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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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轉機全在於席恩堅持不屈的反抗,因為這兩人持續的太長時間了,屠夫還是沒有將席恩掐死扔下去,席恩也沒有掙脫,看戲的典獄長越看越覺得無聊。

    兩分鍾後,深感無趣的典獄長決定要停止眼前正在發生的僵局,選擇自己也成為其中一員。

    在牢房中坐了五分鍾的典獄長突然站了起來,揚了揚灰棕色的長鬥篷,腳上的長筒皮靴噠噠作響,往前走了兩步正氣凜然地說:“凶狠的囚犯,凶狠的囚犯,我眼前的施暴者,快快將你手上弱小無助的小家夥放下!一切不良的行為和殘暴的罪惡都應受到我的製止,我要製止聖女所不容的醜惡,製止聖女所不容的罪行,製止聖女所不容的殘暴,拯救悲苦之人的性命,凶惡的歹徒,快放下他!放下!以我科莫弗·本葛來偉大的名義擔保,你會受到嚴厲的製裁!”

    典獄長最後的那一嗓子著實將可憐的屠夫嚇了一跳。

    原本暴怒的屠夫立刻畏縮了,移動著瞬間浸滿冷汗的脖子往後看了一眼,仿佛一隻瀕臨死亡的兔子,紅了的眼睛展現出驚懼,立刻顫顫巍巍地將快咽氣的席恩輕手輕腳地放了下來,麵向典獄長雙腿一跪,捂著麵如土色的臉、縮著顫抖不止的身體怯弱地倒在床邊了。

    席恩躺在地上緩了好久才起來,拍著胸口感歎命大啊,命大啊。

    安全無虞從窗戶上下來後,他才發現在剛才生死攸關時腦子裏想了太多的事情了,發現他不能死,太多的事情還要做。

    見席恩虛弱脫力,好心的典獄長還伸手拉了他一把。

    等他雙腿打顫站起來,就聽眼前年輕的典獄長大言不慚道:“多虧我及時趕到,多虧了我如此英明神武,你才能幸免於難,想一想,你如何報答我吧。可憐的孩子。”

    席恩對眼前的笑臉人啞口無言,恨不得噴他一臉的血。即使他被人扼住喉嚨,也能看到眼前含笑的家夥早就到了,還坐在那裏喝了一杯水,用的還是他的杯子!

    “我有手藝。”席恩那時不了解眼前的典獄長,以為一句話不說就要死了,隻好將心中的苦痛壓了下去,說了個含糊不明的東西,說完立刻假裝咳嗽。

    咳嗽聲大的出奇,希望典獄長不要再問下去了,不要再折磨受到折磨的人了。

    “你會做什麽?我來看看你如何報答我對你的恩惠。”可惜,典獄長是個沒有眼色的家夥,迎著席恩震耳欲聾的咳嗽聲輕輕說了一句。

    即使他說的話輕,時刻關注他的席恩也知道他在說什麽,意識到典獄長是來真的,席恩也不裝咳嗽了,說:“我是機械師。極其優秀的機械師。”

    “真年輕。”典獄長打量了狼狽不堪的席恩,帶著黑絲絨手套的右手摸了摸下巴。

    他說完這句話就走了,臨走前還給了席恩一塊潤喉糖。“味道不錯,我很喜歡,希望你也喜歡。”

    潤喉糖確實是不錯,因為這塊略顯真心實意的糖,席恩對典獄長的印象略微好那麽一點點,前提是他不想典獄長的笑容,想到笑容,席恩絕對會在腦海中讓他爆頭。

    事情還未結束,懶蛋典獄長第二天又來了,牽著一條體型龐大的狼犬。

    狗在一旁汪汪大叫,噪音衝天,典獄長在狗叫的伴奏下,故意輕聲問了席恩相關的事。

    “那段談話真是難受,我的耳朵受到了摧殘。科莫弗·本葛來是個小人。我見識到了他的本性。”

    自此,席恩在監獄中得到了重用,製作了無數的小東西來供大人們使用。

    而屠夫從那天起再也沒有睡覺了,身上的肉一天比一天少,隻剩下一把骨頭的時候,他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咚的一聲都沒有。

