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濟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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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絲與大裏德的關係很好,說這話的時候神情落寞又哀傷,對大裏德的哀悼藏在表麵。

    懷著對大裏德的思念,她仰起頭看向天空,像是在親吻大裏德摯愛的天氣。

    海曼和威諾都沉默不語,誰也說不出來俏皮話。

    威諾抬手輕輕牽起海曼的手,他知道海曼殺了無數的人,聽到人死或許會想起那個時候的痛苦。

    海曼和威諾握著手,動了動喉嚨也沒有說什麽。

    “去裏德的家。”席恩壓抑著悲傷說了一句,頂著寒風招手叫了一輛急速駛來的馬車。

    “一起去。”海曼說,一把手抱住了威諾扔在了席恩身邊,快速轉身,又將黛絲攙扶上去。

    馬車輪子緩緩轉著,轉了很久才到地方。

    大小裏德的城堡塌了,蘆葦被抹平了,幽暗城堡成了過去的傳說,捏造出了嚇人的鬼怪。

    白雪覆蓋在上,卡在碎石頭的縫隙上,隻裸露幾個孤寂的石頭尖角。

    荒敗的景象仿佛存在了無數年了,任何植物與動物都無法攻破一丁點的縫隙,其實倒塌還沒有多久,擦掉白雪後還能見到暴力的痕跡。

    天色更顯昏暗,早來的暗淡持續不斷地壓抑著地麵荒涼的景色。望著眼前景物的人無不皺了皺眉頭,再被衰敗的景色捕獲住心靈。

    海曼視線偏轉,一座石頭堆積的小房子矗立在亂七八糟的碎石堆上,隻有它還是活著的。

    我長長的奶酪棒也不見了,雖然我不喜歡它了,但也不希望它消失。威諾想著,流出了幾滴淚水。

    席恩見到眼前的景物麵色扭曲,眼角抽動好久才開始邁步走向那棟孤單的小房子,盼望能見到他想要見到的兩個人。

    “走吧。”黛絲輕聲說,被冰冷的風吹著打了個寒顫。

    海曼跟在她的身邊。

    他們敲開了那座小屋的門,許久才聽到屋內的響聲。開門的人是沒有胡子的小裏德。他摘掉了胡子更顯抑鬱,穿著一身黑衣,眼底發著不自然的青紫色,紅色的卷發也沒有讓他略顯活躍。

    “歡迎。”他不冷不淡地招呼著,除了沒有胡子,還是那副頹喪的樣子。

    “我聽說你的事情了。”席恩邁出一步毫不委婉地說。

    “哦。”小裏德輕輕吭氣,側著身歎了口氣,請幾人進來。

    但他的小房子實在是太小了,屋內連個爐子都沒有,隻擺放著一張窄小的床鋪,一口鍋和一張石頭堆積成的椅子,紙張倒是很多,占據著半間屋子,全是天氣的繪製圖。

    進去的幾人擠得房子要塌陷了,無可奈何,幾人又走出了小屋子內,站在被雪掩蓋的殘骸處說著話。

    席恩點燃了一根煙,獨自吸著,眯著眼睛巡視了四周一圈,心情漸漸冷靜了很多,明白一年已經過去了,他挽回不了什麽。

    “你們回來我很高興。”沉默片刻,小裏德看向席恩和海曼說。眼睛眯了眯,尋找與眾不同的衣服顏色,微微轉頭又給黛絲和威諾一個淡淡的眼神關照。

    “發生了什麽事情?”席恩問道。

    小裏德不想說,他對於過去的事情都不想說。

    他的心屬於天氣,隻會關注之後的天氣,不會關注以前的天氣,因為變幻多端的天氣是沒有蹤跡可尋。對於小裏德來說如此,對於大裏德來說也是如此,他們遵循著拋棄的原則,摒棄著過去的時光。

    “要去拜訪他嗎?”裏德指了指不遠處的墳墓,眼神中含有羨慕。“那個地方是個絕好的觀天地,我站在那個地方時總會感覺,第一滴的雨落在那裏,第一縷風到達那裏,第一片雪花飄向那裏,那是我心中的天堂。如今,被他占據了,還有了名字——大裏德之墓。”

    “不必了。”席恩聽完小裏德的話後推脫著說,手中未吸完的煙落在了地上,燙化了碎雪。

    “你今後還是在這裏嗎?”黛絲問道。

    “待在這裏吧,現在我也無事可做,有人找我關於天氣的事情我都會做,都指望著看天氣維生了。”

    小裏德打算將一生都獻給天氣,他對天氣愛的深沉。

    如今失去了與他同樣熱愛天氣的大裏德後,他發現自己承受了對天氣雙倍的愛,他知道那是大裏德給他的,讓他失去大裏德後不再孤獨。

    “明天天氣如何?”

