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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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曼想了想,雙手交叉握在身前,兩個大拇指相互摩擦著,問:“骸骨大帝在哪裏?”

    “不在這裏。”

    “認真說點,席恩。我們要逃出去還得看他,他才是真正管事的。”

    “逃?這可難度大了。”

    “那你就來點沒有難度的,席恩,你最會幹沒有難度的活計,給我說說你了解到的骸骨大帝、蒙特森堡的情況。”

    “骸骨大帝住在地底,我知道的時候也嚇了一跳,還以為我腳踩的是那位君主的頭,哎呦呦,嚇死我了,這可不是光榮的事情。我都養成了低頭看腳下的懷習慣了,都是那位大帝害的。”

    “在地底做什麽?”

    “上色。”席恩搓了搓手,往四周看了一眼,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說:“給頭骨上色,骸骨大帝認為埋在地底下、經受泥土覆蓋的頭骨才是真正的好骨頭,哈,聽到這話我還以為他是條狗,上色也是,他注重用泥土掩埋的時長來達成上色的目的。”

    海曼發現席恩的臉不僵了,或許是艱難的生活迫使他不受控製的臉部神經也鬆動了,每一個表情都能展示在臉上。

    海曼接著問:“他在地底隻有這麽一件事嗎?等待上色的時間在做什麽?”

    “聽我說完,之後,我才知道,不是那麽回事,那位君主居住一座大城堡。大城堡和蒙特森堡第八區還有一段距離呢,在這裏看也看不到。不過,地底他確實也住過,隻是當個上色室,和一般的畫室沒有兩樣,他是個君王,還是個了不起的君王,身邊有的是隨從。”

    “我知道了,骸骨大帝的城堡在哪裏?”

    “蒙特森堡第八區的東邊,距離有兩公裏。”

    “不算遠。”海曼說。

    “是的,尤其是對魔法師來說。所以才說蒙特森堡在骸骨大帝的眼皮子底下,他居高臨下能一眼看到蒙特森堡,也能一眼看到我們,尤其是不安分的我們。”

    席恩說完拍了一下後頸部,仿佛感受到了骸骨大帝極具穿透力的目光,嚇得他差點被噴出來的唾沫星子滑倒,一個不穩坐倒在地上。

    “你對骸骨大帝本身了解的多嗎?”

    “不多,要是了解多,你就見不到我了,我早死了。”席恩摸了摸獨肚子,說:“現在也快餓死了,吃飯吧,吃飯吧。”

    “靠你了,我可不知道如何得到飯。”海曼撐著胳膊搖搖頭。“對於進食,我從來都是隨別人的。靠我自己,我早就死了。”海曼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又要見一麵該死的謝白克·莫羅管事員了。”

    席恩說完起身跺了跺腳,用力之狠讓海曼可看不出來他剛說害怕踩著骸骨大帝腦門的事,蹦跳完後,席恩脫下了件上衣,手臂甩動了兩下,此時臉色不再是與海曼相見時的蒼白,添了點紅潤的健康色。

    撩了撩黏糊糊的頭發,席恩舉起一個缺了腿的小木凳子,邁著大步子走到牢房門前,大聲呼喊道:“八號牢房餓死了,八號牢房餓死了…”一邊喊一邊用板凳砸著牢門,哐當哐當震著人的耳膜。

    海曼不知道蒙特森堡的規矩,但在奧特海堡,席恩要是敢這麽做,五分鍾內他就沒有命了,不止是獄警會揮舞著棒子像他砸門一樣砸他的腦袋,還有忍受不了的凶狠囚犯暗中下手,給這個耍威風的家夥好看。

    砸的大概有十五分鍾,謝白克·莫羅甩著眼罩、端著餐食緩步走來了。

    “好久不見。”他親切地與累個半死的席恩招呼,手臂一揮,眼罩隨意地搭在了肩膀上。

    “是你太過緩慢的原因。”席恩氣喘籲籲地蹲下,從小門裏取走飯菜,打開一看,問:“怎麽隻有一份,這間房裏兩個人!”