    “他跳下去的時候我在場。我就見他走到了窗戶邊上,回頭看了我一眼,嘴巴動了動,但我聽不清他說什麽,正起身準備走向他時候,就見他撐著窗戶一頭載了下去。我飛快地跑到窗邊,什麽也沒有抓住,低著頭,看著那個人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成了一個黑點在我眼前消失,一點聲音都沒有。不知道多久,我的雙腿發軟倒在地上,眼睛被風吹的生疼。”席恩坐在床邊喝了口水,拍了拍床鋪,接著說:“那個時候,我就坐在這裏。坐在這個位置上,一點都沒有偏移。”

    “我很遺憾。”海曼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監獄對兩人的壓迫都太多了,兩人身處這座幽暗的牢房像是被大石頭束縛住尾巴的鳥兒。

    “見鬼的監獄,我再也不想待下去了。”席恩搖了搖頭,漾起一抹笑。“海曼,其實我要感謝你的,要不是為了尋找你,我也早就死了。或者第一天死了,或者第二天死了,或者被那個屠夫殺死了。我被捏住的時候,滿腦子想著的都是不能死,我要找到海曼呢,我要找到你呢,我不能死,幸好,我沒有死。”

    海曼起身拍了拍席恩的肩膀,摸了摸他的頭發,說:“席恩,你知道的,找到我不是最後的目的,我們兩個人要一起回家,一起去找等著我們的人。你知道的,我們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兩個人。”

    話說到此,席恩知道海曼極具有冒險精神,堅決要找到一條能回家的道路,要在監獄中求得一條生路,他也沒有理由不讚同,他也想回家。

    “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我的兄弟,海曼,”席恩和海曼握著手說,視線看向空無一物的窗外。今夜無月也無雲,天空一片幽暗顯出淡淡的藍,半空和地麵卻是黑的徹底。

    “現在。席恩,時間不早了。”海曼緊緊和席恩握了握手。

    兩人雖有這般的決定,但想法好有,做法難成。

    蒙特森堡還未有成功越獄的人,沒有能活著離開監獄的人。死去的人要麽是敲碎了扔進懸崖底下,流落大海;要麽成為骸骨大帝珍愛的一件玩物的一部分。

    碎骨峭壁也隻是個說法,那麽多的屍骨堆積,散發出來的氣味會讓愛潔的骸骨大帝無法忍受的,將腥臭的屍體交給大海就好辦多了,順著風和水或許還能流落到美好的失落大陸呢。

    席恩為海曼擔憂著,但行動派海曼說幹就幹。

    他趁著天色昏沉、無人注視,掀起窗戶就是一跳,結果被一旁看傻了的席恩一叫喚差點一頭載進著深不見底的峽穀中。

    “席恩,你不用這般作傻。”海曼扶住窗戶的框回頭說。

    “這可怪不得我,站在上麵的不是我。”

    “你這話說的可不在理,就是因為站在上麵的不是你,你才不需要害怕。”

    “得了,海曼,你小心點,我瞎胡叫不是嚇唬你,而是剛才從窗戶邊上閃出了個鬼東西,也可能是我的眼睛花了吧。”

    “放心吧,我看著呢,況且我也不是為了下去,隻是為了探路。”

    海曼匆匆說完,硬仗著還不錯的身手踩在窗戶邊上向下觀看,想用一雙明亮眼珠照出一條安全通道。

    可他選錯時間了,此時黑燈瞎火的,一點也看不清底下,更不用說打探個什麽了,用什麽勁都白搭。

    海曼在窗戶邊上吹了五分鍾左右的冷風,眼睛都要被凍住了也看不出個影子來,連鎖界都是如此,再待下去他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但海曼還不想放棄,於是一隻腳踩在窗戶上,令一隻腳往前探出,想要在黑黝黝的天上找到個落腳點。

    雖說此地的囚牢處在一層樓,可兩邊的海拔不同,他要是一腳探出,絕對是踩個空。

    “海曼。”席恩輕輕喊了一聲,守護在海曼的身旁,眼珠子半點不敢眨動,就害怕那麽一眨動,海曼就從他麵前消失了,到那會應該隻有眼淚從眼中流出來了。

    “席恩,我要往前踩一塊岩石,它在我的不遠處。”

    海曼說完讓席恩遞給他一長塊床單,他綁縛在了手臂上,做了個簡單的防禦措施,接著便當著席恩的麵驚險一躍。

    這邊席恩還未眨動眼睛呢,那邊的海曼就沒有影子了,仿佛被黑暗中躥出來的鬣狗吞吃了,四周靜的讓人心悸。

    還好席恩手中抓著的床單被扯的繃緊,才將那顆要隨海曼的身影飛出去的心又收了回來。

    “海曼?”

