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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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事員謝白克的話音落下,便抬起腿朝著海曼和席恩踢了兩下,將他們踢進了牢房內,結果被守在牢門口的維克羅絆倒了,三人就像前幾天被典獄長扔進窗戶裏那樣混亂地滾了幾圈。

    “該死的,席恩,你踩到了我的手指!”

    “胡扯,你才踩到了我的頭。維克羅,洗澡也拯救不了你身上的肮髒。”

    “是氣味。”

    “別狡辯,就是肮髒,肮髒將一切都包括了。”此時此刻,席恩自認為他的詞匯不錯。

    海曼憑借著矯健的身手,率先從爭鬥中逃出來,遠離一場蒙特森堡第八區的世紀之爭,躲在黑暗中靜靜看著席恩和維克羅耍狠的打鬥。

    半天,筋疲力盡的兩人停了下來,席恩將管事人謝白克的話給維克羅講述了一遍,說逃生的路隻能找骸骨大帝開。

    誰知維克羅聽到後笑笑說:“別找我,我沒有爵位了,沒有爵位了,我以前就說了,也沒有錢財。走後門、托關係靠不得我。”

    “維克羅,別這麽說,我都以為你的王牌飛行員是這麽得來的了。”席恩歎了口氣說。

    “不對,是我周圍的人,他們的王牌飛行員都是這麽得來的。我見過太多了,太多了,所以記住了。普遍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會不在意的,要是發生在其他人身上,還是很多其他人身上,那就能牢記了。”

    “還是這種事情對你有打擊。”海曼揭露了維克羅心中對走後門、托關係的不滿。

    “你可真慘。”席恩走上前拍了拍維克羅的肩膀,當做了安慰,力度卻越來越大。

    維克羅也拍著他的肩膀,麵色猙獰著說:“你可真好啊。”

    “那就試試吧。”海曼突然出聲。“試試托關係吧,我認識一個人。”

    “什麽人?”維克羅問。

    “夢中人。”

    “夢中情人?”席恩挑動了兩下眉頭。

    另一邊,回去的謝白克·莫羅大邁步走到典獄長的辦公室,其實是臥室,敲了兩下門走了進去。

    “親愛的謝白克,你回來了!”正在啃糖果的科莫弗抬起頭與他的管事員打了聲親切的招呼。

    “您交代的事情辦完了。”

    “真好啊,不用我忙活了,剩下的就交給親愛的約克曼韋了!”

    約克曼韋是骸骨大帝的名字,全稱是約克曼韋·薩爾梅萊。

    “小科莫弗大人,您從來都沒有忙過。”謝白克·莫羅俯下身給科莫弗擦了擦沾滿糖漬的手指,垂下了眼睛,想著應該要睡覺了,明天還能早起曬個太陽。“希望您不會將自己的手吃下去。”

    “親愛的謝白克,你可真是有先見之明,”科莫弗稱讚地說。頭頂著的巨大糖果晃來晃去,明天,他應該頂其它東西了,因為糖果這段時間吃膩了,多虧了親愛的約克曼韋。

    “攤上您,是我罪。”

    “別這麽說,我會自責的。”科莫弗擺擺手說。

    “要是因為我您感到自責,那真是我的榮幸。”謝白克將托著的科莫弗的手放在桌上的小枕頭上,盯著科莫弗食指佩戴的黑骷髏戒指說:“好了。”

    “謝謝,哦,對了,親愛的達克要回來了。”

    一聽科莫弗提的這個名字,謝白克瞬間變了臉色,狂躁的氣息從他身上透出,一甩袖子,手上出現一柄長劍,閃著陰暗的光線,耍動了兩下劍,背著手對繼續啃糖果的科莫弗說:“那家夥沒有死嗎?”

    科莫弗躲著那柄劍往後撤了撤,舔了舔手上的糖,鼓動著腮幫子說:“他是失蹤了,不是死了。”

    “這樣啊。”謝白克朝向科莫弗露出個陰冷的笑容,絲絨手套破碎落地,露出的修長手指輕輕擦拭著冰冷的劍刃,清脆的嘎嘣一聲,劍斷成了兩節,又在他手中化成了泡影。謝白克摩擦了下雙手,臉上若有所思,向科莫弗鞠了一躬後,便帶著一身黑氣走出了門。

    “我的小乖乖啊,好戲真是太多了!”喜歡看熱鬧的科莫弗捏起一顆瑩白的糖果含著說。說完,他左看右看又捏起了一顆,送進嘴裏才發現不需要偷偷的,接著探起頭又是一顆,一顆完又一顆,一顆的沒完沒了,塞的滿嘴都是。這下好了,他打算明天頭上還頂著糖果。

