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一片寂靜無聲，默默良久，青隱一把拽出咯吱窩的這個小兔崽子，狠狠瞪她一眼，可她依舊麵無表情。

    忍無可忍他吼道“你他娘的才多大？什麽死啊活的，閉上嘴，好好想想再說。”

    姬珀在雲上站不住，他生氣一撒手，她就隻能跌坐在他腿上。

    想想還是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悶聲說“我說的是真的，仙長。很多事憑我的力量無法阻止，但我生的好，隻要把我這條命交給他們就能解決”

    揪住人的後脖頸，青隱強硬調轉她的方向逼她認真的看自己。

    他怒道“知道你自己生的好就要好好活著，要對得起老天爺給你的命，多大一小兔崽子，你那腦子裏想什麽呢。廢物才想著用死去解決問題，知道了麽。”

    姬珀被他提著，躲無可躲，正麵受了他這一吼，有些心虛可也無可奈何。

    她坦然道“仙長，我很小，也很弱，我知道。但我也有些很想要保護的東西，沒辦法了。”

    這話聽著就很鬱悶，青隱哼唧一聲側過頭，沒好氣道“仙長我就是你的辦法。”

    姬珀抬頭看著他，他悶悶道“不是都叫我仙長了麽，那就好好的撒個嬌，求求我。不管有什麽，我幫你。”

    有些難過，腳下軟綿綿的，她慢慢站起身子，看了他一眼，緩緩把頭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也不曉得這算不算撒嬌，她歎口氣，緩緩道“仙長，你是好人。”

    “這就對了，小孩子就做小孩子該做的事。”青隱嘴上哼唧一聲，心裏卻軟軟的。對小孩他心裏總是軟軟，尤其尤其，尤其她又是一個這麽會撒嬌的小孩。

    心裏發暖，他還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卻忽然感覺一隻小手，涼涼的按在了他的心口上。

    一瞬間無數個孩子哭喊救命的聲音衝入腦海，他愕然的睜大了雙眼。

    姬珀卻環住了他的脖子一笑，在他肩頭閉上了眼睛，心口合一，她虔誠而又認真的說“可是仙長，我沒有撒謊。現在我求求你，去救他們吧。”

    揪出她整個人，他狠狠盯著她。姬珀坦然回以一笑“你去吧，我就在這等你。你看這麽高，我也下不去。”

    一絲暖意冷卻，他覺得什麽也不需要再說了。撚訣定住這塊雲，他回頭看了她一眼，飛身下了雲頭。

    雙腳也被定在了雲裏，姬珀歎氣，叫醒了它“我們該回去了。”

    感覺它似乎猶豫了一瞬間，片刻它才道“你不要想鬼主意，我聽的見。”

    姬珀哈哈一笑“既然聽得見，那你怕什麽？你不是也想回去麽，你的另一半還在皇宮裏。”

    它怒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帶我一起死！”

    姬珀笑“你不是可以控製我麽？”

    它憤怒更勝一分“不回去！剩下的那部分我不要了，我就在你身體裏。”

    它像一個孩子，她是一個孩子，也不曉得誰更勝一籌。

    她說“那這部分你也要不成的。你不是很怕那位仙長麽，等他回來，我就告訴他，我身體裏有個你，他會有辦法的。”

    “我不怕！這隻是我一部分，而且他沒辦法，我已經在你身體裏了，除非他連你一起殺，否則……”說到此它便住了口，可說的也足夠多了。

    姬珀笑道“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對吧。”

    這其實就夠了，她放它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事已至此，她反而心情不錯。就想跟它扯扯皮，逗逗趣，死前最後解個悶，卻忽然感覺腳下這塊雲變軟了。

    尚來不及反應，她一腳踩空，整個人從雲上猛的跌了下去。

    一顆小心髒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她可不能這麽死，還不到時候，要死也得把它全裝進身體裏再死。

    “你也不想就這麽窩囊死吧”她拚命衝它大吼“快想辦法，我們怎麽落地！”

    “這麽落。”青隱伸手一接，忽略她愕然的眼睛，把人往咯吱窩一夾，抬腿邁向玉岐山的方向。

    小小的心髒又一慌，她拚命掙紮“仙長！仙長，你先放我下來，我們有事慢慢說。”

    “不必。”青隱斬釘截鐵的堵住了她的話頭，方才片刻間，他已經收到了尚道的消息。

    關於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他已經清楚了。這小兔崽子就是鐵了心的想玩同歸於盡這一手。

