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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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克·巴度大人要不了兩天會將班普思放了的,他總是這樣,一點都不堅持。”奧爾夫睡覺之前說,“無數人都等著看笑話。”

    辛克·巴度害怕米格萊森家族報複,害怕得到的一切全因為報複而失去。心中忐忑的他沒有等米格萊森的施壓便主動將班普思匆匆放掉了,一個月前發生的事情一筆勾銷了。

    確實如此,辛克·巴度沒有再出麵,班普思在兩天後從囚禁室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笑得十分淡然和隨意。鼻青臉腫完全不被他視作一回事,手臂揮舞和迎上了的獄警打招呼。

    “狗娘養的!”班普思親切地問候著,一邊瘸著腿向前走。

    走出來的一小時內班普思戴上了新的墨鏡,軟趴趴材質的鏡框,瞧著像是蝸牛粘液加了增稠劑製作而成的,為了防止再次被人砸在臉上膈得生疼。

    滿意地推了推新墨鏡,班普思嘴角帶上了微笑,冒血的鼻頭聳動著,一邊擦血一邊和坐在椅子上的囚友們閑聊著,還討論了半天半個紅寶石骷髏徽章丟了的事情。

    最後還是被眾人齊心協力找到了,擦擦上麵的血跡又戴在了身上。

    “最後的勝者永遠都是班普思。”奧爾夫說。

    “辛克·巴度太懦弱了,雖然他的拳頭很硬,”海曼往嘴裏塞了顆巧克力鼓動著腮幫子說。

    巧克力和香煙等禁止的雜貨全都是從外麵遞送過來的,奧爾夫專門做這個生意。他有門道能從外麵搞到東西,需要的人隻需付給錢或者拿東西來換就行了,劃算是一定的,再貴也是劃算的。

    之後,海曼取代了戴密的位置,站在了班普思的身邊。

    戴密絕不是班普思身邊的中心人物,海曼從中繼承他的優良傳統,毫不過度用勁。

    死去的戴密是個擅於隱藏的人,一直都是縮在班普思前隊人馬身後的小人物,充當個小透明的角色。要是沒有“銀針事件”,辛克·巴度是不會在意他的。

    海曼也延續了他的良好作風,遊離在班普思周圍,當個通透的透明人。

    在幾天後,海曼算是更進一步了解了班普思,不禁生出一絲詭異的共情。

    兩個迷路廢物之間的惜惜相惜,此“惜”絕是兩個人的事,海曼唱的並不是獨角戲。雖然他沒有問過班普思,後麵發生的一件事也足以證明這一點。

    班普思是進監獄的慣犯,他在找尋去黑境的路途上,總會迷路走進監獄中,被抓起來再關起來一段時間,放他走後又擅自闖進來了,並大聲喊問著:“嘿,夥計,是黑境嗎?”

    聽到這聲動靜,獄警就會給他一棒子,正中這位監獄熟人的腦門,說:“將墨鏡摘下來再看看。”

    但班普思永遠都聽不到,因為他已經被敲暈了,無數個獄警的一棒子將他敲的昏迷了三天。

    班普思屢教屢犯,一走出監獄,轉身又進了監獄,進的最多的是奧特海堡,辛克·巴度的負責地。也難怪辛克.巴度將他視作敵人,他這一番的恰巧行為完全是對辛克的挑釁了。

    迷路是班普思一生都無法擺脫的魔咒,去哪裏都是。

    “你能幫我去黑境嗎?”有一天,班普思這麽問海曼,隨意的像是要根煙,手上拿著個小木勺子在桌上隨意轉著。

    海曼的視線跟著轉著的勺子走,瞧著轉出來的花紋一動不動。

    班普思知道海曼在看飛速轉著的勺子,等勺子停下,他指了指勺口的方向,異常嚴肅地說:“北方。”

    十分驕傲的語氣。

    就算海曼是個路癡,他也知道勺子應該是看天上的,而是地上的,看地上的也不是看進嘴裏搗的,所以他說:“不,那是南方。”

