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海曼想起來了阿萊夫與在古怪城堡見到的鏡子。

    那時候是一麵麵的鏡子，照出來每個人的臉，現在卻是一整麵的鏡子，照出來的是一群人的臉。要說有什麽共同點，也就是都照出了人臉，前者是死人的臉，後者是如同死人的臉，同樣的麵無表情，同樣的衰敗無趣，同樣的清楚明白。

    海曼眨了眨眼睛，思緒頓了頓，以為湛藍的兩隻眼珠子又有一隻眼珠子變成了濃黑色。

    眨動之後，他從依舊是湛藍的眼眸中發現了色彩，再次眨眼，依舊是色彩。從這點色彩中，他發現了鏡子照出來的人像是有色彩的，灰撲撲的色彩，不是好看的色彩卻也是有色彩的。

    “你看到了什麽？”

    愛麗·修頓的雀躍的聲音從海曼的背後傳來，他感覺了一陣陰寒的氣沿著他的脖頸到了全身。她在貼近他吹氣，絕不是貼心的要慰藉他被寒冷凍住的身軀。

    “鏡子，”海曼一動不動地說。視線看向鏡子，與貼近他的愛麗眼睛對視著，在鏡子內，在窒息的環境內。

    “再看看呢？”

    愛麗·修頓的聲音響在耳邊，海曼卻仿佛她的聲音是從海洋的對麵傳來的，細細想一想，或許說是死亡的對麵傳來的。

    海曼扭過頭，視線真正交匯著，愛麗·修頓往後退了退，安穩地坐在了椅子處，但依舊直直地看著海曼，麵上掛著玩味的表情，像是在逗弄著偶然遇見的一隻小蜘蛛。

    挑釁。

    不，不是挑釁，倒像是單純的好奇、玩味的好奇，會引發愛戀的那種好奇。

    厭惡，海曼心中產生了對她的厭惡，但他將這種感受埋藏的很好，從他冷淡的外表中絕對看不出來。

    他對眼前少女的厭惡也充滿對自我的否定，因為是他自身的特質吸引到了一位他感到厭煩的女孩。

    不管這位女孩怪裏怪氣與令人不安的表現下含有怎麽樣的真切、單純的心跡，他都感到厭煩。或許是時機不對，或許是她的那枚黑痣讓海曼厭惡，或許是他在鏡子中看她也看到了自己的驚悸感，都讓海曼感受到了厭惡。

    “原諒我，我隻看到了鏡子。”收回震蕩心神的海曼輕輕笑了笑，仿佛是雨過天晴，令人不安的陰鬱被驅散，露出了善意的歡樂。

    愛麗·修頓用手指摸了摸嘴角，見到海曼的笑容，她眨了眨眼睛，一下又眨了一下，全然表現出了不在乎那枚她放在心上的那枚黑痣。但她卻不同一般的女孩，她既不含蓄地低下頭，展現出修長優美的脖子，也不直直地看向海曼，想要訴說著什麽。

    “原諒你什麽？”她咄咄逼人的出言，帶著對海曼刻薄的諷刺，看向海曼就像看一個可悲的傻子。

    “我不知道。”海曼聳了聳肩膀。

    “對！”愛麗·修頓再次暴躁起來，她起身雙手錘著碟子，像是一隻瘋狂開合的櫃門，哐哐哐。

    海曼靜靜看著，一動也不動，仿佛這間屋子內隻有她一人在動。

    錘了幾下後，愛麗·修頓端起碟子走了，留給海曼一個決絕的背影，仿佛是一隻見到同類的狠毒蜘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