    他看著咯吱窩冷哼一聲“怎麽，這麽點年紀就想當英雄？學什麽，學話本子裏的舍己為人麽。”

    她選擇沉默，頹然的放棄了掙紮。可又有些不甘心，她悶悶道“可是仙長，我還能怎麽做。”

    “怎麽做？”青隱一手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陽穴，扯嗓子喊道“我不是都告訴你了麽。一丁點大的小崽子，到底要我說幾遍你才聽的明白。”

    姬珀更悶了“仙長，它是殺不死的。除非給它一個身體，還要足夠強壯能裝的下它。”

    父君他們在它誕生之初的時候，出於畏懼也曾試無數次試圖殺了它，仙仙神神什麽方式都用過。

    可它沒有實體，總是無法徹底被殺掉，本體分開無論多少部分，哪怕被砍成渣，也隻會削弱力量。

    回頭隻要吃足夠的怨靈，它依然能夠死灰複燃。她不要，她要徹底它徹底毀滅。

    感覺自己被氣笑了，青隱一掃心頭陰霾，反而來了興致跟這小兔崽子鬥鬥嘴“哦？你覺得你很強壯麽？那打死頭牛給我看看。”

    “沒必要打牛，跟牛沒有關係。”姬珀氣悶，她很認真道“它覺得是這樣，我的身體跟普通人的不一樣，能裝的下它。”

    青隱大笑“笨死了，隻要是個活物就裝的下它。它找你就是因為你好聞

    ，整個皇宮就你最好聞，你知道麽。”

    姬珀搖頭，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事跟好聞有什麽幹係。

    青隱慢悠悠道“我是它我也找你，你身上的味兒很招人喜歡。而這類東西就喜歡這種味。”

    姬珀默了默，青隱笑嘻嘻道“那你知道你是什麽味的麽。”

    姬珀搖頭，聽他哈哈大笑道“傻，傻味兒。一身往外冒的傻氣，是我我也往你腦袋裏鑽。”

    正笑著忽然感覺手臂一痛，低頭一眼，這小兔崽子正叼著他胳膊狠狠咬。

    笑眯眯一繃勁，讓她咬皮咬不動肉，果然，小兔崽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姬珀徑自撒了會兒氣，又悶悶垂頭。明明是仙長，這種時候他怎麽能這麽不像樣子。

    她很認真，而且時間真的不多了，她身體裏現在隻有它的一部分。

    皇宮裏還有一部分，父君的吸食今夜月中便會開始。醜仙那時說過，父君的關鍵時刻就是今夜。

    不在今夜阻止，明早日出之前，噬魂陣一樣會發動。

    雖然她放了人，可父君是鳳棲的國君，他要活人，哪裏沒有。

    她如今因它能聽的很遠，她也真的沒有騙他，而且今夜被抓的不僅有小孩，還有很多平民。

    但她覺得隻要他看見，他就一定會去救的，她親耳聽到的。觀塵殿中，觀塵境前，他那日對華瑤說的那些話，她都聽見了，一字不落。

    可這種時候，他是怎麽做到這麽有閑心的，還能在這兒跟她鬥嘴找趣兒，這一點也不仙長，還有點討厭。

    姬珀悶聲道“仙長，你不應該去救人麽，那些人如果被抓住是逃不掉的，騙你我是蘿卜。”

    青隱笑著提起她，舉到自己麵前“你不是蘿卜，你是兔子，兔崽子。我告訴你，那些人已經有人去救了。你那個爹禍闖大了，現在這已經是神仙們的事了。”

    姬珀認真聽著他說“至於我呢，實在能力有限，是所有神仙裏最弱的，弱的牛都打不死，也救不了那麽多人。

    ”

    他笑眯眯道“我現在隻能救一個，你聽明白了沒有。而且你太調皮了，神仙們很生氣，要懲罰你，你現在也歸我管，再不聽話要被雷劈的。”