    班普思和海曼對視了一眼,火花四濺。

    兩個萬事都不怎麽走心的人被屢屢受挫的分辨方向挑起熊熊燃燒的決鬥熱血,仿佛兩軍正在對陣廝殺;視線一轉,兩人同時低下頭看著那個停止的勺子,沉默著也思考著,仿佛是戰場上的僵局時刻。

    “胡說。”正在嚼煙蒂的奧爾夫拖著兩條腿走了過來,將他的勺子取走,指了指勺口的方向說:“東方,那是東方,太陽升起來的方向。兩個……好先生。”卑微的奧爾夫將“兩個白癡”吐下肚了一半,噎的他差點憋死。

    海曼和班普思都沒有看到太陽升起,因為沒有一扇窗戶能讓他們看到外麵,所以兩人都不承認那是東方,也就是不承認自己是錯的。

    奧爾夫無奈地聳聳肩,嚼著他的勺子一蹦一蹦默默跳開了。

    “我就是這樣找路的。”班普思將腿架在另一張椅子上,兩條手臂擁抱著唱詩本,隨意又自在,十分不當回事,看上去他還沒有吃夠迷路的虧。

    “我比你還不如。”海曼說。

    “那我找你問路不就是去見鬼嗎?影都沒有。”

    “我認識一個和你麵容相似,但十分熟路的人。他是個魔法師,能幫你引路。嗯…靠的不是勺子。”

    “明頓?”

    “明頓·特納,找到他,你會找到去黑境的路。”

    這段對話轉眼就被海曼丟到了一邊,因為黑臉傑夫帶了了關於席恩的消息。

    班普思也沒有在問話結束後離開,找人幫助前往黑境,近日,他新得到個鐵勺子,這段時間正專心致誌地研究著,連著三天吃飯他都是用那個勺子。

    “席恩·格林進了蒙特森堡。”提到蒙特森堡,黑臉傑夫的臉更黑了。

    “等死的監獄,他竟然進了那裏。”海曼歎了口氣,吸了口劣質的煙,嗆的氣味衝的他咳嗽了一聲,又被他快速壓了下去。

    “蒙特森堡的十七區編號第八的牢房。”黑臉傑夫拍了拍海曼的肩膀。

    “我知道了。”

    “會多一個人替他祈禱的。”黑臉傑夫說。

    “我會帶給席恩你對他的善意。”海曼碾了碾煙蒂。

    海曼不知道席恩是擁有怎樣的一種能力能將自己搞到蒙特森堡的,太過強大了。

    想了想後,海曼有了個大膽又可信的猜測,是那張什麽時候都會說話的嘴造出來的禍端。席恩吃虧在長了一張嘴。

    禍兮福之所倚,他的一張嘴最大程度上是福禍的締造者。不知道審訊的人問的問題被席恩回答成了什麽個鬼樣子,才能被帶到蒙特森堡的。

    蒙特森堡是骸骨大帝的老巢,一年的時間內,半年都能在蒙特森堡找到骸骨大帝。

    專心致誌的骸骨大帝時刻沉浸在製作“工藝品”中,而蒙特森堡就是最大的“原料基地”,裏麵關押的每個人的性命都在骸骨大帝手中。有時,他也親自下場,挑選著“上稱”的頭骨。誰都知道,骸骨大帝最喜歡頭骨的,要是叫他頭骨大帝,他會更高興的。

    既然知道倒黴的席恩在骸骨大帝的眼皮子底下,無聊的生活持續著,海曼一直探查著關於這方麵的消息。但他還是計劃先走出去,為此,他去尋找了班普思的幫助。

    “辛克·巴度是個魔法師。”班普思第一句話就將最難克服的困難擺了出來。“土係的魔法師,有與眾不同的能力。”

    “您呢?”這句問話一出,所顯露出來的對魔法的貪念讓海曼為之一驚。

    “同樣是魔法師。”班普思指頭冒出一簇無論哪個魔法師都會點燃的明豔豔的火焰。

    連魔法的入門都沒有的海曼,見到眼前晃晃悠悠的火焰也看不出個究竟,但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魔法。