    “噓,席恩,我沒有事情,不要著急。”

    海曼的腳踩在一塊凸出來的岩石上,一隻手扒著窗台的邊緣,一隻手扶著光潔的牆壁,維持著這般的姿勢低下頭目不轉睛看了兩分鍾,算是將鎖線看了個大概。

    五彩斑斕的魔法光線透過森寂的深穀直進入海曼一雙追尋軌跡的雙目,鎖線出現在眼中了。狂風吹刮著他顫抖不止的身軀,卻使他產生了正在漫遊浩瀚魔力之中的錯覺。

    不止是一層的魔法軌跡圍繞著這座蕭索的城堡,也就是鎖線不是一個人的手筆,至少有五人,還全是大手筆。

    海曼陷在了這般絢麗多姿的魔法軌跡中,全身心被波瀾壯闊的魔法能量包裹,緊張又享受。

    觀臨此雄偉、奇詭的魔法光線時間加長,甚至產生了更不切實際的感覺,仿佛他一鬆手便會站立在雲端,再一低頭,便會被魔法能量安穩接住。多虧了寒冷讓他瘦削的身軀戰栗,才擺脫如此虛幻之想,從微淺的夢中回過神來。心中不由自主感歎著魔法的偉大。

    每一層的鎖線毫無疑問需要巨大的能量,海曼居高臨下看它,也深感弱小的如一粒白米,應該是一粒更不值一提的黑米。和辛克·巴度的魔法軌跡相比,此時此刻展現在海曼眼中的每個人的魔法軌跡都如大海攻占著細流,辛克·巴度的魔法是那個快幹涸的細流。

    海曼全身心都放在鎖線上,心中五味雜陳,倒是沒有關注周圍,但席恩注意到了。

    席恩再次見到了剛才以為是幻覺的黑影,又是一閃而過,但席恩不敢放心,快速拽了拽海曼綁住的床單,輕聲說:“海曼,有些不對,你快上來。”

    一聽到席恩的話語,海曼也注意到了周圍的不對,風仿佛停息了,寒凍仿佛不在了,他壓抑著呼吸往四周看。

    唰。

    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從他身旁掠過,即使是黑色的影子,海曼也知道那不是尋常的影子,更不是昨天見到的黑影。

    他收緊手指,更牢靠把住手下的窗台,眯著眼睛細細瞧了瞧黑暗,又是一道黑影從他身邊飛過,這次,海曼見到了星星點點的魔法痕跡。黑色的魔法痕跡,比此時的黑暗更黑,所以也有不一樣的明顯。

    是個厲害的人物,太厲害了。海曼想著,並且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他知道不能再這麽待下去了,不顧身後的異常,手撐著窗台和石塊,雙腿蹬著凸起的石頭快速向上爬,躲過了黑暗中影子。

    “那是什麽鬼東西?”席恩一等海曼進來,便快速關上了窗戶,臉貼著窗戶上往外看。昏暗的蠟燭光打著他冷靜的臉上。

    “我看……”

    海曼的話被席恩的喊叫和後退打斷,他起身一看席恩,發現他正張大嘴巴往後繼續緩慢倒退,呆滯的像被凍住的冰人,手指著窗戶像是想要說些什麽,但由於內心的驚恐,隻能維持一種被嚇傻了的僵硬狀態。

    不管如何,海曼發現了不對勁還是立刻急忙抱住席恩將他拉在地上,帶著他往前移動,同時吹滅了身邊的蠟燭。

    兩人躲在牆壁後,頭頂著半截窗戶,在黑暗中警惕著。

    “怎麽了?”海曼捂住席恩的嘴,仰著脖子向看上一看,一點異常也沒有。“有什麽動靜嗎?”他問完緩了緩,耳邊再次聽著外界動靜,等席恩略微冷靜後,海曼將捂住他嘴巴的手鬆了鬆。

    “骸骨,我、我見到了骸骨!”席恩半跪著甕聲甕氣地說。

    “什麽?”