    海曼沒有回答席恩的問話,關於伊旭塔他不想說太多,尤其是在深不見底的監獄之中。

    “希望你說的人能有大用處。”席恩打探不了有趣的話頭了。

    “我不知道有沒有用處,試試看吧。”

    之後,三人便進入了深夜睡眠之中,時間也不早了。

    這一覺睡到了第一頓飯的時間,小車吱吱吱地轉來了。

    席恩第一個睜開眼睛翻下床鋪,從小門中取走車中的飯食,一偏頭和風塵仆仆回來的配送員達克·貝爾德對上了視線。

    如傳言說的那樣,達克·貝爾德是個小青年,圓頭圓腦的,通體一身棕灰色的衣服,戴著一頂扁帽子。要說的是這衣服與眾不同,十分與眾不同,前前後後綴滿了口袋,口袋裏裝的滿滿當當的,全是花花綠綠,材質非凡的罐子,不止是薑罐子,依席恩看,裝什麽的罐子都有,席恩最喜歡的是一個金光閃閃的小花瓶。

    至於席恩為何能探出腦袋看到罐子的樣子,那一定是取得了達克·貝爾德的同意的。

    這一眼,席恩就知道他找到了個在蒙特森堡第八區難得一見的說話人了。眼前這個小青年和其他幾位負責人絕對不一樣,一看就知道他是個樸實、忠厚的好青年,和他席恩是一樣的大好人。

    典獄長科莫弗在席恩眼中就是個會說話的妖魔,時刻需要防備著的搗蛋鬼;管事人謝白克更不用說了,他是個上流貴族的混蛋,席恩和上流社會一直不對付;好不容易來了個人了,還是維克羅那種怪人,席恩和他的話是很多,但都是些叫罵的汙言碎語,享受不了說話的美妙;至於海曼,席恩和他關係是好,但海曼是個沉默的少年,席恩對他懷有說不上來的尊敬,往往很多話不找海曼說。

    此時,不一樣了,席恩仿佛見到了天使。

    達克·貝爾德十分對席恩的脾氣,同樣,一見席恩,這位失蹤已久的配送員露出了笑容,直接坐下和席恩聊著。

    兩人聊了很久,席恩給他講機械方麵上的的製作,得到了他毫無保留的讚揚,之後又給他說自己的誌向,達克·貝爾德認真聽著,說著出自肺腑的鼓勵之言。此刻,席恩已經和他握緊了雙手,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

    接下來,席恩搖了搖頭,露出了苦澀的微笑,話頭一轉,又給他抱怨了一番,說典獄長和管事員的糟心事。

    而達克·貝爾德也不是隻聽不說話,在席恩說完一段他也接著來上那麽一段,說著他四處收集罐子的經曆,還給席恩展示他寶貴的小罐子,手頭上的幾個罐子還為席恩細細地介紹了一番,說的是熱火朝天。席恩聽他的話也覺得這些小罐子充滿了與眾不同的興味,更多的是達克·貝爾德是個讓他高興的人。

    對於席恩的抱怨,達克·貝爾德還多有同感,因為他多次受到典獄長科莫弗的指派,那家夥是個從未長大的孩子,每一次他的指派都讓達克·貝爾德很是頭疼。他還記得上一次科莫弗居然讓他找一頭巨龍,天知道他是失蹤的配送員,不是失落的配送員,就算他是失落的配送員,他也到不了失落大陸,給科莫弗牽來一頭巨龍!

    對於謝白克,達克·貝爾德說的糟心事也不少,有自知之明的達克知道他不是負責的配送員,所以達克·貝爾德對管事員謝白克很是畏懼。

    他自己也知道本來該他的分內事被謝白克給做了,雖對於謝白克這人達克有感激之情,但更多的是畏懼。

    要是達克出現在謝白克麵前,保準被謝白克一頓狠揍,揍的他不躺在地上三天都不算完,而他心愛的罐子也會被謝白克毫不留情地摔碎,說什麽也不能彌補他受到創傷的心。

    說到配送了,達克就談起了配送的小車,說這個小車真是方便極了,大大減少了他的工作量。

    他這話一出口,席恩就直點頭,插空說了是自己製作的,兩人又握了幾下手,這下,哥倆又開始了一頓互相稱讚。

    達克·貝爾德誇讚席恩真是會想還會做,果然是優秀的機械師,未來一定成就非凡,然後席恩就感歎他沒有未來了,但他又不想新得到的朋友失落,會說話的席恩轉而誇讚著達克收集的罐子。這話很對達克·貝爾德的胃口,因為很少有人會理解他的追求,然後達克又說了一番他的追求,席恩大力給他打氣。