    “你的牢房裏多了個人了?”謝白克·莫羅依靠在門邊上疑惑地問。

    “嗬,你居然問我,你不是監獄的負責人嗎?”

    謝白克·莫羅撇撇嘴,摸了下還殘留陽光的眼罩,說:“你的牢房,我不問你問誰。”

    “有道理。”席恩點點頭,一秒又跺著腳催促著說:“快再去取一份吧,謝白克·莫羅大人,饑餓糾纏不了養尊處優的您,可我們已經快與它同入地獄了。謝白克·莫羅勞煩您快點,希望待會見麵您不要再說好久不見了,哦,也不要說安息,我不想有人被餓死。”

    “稍等。”謝白克·莫羅說完便走,步伐還是那般緩慢。

    謝白克·莫羅這句話說的倒是不假,他也確實是沒有多久便回來了,萬幸太陽沒有將他曬傻,還帶來了一份新鮮的飯食,冒著騰騰的熱氣呢,餐具也是齊全的。

    “席恩,往後老實點吧。”

    “這話怎麽講?我一直是個老實人。”

    席恩這邊問著,那邊謝白克·莫羅隨意地望了海曼一眼,海曼一抬眼和他對視了一瞬,他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心中浮現出一種古怪的感覺,說不上來也一現即散,壓下心底的情緒說:“那位就是海曼.格林吧。”

    “是我要找的人。”

    “遺願達成了。”

    “老子還沒死呢,那叫夙願,你個沒有文化的人,快滾吧。”

    等謝白克·莫羅走後,兩人麵對麵慢吞吞地吃了個溫熱的飯,慰籍了一番飽受摧殘的胃,被冰寒傷了的軀體也暖和了起來。

    一頓過後,還未消化,又來了第二頓飯,扭頭看向窗外,原來天都快黑了。謝白克·莫羅管事人今天曬太陽的時間少了很多,都是因為席恩。

    “蒙特森堡一天兩頓飯,早上十一點和下午六點,份量很足,味道湊合。”

    “足夠好了。”

    聽海曼這麽說,席恩才猛地想起來他還沒有問海曼去了哪裏呢,此時細細打量了海曼半天,才發現他許久不見的兄弟也成了一副鬼樣子。要是在其它地方見到,海曼嚴肅著不說話,一人步履匆匆,一人潦倒恍惚,席恩保準認不出他來。

    接下來的時間,海曼給席恩講述了一番奧特海堡的事情,全都是匆匆說完,一筆帶過,其中的艱難險阻全吞進了肚子,不願與人交代也不想在心上留下過多的印記。

    “你殺人了?”席恩驚訝地問。

    “是,不止一個人。”

    “以後也會有更多的。”席恩撓了撓頭花白的頭,狠狠揪下來了一把頭發,吹了口氣將頭發吹跑,愣看了半天頭發陷入了迷霧般的驚悸中。

    手一抖,才回神,急忙拿出剪子將蠟燭的過長的芯剪短,擦了擦剪子上的蠟燭油,低下頭在明亮的燭光下盯著白白的頭發說:“那一天,我聽到一個叫海曼的人跳崖自殺了,以為是你,情緒崩潰,一時間白了頭。萬般確定下,才知道是帶來消息的人騙我的,我揍了他一頓,關了兩天的水牢。”

    他麵向海曼露出淺淡的微笑,嘴角慢慢向上扯,展現一排排的牙齒才停止,攥緊雙手說:“我將他揍了個半死,在水牢中,我想著你沒有死真的是高興極了,高興的發笑,聽到的人還以為我瘋了。”

    “席恩,我、我的兄弟。”