    “有人等待你的約會嗎?”裏德輕輕笑了笑,讓席恩放下了擔心的心。

    席恩立刻咧起嘴笑,說:“那是當然,說說吧,要是明天我到地方沒有見到人,她就不值得我愛。”

    “明天是個好天氣。”

    “你確定?”席恩歪著脖子看向高空。“我看天上飄著一個黑乎乎的鍋蓋,別等我一出門,鍋蓋就掉下來了。”

    “放心吧,下一夜的雪後,第二天會放晴,這是大裏德喜歡的天氣,我不會看錯的。”小裏德伸出了一隻手。

    席恩將硬幣放在他的手心,還是原來的價格。

    “哦,對了,歡迎你們回來,席恩和海曼。”小裏德攥緊手中的錢幣說。

    大裏德的死因還是黛絲說的,她是在回家的時候講述的,講的很多,席恩聽完隻能歎了口氣。

    舞會**禍及了默默無聞的大小裏德,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太過默默無聞了,才遭到憤怒的人們的襲擊。

    柿子都挑軟的捏。

    “大小裏德是貴族!”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所有人都聽見了,但卻忘記了他們是破落的貴族,空空守著要化成一堆碎灰的城堡。

    在舞會**結束後,無數平民衝上了大小裏德的家,手執著農具將城堡劈開一個個的口子。

    揮起的雙臂力量十足,把上前製止的大裏德一拳打到了一邊。直到將城堡摧毀後,摧毀城堡的人要與落敗者分享勝利的時候,才發現大裏德已死。

    他撞到了一塊石頭上,把腦袋磕破了,死在瘋狂的呼喊聲中,卻無聲無息。

    “那真是太混亂的場景了,城堡腐朽太久了,不堪一擊。”黛絲按住席恩的雙手。她剛知道這件事的心情與此時的席恩類似,他為小裏德遺憾的死而惋惜,也痛恨他為何沒有早些回來。

    “我應該忘記這件事。”席恩歎了口氣,沉默著一路。

    “大裏德會好的。”威諾小聲說,他對死亡的認識很深刻,此時是在用稚嫩的外表偽裝著他慘遭摧殘的小心髒。

    “存在的人才會好。”黛絲揉了揉他的頭,還是沒有將大裏德死了就不會變好說出來,他還是個小孩子,不應該承受這些。

    “大裏德會好的。”海曼接下黛絲的話,順應了威諾。

    席恩回到家中還是沉默不語,坐在一角、望著窗外吸了很久的煙,吃飯的時候才停止,匆匆吃了兩口又坐在那裏吸了。

    灰藍色的煙氣飄在他的頭頂,就像給他的白發染了層透明的色。

    吃完飯已經是深夜,他卻說要出去,在場的幾人自然不會攔著他,喝一杯醉倒了也好。

    走出門席恩才發現台階上堆積了一層的雪,大雪逼迫著他往後退,返回屋內拿了把在雪天一無用處的黑傘出了門,嘟囔著說還未喝便醉了,卻還急不可耐地要去酒館喝兩杯。

    “海曼,去嗎?”他又返回問道,臉上的表情像是要出去殺人。

    “跟著他去吧,我害怕他跟人打起來,被打死的一定是他。”黛絲站在海曼輕聲說,凶狠的眼神瞪了瞪席恩。

    海曼起身拿了兩頂帽子,朝向身後的三人點點頭,便跟著席恩走了出去。

    不止是大雪,風也很大,席恩的傘沒有打三分鍾便無奈地收了回去,抓起海曼手中的一頂帽子蓋在了頭頂,搖了搖頭、捂著帽子偏著臉說:“小裏德說的是下一夜吧。”

    “是的,雖然道路會有點難走,但我想你等待的佳人會如約而至的。”

    “狗屁,佳人,我他媽等的可不是個女人!”席恩話音剛落,臉色卻變作了古怪,伸出一隻手打斷要講話的海曼,嘴角勾起個放肆的微笑,說:“我就是要找個女人!”

    “這事好辦。”

    兩人說著話走進了最近的一家酒館,在此時的深夜再加上大雪,原本想早走的人都留到了現在,再待到天亮也不是問題。

    兩人從門外走進,繞開一個個桌子,坐在了一側的小間內,要上了兩杯濃啤酒和一碟子的肉。喝著酒,慰藉被冰雪襲擊的身軀和布滿傷口的內心。

    酒館正在表演熱情的歌舞,跳舞的女郎踩著細細的、高跟的金色鞋子,荷葉邊的衣領要開到肚臍眼了,層層繁繁的裙擺拖拉到腳邊,手中捧著裝飾著紅色蝴蝶結的藤編小籃子。

    每次高舉籃子的時候都會拋一個大膽的眼神,要是加上輕微地舔舐嘴角或者含蓄地低下頭,得到的歡呼聲和扔進籃子裏的硬幣會更多。

    “我看上了個女人,瞧那一位。看看她露出來的肌膚,聖潔極了。我喜歡她飽滿的軀體,讓我想到了健壯的母馬,雖然她身處在繁花豔俗之中,我卻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青草味,哦,還有鮮奶味。”