    姬珀一縮脖子，趕緊點了點頭。青隱把人夾回咯吱窩就開始偷笑，要連一個七歲小孩都嚇唬不住，他這幾百年白活了。

    而且他也沒全部唬她，至少有一點他說的是真的，這個應該是大人的事，多難都不能扔給她。

    就是一個小屁孩，乖乖的扯著大人袖子搖一搖，撒個嬌不好麽。一定要逼自己去麵對這些超出年齡範圍的煩惱幹什麽。

    不應該的，尤其是她。生的這麽好的娃娃，天生天賜的靈氣，天生天賜的仙命。

    就該好好走一條幹幹淨淨路，來日成仙也好，成靈也罷，應該心裏始終充滿陽光與美好。

    可這麽陰暗到底是作他娘的甚。他默默一歎，大步走向玉岐，就讓她那個活爹自己作死去，他得先把她心裏的鬼逼出來。

    但畢竟它很麻煩，丫頭心裏的是它有意識的部分，自己一個有些難，他還需要個神幫忙。

    他笑眯眯的夾了夾胳肢窩下的小兔崽子，與她道“你運氣真的好，等會兒好好撒嬌求一求我，求好了我就救你命。”

    姬珀悶悶道“沒辦法，它生我生，它死我死。你放了我吧，仙長。我把扔爐子裏煉丹，然後叫我父君吃了就結束了。”

    青隱有點驚訝道“你難道想被拉到茅坑裏，又髒又臭有什麽好的，你為什麽要選這個。你到底是小兔崽子，還是小狗崽子，你難道是喜歡……”

    話沒說完一低頭，她已經哇的一聲，吐了。他趕緊停下，原地收了收袖子把人頭衝下，隨手倒了倒。

    姬珀抬頭，狠狠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她鬥嘴鬥的過心裏這隻鬼，但對上這位什麽話都能說的一本正經的仙長，她發現自己除了無言就是無言。

    有心把心裏這隻鬼，這隻討厭的邪靈吼起來跟她吵一吵，鬥一鬥，奈何它又像死了一般。

    真像他說的這麽容易麽，心裏默默搖了搖頭。這幾天的時間，她太清楚它是什麽東西了。

    頹然的掛在仙長的胳膊上，姬珀認輸，悶悶道“仙長，我知道錯了。能不能求求你告訴我，你想怎麽做。別唬我了，我知道它是什麽。”

    青隱看著她，依舊笑“可以，但你要告訴我，你想要什麽。”

    堅定而又認真，姬珀看著他用力的說“我可以不要命，但不想讓它有任何機會毀了我重要的東西。”

    “保護玉岐，保護那個你見都沒見過的神麽，那你為什麽要用自己的命換。”

    有些刻薄，但他仍然的看著她一字一頓道“隻是保護玉岐，辦法明明還有一種，為什麽不讓他們死。”

    姬珀搖頭，她不想。頓了頓，她小心翼翼的看了青隱一眼“仙長你是要殺我父君麽。”

    青隱沒動，稍微有些底氣不足，她又補了一句“父君會死，可它不死。”

    “你即使是殺了父君也沒有用，它還是會出去做惡。”

    “它的意識在我身上，不在父君身上。”

    “父君隻是個普通人，他被一個醜仙騙了。”

    “邪靈操縱人心，我父君被反製了。”

    “你們是神仙，不會跟一個普通人過不去，盡管他犯了錯，但老天爺會罰他。”

    獨自說了半天，他隻是看著她，她不由喃喃道“仙長，你為什麽不說話。你可不可以應一應我。”

    青隱望天又望地，最後還是看了看她。隻是感歎，如此沒人性的一個爹，偏偏攤上個好女兒。

    他從跟尚道傳音的時候就明白了，但他隻是想問一問這孩子。想看著她，聽她親口說，再問自己值不值得，僅此而已。

    他能幫她，能救她。這世界上也隻有他能幫她，他選擇走路去玉岐，便是因為他需要時間猶豫。

    他可以救，隻是要付出一些東西。他是所謂的仙，應救苦救難不假，可這身份來的太沉重，總要有個間隙問一問自己值不值得。

    如果付出很多，最後救下來一個混蛋，那他身上罪隻會更深。

    本來生下來就是戴罪之身，活著就是罪孽，又犯下了累累罪行。盡管非他所願，可師父慈悲，世人慈悲，容他活到了現在。

    如今他隻是需要說服自己，僅此而已。

    －－－－－－題外話－－－－－－

    稍微一琢磨，上一章也加更了一部分。對我來說，長幼這段無比痛苦的前塵往事，可算要看見日出了。

    順帶一提，一長一幼，目前情感是單純的，一善之緣，寫的不好，還請諸位慈悲為懷，感謝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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