    一聽席恩這般說,海曼知道休登還有很多關於席恩的心酸事情沒有說出來,這些也不用再問,過去的都是為了現在,現在又全是為了逃出去。

    這一晚,兩人聊了好久才安心睡覺,安心的享受著不再惶恐不安的睡眠。睡到了送來第一頓飯的時間,兩個人才從被窩中爬了出來。

    海曼在這裏待了兩天,感到了蒙特森堡的可怕,與一般監獄與眾不同的可怕。它就是一個慢性的毒藥,侵染著人的內心,處在其中全身都提不起勁來,慢慢,對待死也是一樣的態度。

    在吃飯的時候,海曼聽到看一聲尖銳的喊叫聲劃破了寂靜,接著便消失不見了。

    “發生何事了?”海曼放下勺子問道。

    席恩也不知道,他隻說要不了多久就知道的,要不了多久的意思是在今天會知道。

    一頓飯吃飯,海曼聽到隔壁傳來敲擊的聲響,席恩一聽這聲立刻躥了過去,無聲對海曼說好戲來了,趴在地上像一位等待射殺獵物的老獵人,雙眼放光,耳朵豎在牆上認認真真地聽著。

    “發生什麽了?”席恩對著牆喊。

    海曼見他喊完又貼著牆聽,手指一直摳著堅硬的石壁,皺著眉頭垂下了眼睛。

    “有人死了?”海曼將席恩扶起,問道。

    席恩揚起頭給了海曼輕飄飄的一拳,攥緊手心說:“是這麽回事,監獄的事都被你混熟了,混蛋。不過,死的那個人是被一同居住的人推下去的,該死的。”

    “你別這般看著我,趁人不備殺死你不是我會做的事情。”海曼輕輕地說,“我知道你也不會。”

    “我懂你在和我開玩笑。”席恩搖了搖頭,沉默地縮在了床邊望著窗外,歎了口氣。

    兩人這般挨到了第二頓飯的時間,等到天黑,海曼對席恩說他們不能這般等死,最起碼要有所行動,沉默不代表順從,順從不代表不反抗。

    反抗才是監獄的真理。

    抓耳撓腮的席恩也很積極,連連問海曼有什麽好辦法,但海曼也隻能將話送回去,詢問席恩有何好辦法。他才來兩天,論對蒙特森堡的熟悉程度,那一定是比不上席恩的。

    “廁所一直都是好的。”席恩甩了甩頭,指向一旁。“管事人一點都不管這些,說壞的他就會讓你上二樓去上廁所,我一直都是趁著這點時間找你,五分鍾的時間需要好好把握。這點還能用,但也隻能在內部探索,經由我一年時間的尋找,發現無路可走。”

    “我相信你。”

    “你還打算這麽幹嗎?”

    “暫且不這樣,我晚上打算看看窗外。”海曼指了指臨崖的窗戶。

    席恩一臉驚悚的搖搖頭,說:“希望你下去不要尖叫,我脆弱的心承受不住。”

    “我可不是為了死。”海曼笑了笑。

    “你知道的吧,懸崖底下是大海,倫納帝國的鎖線也在那裏,沒有教會的通行牌,我們出不去。哎呦,別說鎖線了,就是懸崖我們都下不去,它太高了,跳下去一定會死。”

    “我試試看吧,一直隻聽說過鎖線,還未真實見過,希望今天能見到。”

    “鎖線可見不得,都是魔法築造的。”

    “你試過?”

    “我被迫看過。”席恩打了個寒顫開始描述了他剛進來的一個慘痛的遭遇。

    席恩剛進來的時候,八號牢房隻有他一個人,那個時候,即使他身處在監獄,也自由的像一隻魚兒。

    待了小半年的時間,又進來了一個人,那人是個屠夫,體格強健,甚是威武,可心眼小的和針一樣。

    “我那一天睡覺時說了幾句夢話將他吵醒了。”席恩提起這個人又是害怕又是鄙視,可見他瞧不起這人。

    屠夫是個貪生怕死、心性軟弱的男人,自從進來他就沉默不語,畏畏縮縮,這樣也好,兩人一直各幹各的事情。

    席恩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惹,平時熱心說話的他上來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名字都沒有問。

