又從懷裏掏出半截火柴,呲拉一聲點燃煙頭。
威諾不想理會陷入矛盾中的男人,捂住戒指盒子說:“我要走了。再見。”
他說完,頭也不會地奔跑起來,看到烈日,威諾才發現自己該吃東西了,他的小馬甲都不會順著圓鼓鼓的肚皮向上縮了,他深切感覺自己被餓扁了。
“等一下!”埃普斯拍拍衣服站起來,一臉黑氣地瞪著威諾,連烈日都被他所威懾。
“怎麽了?”威諾抿抿嘴唇,在陽光下露出個笑容,小手急忙縮進了口袋中。
埃普斯一步步往前走,腳尖試探地踩在正烈的太陽光上,踏上他感覺許久未見的金黃的地麵,雙臂張開恍若聖光普照周身,臉上露出享受到呆滯的表情,抬起頭閉上眼周身沐浴在灼人的金線下。周圍的細小灰塵如雪飄蕩在空中,柔軟輕快地飛舞,埃普斯感覺肉體和心靈所遭受的一切磨難正一步步遠離他而去。這種感受隻持續了一秒鍾,埃普斯就回過神來。
“有什麽事情嗎?”威諾抿住嘴唇露出憨憨的微笑,他還以為埃普斯要當著他的麵成為天使了。
埃普斯哼了哼,髒兮兮的手伸向低矮的威諾,彎曲的左腿在光線的照射下抖來抖去。“給我,”他惡聲惡氣地說,又換了一條腿抖。
“什麽呀?”威諾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小天鵝。”埃普斯呲著牙高興地說:“哈哈,你最喜歡的太天鵝。”
威諾失望地撇撇嘴,全身都泄氣了,垂頭喪氣地將一隻小天鵝的銅板交在埃普斯的手中。
“嗯?”埃普斯低下頭看了看,繼續抖著腿說:“兩隻。”
威諾搖搖頭說:“丟掉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第二隻小天鵝,快交給我。快點!”埃普斯用瞧不起的眼神看向他,“你難道不是誠實的威諾嗎?”
“是,我是誠實的威諾,也是傷心的威諾了。”威諾極其不情願地將另一隻小天鵝銅板交給他,眼睛裏擠出了幾滴眼淚。
“好了,誠實的威諾,你可以走了。”埃普斯在手上轉著兩隻銅板,手靈活地一收將撥弄到空中吸引住威諾眼神的銅幣再次收回手中,對看向他的威諾露出了閃亮的微笑。其實埃普斯除了影子,牙也不錯,完好無損地拔出來也能賣上兩個小天鵝銅板。
“我一無所有了。”威諾感歎道,小小的身體仿佛承受不住陽光和空氣的壓迫了,給了嘲笑的埃普斯一個失望至極的微笑。威諾說完轉身而走,留下身後的落寞給埃普斯在困惑中回味。
“小鬼。”埃普斯嘟囔一聲,繼續曬著許久未真正感受的太陽。
埃普斯也十分了解他,畢竟他傷心的埃普斯也不是白叫的,從歡樂的牧羊人那處走開的威諾是歡笑的,而從埃普斯這裏走開的威諾是傷心的,不過不會持續很久。
“嘿,歡樂的牧羊人,你怎麽還沒有走?”威諾對歡樂的牧羊人說,搶奪的戒指在歡樂的凱恩麵前盡情顯擺,好像他完成了多麽偉大的一件事般。
“因為我聽見有人在呼喚我,我的耳朵很靈的。”歡樂的牧羊人說。
“哦,那是埃普斯在微笑。”威諾說。
威諾和歡樂的凱恩一起向埃普斯的方向看,埃普斯正愉快地轉著三枚銅板,在最燦爛的光線下挑著眉毛。
“快去吧,傷心的埃普斯在等著你!不對,是嘲笑的埃普斯在等著你,他的笑可醜陋了,一點都比不上葛瑞思,也比不上你。”威諾一臉嫌棄地說。
“這我可看不出來。“
”因為你都在看羊了,人你又不看。快樂的牧羊人,我走了,黛絲都要生氣了。“威諾高高興興地說,扭了扭腰快步奔跑起來,卻探著頭在街上時不時停下來,一會躥到一個地方,隱隱要往回走的架勢。
估計等威諾回到黛絲身邊,黛絲都能考慮讓戈琳和莫爾生小孩子的事情了,畢竟天都黑了。
“今天怎麽樣?”歡樂的牧羊人對埃普斯說,一點也不歡樂的老羊看到夕陽落山似的在埃普斯身邊叫喚兩聲。
埃普斯收回銅板說:“不怎麽樣,除了三枚銅板一無所有了,威諾那個小鬼都心疼地哭鼻子了。”
“輕裝上陣吧,一起走吧,換個地方生存,光明容不下你我,便去黑暗中吧。”
“正有此意,不過,你的表情能不能不要那麽虛假。”埃普斯牙疼地說。
歡樂的牧羊人則用更明亮的微笑回應他,一邊說:“彼此,彼此。”
“走吧,都是窮光蛋。”埃普斯垂頭喪氣地說。
歡樂的牧羊人帶著傷心的埃普斯趕著羊去了極境之地,投向兩人心中愚蠢的統治者傑弗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