    兩人談到了第二頓飯,席恩一看時間不早了便和達克·貝爾德再次親切地握著手,兩人共同吃完了一碗飯後,達克·貝爾德也要走了。這時的天都要黑了,達克·貝爾德還需要去見頂頭的上司,還不知道科莫弗會要求他做什麽,希望什麽都不要要求。

    “兄弟,你多保重,要是時間不緊迫,歡迎你再來找我。”席恩說。

    “我會的,哎,早知道有你,我便早些回來了。”

    “這話說的在理,我好久沒有痛痛快快的說話了。”

    “我也是啊。”達克搖搖頭,手指了指右邊,降低了音量。“要不是薩爾梅萊大人要到了了,我可不會現在回來的,總歸是要接駕的。”

    “薩爾梅萊大人?”席恩眸光一閃,和坐在一旁喝水的海曼對視一眼,海曼瞬間心領神會,認真聽著接下來的對話。

    “薩爾梅萊大人就是骸骨大帝啊,你們都知道他是骸骨大帝,忘記了他還是倫納帝國的國王了,不過,我一般稱呼他為大人,薩爾梅萊大人對這也不見怪。”

    然後,席恩得到了海曼的指示,對骸骨大帝詢問了一番,得到了些平時不知道的訊息。

    達克·貝爾德話中透露出骸骨大帝是個不錯的人,比一般的貴族好說話,性格有些古怪,具體可參照典獄長科莫弗,典獄長和骸骨大帝幾乎形影不離。並且,骸骨大帝不是一直在製作東西,這點外界對他的誤解太深了,都是貴族佬說的壞話。

    兩人的話說到貴族,達克又透露他也是貴族,還是位世襲公爵的兒子,不久後也是位公爵,處在倫納帝國金字塔的頂端。

    席恩頓感人與人之間的不同,瞧瞧眼前實誠的孩子吧、看看他黝黑的麵孔吧,摸摸他粗糙布料的衣服吧,達克·貝爾德才是真正的貴族,一舉一動全然沒有令人厭煩的架子,而謝白克隻能算是貴族中的混蛋,無恥至極,還是個醉醺醺的、愛曬太陽的酒鬼。

    達克的話繼續被席恩帶到骸骨大帝身上,但他也見骸骨大帝的麵不太多。

    達克·貝爾德說典獄長是骸骨大帝最熟悉的人,典獄長對骸骨大帝也很熟悉,讓席恩去找科莫弗打聽,但他的話一出又被他自己否定了,一方麵他相信席恩不會找典獄長,找了典獄長也打聽不了多少消息;另一方麵,典獄長的腦子和平常人轉的不太一樣,打聽到的消息和平常人想要得到的消息也不太一樣,這一點達克深有體會,不想新得到的“老友”再去忍受折磨。

    “薩爾梅萊大人快要來了,謝白克混蛋說的是對的,走出去還是得看大人的意思。”

    “我明白了,達克兄弟。”

    兩人戀戀不舍的談話到此便結束了,達克·貝爾德去拜見典獄長,要是再晚,典獄長就要睡覺了,也可能是打雪仗了,不管去幹什麽,要是到那時候,達克·貝爾德要麵臨的古裏古怪的要求會更多的。

    而他雖對席恩說了很多關於典獄長抱怨的話,但在他的心中是懷有對典獄長關懷、尊敬之情的,有時候這種尊敬又會化成對自我的同情。

    哎,我可真慘。麵對科莫弗是,這句話是達克在心中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今日見到了達克·貝爾德,席恩算是滿足了,回到牢中間又給海曼和維克羅再說了一遍與達克之間的對話,但兩人早就聽過了,還聽了一天,早就不想聽到了。

    對於維克羅來說,達克·貝爾德和席恩最有用的一句話就是骸骨大帝是個好說話人,這句話簡直讓他見到了希望。今日見到了席恩滔滔不絕的言語,他心中再也沒有一個人比席恩還能說的人了。

    “我見到了希望。”維克羅對海曼又說了一遍。好說話的人的克星不就是會說話的人嗎?