    席恩指了指最漂亮的一個女人,也是得到硬幣最多的。“我能感受她正往我這裏看,我想是我憂傷的氣質吸引了她。”

    “得了吧。”海曼毫不留情地打擊著。“剛來酒館的時候,你說這話還是可以的。”

    “現在沒有了嗎?”席恩大著舌頭說,醉醺醺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

    “煙消雲散。”

    鼓掌聲和口哨聲響起,原來是這一場結束了。

    席恩打了個嗝,不信邪地拽了拽領口,起身拍了拍海曼的肩膀,大拇指豎起朝向身後,說了一聲讓他看著。

    說完他又端起酒杯往嘴裏灌了一口酒,邁著大步遠離海曼,奔到了表演的幕後。

    海曼等了很久,直到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帶來了席恩的汙言碎語。她聲音小的就像螞蟻叫,讓海曼都聽不清她說話,連續問了五遍後,女孩的聲音才大了點,將席恩的話帶到了。

    “告訴海曼,我要騎馬了,讓他先走。”

    海曼起身,交給這位女孩一筆豐厚的小費。

    “收下吧。”

    “姐姐是想和您來一場的。她說她還未見過如此英俊、純潔的少年,她的心都要為您跳動了。”女孩雙手接過錢幣說,眼睛一個勁地打量著海曼。

    海曼頓了頓說:“席恩也不賴。”

    女孩將錢幣塞進胸口,聳聳肩說:“我也這麽認為,姐姐也這麽覺得,所有她沒有拒絕。”走了兩步,回頭又說:“她還讓我觀看。”

    海曼無話可說,他抓起帽子走出了酒館,一無是處的傘他也順手帶走了。

    等他趕回家後,出乎意料的是燈還亮著,葛瑞斯繡著她永遠也繡不好的花正在玄關等著,一見海曼回來了,便抬起頭看他,眼中藏著千言萬語,口中卻一句話也出不來。

    “葛瑞斯,席恩沒有事。”海曼的一句話讓葛瑞斯的心安定了下來。

    威諾和黛絲也從房中走了出來,他們真的是害怕席恩和海曼一出去又消失該怎麽辦啊。

    “席恩沒事,他在酒館住下了。”海曼將帽子放回遠處,脫掉蓋滿雪的大衣說。

    第二天的清晨,席恩走出讓他流連忘返的溫柔鄉中,才發現真像小裏德說的,天晴了。

    他沒有立馬走回家,而是去找了老鬼,與他見一麵並告訴他不學習製作鳥了,他的飛機已經起飛了,接下來他主要的工作不是製作飛機。況且,他也將老鬼的技術學了個明明白白。

    席恩推開熟悉的門,走了進去。此刻,最讓席恩滿意的就是老鬼的店半點沒有改變。

    “席恩,你個混小子終於回來了。”老鬼見到回來的席恩,也難掩激動的心情和他擁抱。

    分開後,老鬼遞給席恩一冊新出的繪本,表現出了他的禮儀,讓許久不見的席恩翻閱。

    拿到這本嶄新的繪本,席恩才發現老鬼的店也變了,他聳聳肩放下了。

    兩人寒暄了很久,話頭便說了飛機上,主要是席恩主動提起的。

    “裏斯有了一架新的飛機。老鬼,是你製作的吧。”

    “好眼力,確實是我製作的。”

    “為什麽?”席恩困惑地搖搖頭,看向周圍色彩絢麗的鳥,端起老鬼遞給他的咖啡喝了兩口。“你不是退休了嗎?”

    “因為我不能拒絕,他帶來了鬼影。”

    鬼影戰機是號稱“鬼”的飛行員的戰機,也是老鬼的得意製作,老鬼的稱呼也是如此得來的。

    “我不能拒絕。”老鬼又說了一遍,眼睛看向過去,代表他在追憶。

    在老鬼的緩緩敘述下,席恩知道了他熟悉的裏斯所不知道的事情。原來“鬼”是裏斯的叔叔,一個偏遠的叔叔,他敬愛他的叔叔,熱愛飛行也是受到他叔叔的影響。

    他的叔叔死了,死於肺結核,沒有死在飛機上是他的遺憾,裏斯繼承了他叔叔的飛機。

    “我必須要製做一架飛機,為他,為他珍存的鬼影,還為了死很久的鬼。”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老鬼拿起錘頭敲了敲席恩的頭,說:“你還敢責怪我。”

    席恩接下來給老鬼介紹了維克羅和他的“衝破牢籠”,並且預測了他與裏斯會有一戰,那時候不僅是飛行員的戰爭,還是席恩和老鬼的戰爭,也是舊日與新天的戰鬥。

    “飛機的名字叫什麽?裏斯的。”

    “浴火重生。”

    席恩知道這也是一架全身漆黑的飛機,或許裏斯心中隱隱有了預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