    “我在窗戶上見到了骸骨,那個黑影露出了頭,我見到了骸骨,骸骨,保準是骸骨。”

    “你知道我們身處在骸骨大帝的牢中。”

    “所以我經常看錯,無數次將食物看成了黑不溜秋的骨頭。”席恩想著又加了一句,臉色不太好看。“還是被火燒過的。”

    “你認真的嗎?”

    “剛才看到的是認真的。”

    海曼快速站了起來,一隻手按住席恩的肩膀不讓他動,說:“你先在這裏待著,叫你站起來你再起來。”

    “不行,我,海曼,我不能讓你冒險。”

    海曼再次蹲了下來,說:“這不是冒險,我隻是想看個究竟,放心吧,你在這裏住了那麽長的時間了,不會有事的。”

    說完,海曼拍了拍席恩的肩膀,眼睛四處看了看,摸索著蠟燭點亮,順手取走了席恩的水杯。舉著水杯站了起來,慢慢探出頭向窗戶外看去。

    此時的窗外和平常的無二致,依舊黑乎乎的一片,半點沒有可疑之處。

    海曼也不著急,但他靜靜看了很久也還是那般的樣子,想了想,他將蠟燭放在窗戶邊上,一隻手貼放在玻璃上,感受著冰涼的窗麵在他的手心化成溫熱,仿佛快要被他融化成水了。

    等到窗戶上出現一層被他的溫度暈出來的白氣後,海曼收回了手,朝著一直抬著頭等待他的席恩輕輕搖了搖頭。

    給了席恩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海曼依舊不放棄。他放下了杯子,理了理眼邊濃黑的發絲,向前走了一步,在席恩的注視下將窗戶開了個小縫隙。

    席恩咽了一口唾液,剛才見到的恐怖骸骨在他的腦中閃現,這可真是滲人。

    他攥緊了手心,一動不動地盯著海曼緩緩開啟窗戶的手。

    窗戶縫隙一點點加大。

    再加大。

    再次加大。

    風呼呼刮著。

    大到了海曼能將手臂放進去了。

    風吹得海曼眯了眯雙眼,席恩也感受到了這股徹骨的寒冷。海曼抬起了手臂,沒有看席恩但對著他搖了搖頭,他知道席恩明白他的意思。

    見到海曼搖頭的席恩保持不動,腦中幻想著恐怖的場景,想閉上眼睛,但又強迫自己睜大。隻有睜大眼睛,要是海曼發生了什麽不對勁,他才能立刻衝上去。

    海曼將手臂伸進了窗戶外邊,隻感受到了冬天深夜的冰涼,不見一點的不對勁,他動了動手臂,皺著眉頭叫了一聲,輕輕說:“席恩。”

    他剛叫完發現不對了,眼前又閃過星星點點的魔法軌跡,在他的眼前流轉,但遲遲未到他的手臂跟前。

    “不!不!席恩,先別過來!”

    海曼沒有看席恩,不知道席恩的狀態,但他喊了這麽一嗓子,避免席恩走過來。

    喊完後,海曼集中注意力靜靜看著星星點點的黑色魔法軌跡。它們正一步步靠攏,並距離他的手臂越來越近,他想了想,將手臂漸漸往回縮,魔法軌跡也隨著他的移動漸漸往後縮。

    縮啊。

    縮啊。

    海曼維持著縮的動作,直至窗外隻留下一個手。他停下了兩秒鍾,呼出的氣寒的可拍,一扭頭同時手快速一縮,縮進了窗戶裏,另一隻手堅定地將窗戶關緊。

    他緩了一口氣,眼睛一眨不眨地捕捉著魔法軌跡。

    嘩。

    一聲輕輕的擦動聲響在海曼的耳側,同時海曼也見到了席恩口中骸骨的模樣,忍不住睜大了雙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