    繞開眼前的魔法火焰所含的誘惑性信息,海曼看向轉動指尖的班普思,得到了更多關於監獄的重要訊息。

    海曼知道了奧特海堡黑夜裏不需要一簇火焰的原因,隻是辛克·巴度是個魔法師。

    辛克·巴度的土係魔法能量肆意在每一座監獄中流轉,在夜晚,隻要感受到不一樣逃竄的熱量就會警告主人,辛克·巴度能在一分鍾之內出現在逃跑的犯人麵前,將其抓捕。

    由於這種監視的方式,在睡覺前都會將牢房中的燈全部熄滅,同時牢門也牢牢鎖緊,不讓犯人行動,防止擾亂對監獄的魔法監測。

    “所需要的魔法能量很巨大。”班普思食指轉著銀色的懷表鏈,一邊思考著說:“但辛克·巴度不是個強大的魔法師,所以,他的魔法能量是流動的。”

    “說清楚些。”

    “我試探過很多次,逃跑的犯人不是一離開牢房就被發現,辛克·巴度的逮捕會有時間上的延遲。魔法能量不是無盡的,他的魔法沒有覆蓋到每個角落,所以說是流動的。”

    “魔法能量就像汽車中的油一樣。”

    “對。”班普思讚成海曼的比喻。

    “魔法的路徑就像巡邏的守衛一樣,不過是隱形的,所以會出其不意。”

    “對,就像巡邏的守衛一樣。”班普思再次讚同。“是啊,是啊,就像巡邏的守衛一樣,不過是看不見的。”

    班普思看到海曼皺了皺眉頭,於是開始了表演。

    他將十幾個石塊擺放在桌子上,左手一根指頭勾著懷表鏈子在石塊的空隙處遊走,右手移動著一塊石頭,左右手同時在動,等鏈子到達移動的石塊位置後,鏈子瞬間纏繞了石塊。

    他露出了微笑,明顯地展示給了海曼。“就是這樣,辛克·巴度的魔法能量沒有全部覆蓋。他的魔法能量在監獄內部流轉,等流轉到一個地方,才會發現到不對勁。犯人要幸運、要快速,才能逃出去。逃出奧特森海堡便不受他的約束了。”

    “辛克·巴度的魔法感應的範圍是多少?”海曼視線在石塊之間看了一眼,猜想那是魔法的大概表現形式。

    “兩米左右吧。”班普思手一揮,將桌上的石塊掃到了地上。“監獄中道路的距離是三米,要是魔法停留在角落,貼著牆走就行了,但要是在路中間就隻能向上了。有一點,獄警身上不知道有什麽東西,能讓辛克·巴度的魔法能量掠過。就算如此,我們也不知道哪裏有魔法和躲過魔法。魔法的事情說不明白嘞,湊合聽聽吧。”

    海曼聽完班普思的話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因為他能“看見”,意思是他能看到辛克·巴度的魔法軌跡,他能看到對於其他人來說如同隱形的魔法痕跡,知道探查的魔法到了哪個地方。

    “但我不知道有幾個巡邏點,到底是線還是點也不知道,石頭和鏈子隻是簡單的描繪。要是線會更加麻煩,所以我從來都乖乖的,等著出獄的時間到來。”班普思攥緊銀鏈子說。歪了歪腦袋,托了下墨鏡,想著又問:“你要待幾年?幾個月的時間沒有必要越獄吧。年紀輕輕的,等幾個月無礙的。”

    “十五年。”

    這著實出乎班普思的預料,連墨鏡都差點掉在地上。扶正墨鏡,他取下帽子摸了下寸頭說:“那確實是應該試一試,剛才說的是點還是線我還需要探查探查,不過要等我的傷好些了,辛克·巴度那個小人揮拳的力氣太大了。我又不是風做的。”