    那一天,屠夫的身體和思想都陷入了疲憊,生理上的負擔迫使他進入床鋪,放下戒心睡上一會,等他好不容易睡著時,席恩的一通夢話又給他吵醒了。

    醒來的一瞬間,他的腦子中瞬間噴湧出壓抑不住的怒火,翻了個身立馬從床上蹦起來,如一隻生氣發怒的黑熊籠住了躺在床鋪上依然沉睡的席恩。

    他狂喘著氣,袖子都沒有捋便將還在昏睡的席恩一把揪了起來,憤怒使他的力氣增長。

    “那時的場景我做夢都不會忘記,不,死都不會忘記。做夢還是算了,夢還是美好點吧。”

    受到襲擊的席恩立刻從沉重的夢中清醒,一睜眼就看到揪著他領子的屠夫,禁不住腮幫子鼓動,發出示弱的叫喊,半點不帶威脅力。想求饒,但發狂般的屠夫沒有給席恩這個機會,手一轉,攥住了席恩脆弱的脖子。

    “他的兩眼瞪的像燈籠,如一條恐怖的蛇鎖著我的眼睛,狠毒的像是從地底鑽出來的惡魔!從未見過如此凶殘的歹徒!我清晰看到他臉上的肥肉狂甩,牙齒緊咬,口水四濺,惡臭發出,嘴皮子滲著血,我看著他鼓脹的太陽穴直感覺他要吃了我。”席恩捏了捏他的喉嚨,再次想到那般恐怖的事情,還是難掩畏懼。

    那個時候,席恩感覺一雙粗糙的手像是鐵鉗子牢牢箍住他的喉嚨,一陣窒息的感覺。他奮力掰扯著屠夫的手,敲打著他的臉,但目露瘋狂的屠夫大喊了一聲將席恩舉了起來,連連甩動著席恩的腦袋,將透明的窗戶撞碎了一半。

    砰砰砰,席恩不知道是窗戶在響還是他的頭在響,或者兩個都在響,他不知道,聲音大的要將他的身軀震碎了。

    “我頭上的傷口到現在還未愈合。哎,那時候,等我勉勉強強睜開眼後,就見半截身子都到了窗外,往下一看,我真的要尿褲子了,不怕你笑,我當時就尿了褲子,真是太恐怖了,太高了,我差點就死了。”席恩說到這裏站了起來,雙臂擺動著在房間內來回走動著。

    席恩還是幸運的,屠夫被到來的懶蛋監獄長科莫弗·本葛來製服了。

    至於懶蛋監獄長科莫弗·本葛來為何會到,是因為他雖然是個懶蛋,但也隻是對監獄上的事物懶,對其他事情可一點都不懶。

    “我再也不想見到那個家夥了,見到他我的眼睛受到了摧殘,比細針紮還要刺痛。該死的典獄長科莫弗·本葛來!該死的!這個監獄裏沒有一個正常人,全是稀奇古怪的生物,監獄長科莫弗·本葛來就是其中之一。”席恩重新坐下,罵罵咧咧地對海曼說著那時發生的事情。

    懶蛋典獄長科莫弗·本葛來是過來是看熱鬧的,監獄裏的熱鬧他很樂意看,他那副神采飛揚、調笑戲耍的嘴臉席恩再也不想見到了。

    “二號。”典獄長科莫弗·本葛來一到先叫了個號碼。二號是屠夫的床號,一號是席恩的床號。

    沒有人理會他,席恩正奮力掙紮,屠夫正奮力將席恩掐死再扔下去。

    “一號。”典獄長科莫弗·本葛來背著手又喊。

    還是沒有人理會他,席恩和屠夫還是老樣子,席恩翻著白眼隻看地不看天,腦中受到鬆散的空白和禁錮的湮塞交相控製。

    然後典獄長既不理會這兩人,也不理會自己了,他認為這兩聲喊叫已經是他盡職的表現了,表明他是個極其負責的典獄長了,他已經管了,剩下的就不是他應該做的了,隻需要看戲就行了。

    典獄長科莫弗·本葛來悠閑地坐在一號的床上,將腿放在二號的床上,側著身子躺在舒適的毯子上,帶著微笑看著眼前正在上演的好戲。

    看到精彩的部分他會抬抬手臂又放下,席恩猜測他可能是想鼓掌。

    至於他眼中精彩的部分,一定是席恩不願再提的部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