    但海曼還是冷靜的,他可不認為這個好說話是維克羅所認為的好說話,說一說就能讓三個囚犯放出去了?這可不是好說話,而是見鬼了。

    海曼認為的好說話還是要死的,舉個例子,骸骨大帝好說話,但死法好說話,比如先喂藥死,再剔肉;或者說上吊而死,再剔肉;或者選擇被槍打死,再剔肉,這種心驚膽戰的好說話。

    海曼瞧著維克羅和席恩興致很高的樣子也沒有潑冷水,他心中也抱著一念幻想,希望骸骨大帝是個真正好說話的人,能以其它的方式換得生存的權利。

    聽著席恩不間斷的話,一天也到頭了,第八號牢房的三人也準備睡覺了。

    達克·貝爾德則站在典獄長科莫弗的麵前說著回來的話。

    “親愛的達克,真是高興見到你,許久未見,我都忘記了您的樣子了。”

    “被您記住是我的榮幸,被您遺忘同樣是我的榮幸。”

    達克·貝爾德此話一出,就知道不能以席恩的眼光來看人,席恩自認為是個實誠、質樸的小夥子,和他性格類似的達克自然也是個“樸實”的小夥子。

    “我雖然快遺忘你了,但親愛的謝白克可牢牢記著你呢。”

    “我會出去住,找個旅館,等謝白克混蛋遺忘我再回來。”

    “不不。”科莫弗連連搖了三下頭,耳墜晃著,說:“你可不能出去,因為親愛的謝白克已經來到你的麵前了,要是你不見,那真是太失禮了。”

    “您在戲耍我,您在戲耍我。”達克握緊了雙手向前看,斜著的視線卻拚命往窗戶上匯聚。

    “你說對了,我就是在戲耍你。”科莫弗一臉驚奇,撇撇嘴露出了個歡快的笑容。

    達克鬆了一口氣,一隻手撐著科莫弗的桌子,另一隻手為科莫弗整理歪了的帽子,說:“小科莫弗大人啊,您知道我這個人不禁嚇……”

    “別動。”一個聲音將達克的話打斷。

    聽到謝白克的聲音,達克知道自己完了,他感覺脖子上架著一把鋒利的刀,鼻子上是刺鼻的酒氣。估計謝白克喝酒了,喝的量還不少,達克的鼻子動著低頭一看,發現刀刃上沾著一層鮮豔的糖渣。

    “小科莫弗大人,您是謝白克混蛋的幫手。”達克摸了下糖渣子,指頭上蹭了蹭,明晃晃地遞給典獄長科莫弗看,氣憤地盯著抬頭望著天花板的科莫弗。

    “胡說八道,明明是那把刀偷偷吃我的糖果。”科莫弗一眨眼又怒瞪著圓眼睛,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本來想拍兩下的,結果有點疼,還是一下算了。“英明神武的典獄長大人做壞事是不會被看出來的!親愛的達克。”

    “帶著我走吧。”此時,達克·貝爾德對科莫弗的尊敬之情全然化作了對自身命運的憂慮,一會又化為對淘氣鬼的包容,誰讓他是小科莫弗大人呢。

    達克身後的謝白克露出了個諷刺的笑容,手指動了動,卻是將攥緊的刀從達克的脖子間移開,手指摩擦著刀柄問:“你不是死了嗎?該死的達克。”

    “親愛的謝白克,你問過啦!”輕快的聲音從一旁傳出。

    兩人都沒有理會站在一旁準備看好戲的科莫弗,達克拍了拍領口說:“又活過來了。”

    “哼。”

    聽到謝白克的冷哼,達克瞬間提高了警惕,皺起眉頭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可怕的也就是正在露笑的典獄長了。

    不對,太不對了,達克這麽告訴自己。

    他將視線對準謝白克,謝白克回了個陰冷的微笑。

    達克的表情瞬間凝重,他顫抖著雙手往身上的大口袋上一摸,再一摸,來來回回摸了十幾下,腦中轟鳴,仿佛建造了一架火車。

    全碎了!

    他寶貝的罐子全碎了!

    “謝白克·莫羅,今晚你是別想睡覺了。”達克的臉瞬間沉了下去,取下裝著瓶瓶罐罐的外套扔在地上,露出內裏穿的襯衫搭棕色背心。

    他說完,胸口出現一隻黑骷髏的標誌,理了理袖口,原先下垂的右手臂半抬,手心中露出半顆黑骷髏腦袋。

    “這話正得我意。”謝白克撩了下頭發回複,腳步晃晃悠悠,看來他真的喝的不少。

    “好戲開場了。”科莫弗一邊點頭,一邊捧場地鼓起了掌,藍色外套上的白領結被他理得很端正。

    “小科莫弗大人,您早點睡覺吧。”達克和謝白克齊聲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