    “不用了,這個我知道,白天兩個點,夜晚五個點,跳躍的幅度在十米內,方向不能確定。”海曼低聲說。

    他說完不顧班普思驚訝的眼神往後走,走到熟悉的角落中,等待著唱詩開始。

    “了不起。”班普思瞥了下眼睛,手一丟,嘴巴一張,將銀鏈子吞進了喉嚨中。“我也了不起。”他動了動嘴角,自言自語道。

    了解完這番的事情,海曼也慢慢摸索著,希望能在奧特海堡找到出去的漏洞。

    無意中,他也發現了個不同尋常的小土洞。

    那天臨睡前,海曼看到了明顯稀鬆的泥巴鋪滿了牆角底下,這位在外人眼中沉默、陰沉的美少年難得顯露出了期待的神氣,仿佛破開泥層見到的就是無人踏足的奇幻仙境。心中難耐激動,順手一摸,摸到了一個小洞,卻也隻有半個手臂的長度,再往下便是堅硬的石子。

    “屎殼郎的洞。”奧爾夫揭露了偉大的真相。

    “看不出來。”海曼將心中的失落藏的很好。

    “因為無數人都和你一樣挖了兩下,尤其是第一個蠢蛋,他認不出來所以多挖了兩下。”

    眼前的小洞也是無數人造出來的偉大奇跡。

    海曼收回了手,在身上輕輕擦了兩下,甩甩頭將明晃晃的小土洞從眼前立刻移除。

    監獄的生活就是這般無聊、冗長的生厭,為了避免過於沒有意義,連多餘的廢話都不說了,靜靜地從一個天黑待到下一個天黑也是稀鬆平常的事,一個小土洞足夠稀奇古怪了。

    奧爾夫看在眼中,搓撚著雙手後又搓了搓紅紅的臉蛋,搓下來一層的幹皮,不在意地隨意揮了兩下,悄悄遞上一把鐵勺子放在海曼身邊,沉默片刻說:“你可以挖一條通往下水道的洞,希望能在十五年,不,十四年之前挖好。我會幫你的,這不是難事。”

    “謝謝。”海曼收下他的心意,但他不打算做這種耗時耗力的活計,海曼深刻意識到——他不是一個人。

    但奧爾夫下一秒又從海曼手中收回了,黑暗中他蜷縮著手臂,搖搖頭說:“不行,下水道有一個大轉盤,我親眼見過,它會將進入一切的東西都粉碎成稀泥,你可不能進去。”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這座監獄真是難逃。我為你感到遺憾,十五年真是太長了,是個人都要老去了。要是我,我……”奧爾夫看了眼周圍凶神惡煞的獄警,咽下逞強的話,呆愣的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搖搖頭還是說:“我還是願意在這裏待著,在這裏待著還能活命。”

    “我不是一個人。”海曼知道奧爾夫在勸他,但他必須要冒險。

    耳邊是獄警急促的腳步聲,經久不變的、緊張的劈裏啪啦聲,但由於魯迪的死,這些探查的獄警此時低調了很多,不管死後的囚犯受到怎麽樣的懲罰,都是死了以後的事了。

    有人死,才有懲罰,但誰也不想做他們懲罰結果的原因。

    點完名後,一群獄警從牢門前端著一盞孤零零的燭台匆匆掠過。

    海曼就地坐下,手耷拉在腿上,身形隱藏在黑暗之中。

    淡淡的黃色魔法元素在他眼前飛快閃過,過了奧爾夫的肩膀,他立刻吸了一口氣,扭著頭向對麵看去,魔法元素卻又全然不見了蹤影。

    “誰都不是一個人。”奧爾夫接著剛才的話說,舒服地趴在地上,手指捏著臉前的雜草。他的眼珠子又轉了轉,又說:“要不然你裝作屍體逃出去?對,和死人換個衣服,裝進袋子裏逃走。”

    “這一點我也清清楚楚的,死屍可不會被扔到懸崖處,進的也都是下水道。”

    “你是對的。所有東西要麽在監獄,要麽進下水道。哦,好吧,都是進的下水道,下水道的髒東西再同一匯入大海。”

    “這兩種方法都不太行。”海曼下了總結,時間不早了,也該睡覺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