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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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顧戰局,黑袍人已經不成氣候,鳳棲士兵已經呈現勝利之姿。
雖以人力抗衡魔群,但群起攻之,兔子羔羊一類也鬥的過孤狼。
從仙長那裏逃開,不少將士已經認出她來。不待多言,她快速閃過人群,百步間找到了她方才想喚的那位金甲將軍。
老將軍此時精神正好,聲如洪鍾衝她一拱手“殿下,老夫來的可還及時?”
姬珀嚴肅俯身,發自內心還以一禮“多謝將軍前來。”
那時鏡中結果了多年的冤孽之後,她本可一步穿回碧華峰,但她發現了此術的法門。
雖然之後精神力不足,她走錯了幾次。但第一步她還是邁到了想去的地方。
她雖然是個懶的想自身之外一切事物的人,但畢竟主持鳳棲國政多年。
自十二歲丟失兔子那一日之後,她知道光自身擁有力量還不夠,她還要抓緊權利,方能將要緊的東西握在掌中。
一步邁到弛吾將軍大帳之內,她向他討了十萬駐軍。十萬人,很興師動眾,但她另有目的。
她當時衝老將軍一拜,老將軍哈哈一笑,扶起她說此事不難。
蒼穹山一脈的位置很好,就在鳳棲的東國界,同時又在龍吟的西國界。當年蒼穹山擴建,她祖父與龍吟那位先君皆曾讓出了二百裏疆土。
此地地勢獨特,於塵世兩大國間那條綿延數千裏的界線之中,成了一點,占了公平公正的一個圓。
隻要稍作調遣,鳳棲將士就可以最快速度前來馳援。她鄭重衝老將軍身後的一眾將士又是俯首一禮。
起身之時,心中分外澄明,目光堅定道“餘下四峰如何。”
老將軍如實道“不及此處慘烈。目前青降峰,霜華峰,雲渡峰,瓊華峰的魔類正在往此處聚集,他們重心在此。”
“很好。”姬珀點頭,向四周環望“峰下還有我們的人麽。”
老將軍點頭“老夫按計劃隻帶了兩萬人上來,其餘一大半藏在了龍吟國界那邊。另一小半依殿下之言,大張旗鼓馳援各峰,救傷救急不拚命,損耗微乎其微。既能監視魔群動向,隨時也可抽身。”
姬珀莞爾一笑,她調兵是為了仙長不假,但不代表她不會趁機撈一回漁利。雖然卑鄙,但她必要好好蒼穹山敲一筆人情。
“掌握好時機,魔類盡數集結於此的時候,叫我們的人合圍峰下,但不要露頭。
”
老將軍若有所思片刻,隨即哈哈一笑“公主殿下想要截殺落水狗?”
姬珀點頭“有此意,也為留條後路,一切視戰局而定。”
局勢如此,她也有意把人全放到此處。魔族若全數集結於此,蒼穹山的其他人也不會不來。
紗羅幾人毫不遮掩的叫他君上,又言及主持大局,目的昭然若揭。魔界的老魔君辭世,魔族亂鬥幾十年,現在迫切需要新君。
他們的種種行為,就是為了逼他就範。那他們會不會去宣揚他的身份,令蒼穹與他反目,逼他眾叛親離?
雖然他方才親她了,但她還是會不惜代價,把這種可能埋葬在碧華峰上。
說來很多事情早就有跡可循,隻是斷斷續續,讓人思緒紛亂。現在很多事情都漸漸明朗。
她在鏡子裏聽得逐流妙殊說,“為了撈他已經耗費了碧華峰的靈力,現在連結界張不開。”
此時魔群正好攻來,廝殺聲起時,逐流說“又來了”。這與武淮所說十年一言吻合。
他身有鎮魔咒,紗羅提到了喚醒……他的身份是個秘密,鎮魔咒的弱點更應該是,但都有誰知道這個秘密?
武淮說十年前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那十年前那次引魔族來此的人就不是他。
不由想起他老人家曾經說過,他撿過很多孩子,他們都很孝順他,她就有點想笑。他知不知道自己身邊到底是一群什麽樣的牛鬼蛇神。
還一點也很明確,弛吾將軍是她的人,他又控製著鳳棲邊防。
她要先找弛吾也是因為要確認這一點。魔族並非自鳳棲而來,所以她與弛吾相商,藏兵在龍吟國界與蒼穹東半的邊緣。
其實隻將前因後果一串,就會發現她要做的事確實很簡單。
情況若向好的方麵發展,她魚與熊掌兼得。明確鳳棲與魔族無瓜葛,再敲一筆人情。
是非分明後,龍吟必然會失去蒼穹的庇佑,鳳棲則收蒼穹入囊。這也是她將鳳棲拖入戰局的補救之法。
若一旦往壞的方向發展,那麽除了仙長之外,一個不留。所以她要十萬人,群羊攻孤狼,把一切埋葬在碧華峰上。
盡管他剛才親她了,她嚇了一跳,也很生氣,但此戰她還要護他周全。
她要保留實力,以防萬一“兩敗俱傷前,不可輕舉妄動,一切聽我號令。”
老將軍對此深以為意,他們畢竟是凡胎。方才也隻為救急,他不願硬拚。
神仙們死死活活,老百姓的日子還得過。他為義氣而來,但畢竟是鳳棲國將,白死總不甘心。
姬珀一歎,又與之商定了種種細節。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一群白衣仙士禦劍而來。
大約又一炷香的時間,碧華峰再度被黑袍人包圍。天上地下,黑壓壓一片,一時混亂無比。
一切皆如料想,她已抽身在白玉廣場邊緣。她也是黑衣,亂紛紛一團中很不起眼。
青隱用力尋了很久,直到遠遠看見她的身影。他可以聞著味道追,但是不敢。
他方才親她了,被她打了一掌,一句話沒說她就又跑了。心裏空落落的,他就遠遠的看了她很久,直到妙殊請的援軍到此。
幾百人飛身落地一瞬間,碧華峰被清掃幹淨。不知多少人拿劍指著他,但他現在已對周身一切無感,隻默默想著與她的這樁孽緣。
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心思變成了這樣。當年他救她時她才七歲,那麽一丁點大。他是作孽無數不假,但他不至於對一個七歲孩子有邪念。
傷自己不忍傷她,舍去自己救她。也無非憐惜她年幼,又看中她的善念。
後來他回到了碧華峰,閉關時魔族入侵,衝關而出,又不知多少性命在他手上煙消雲散。
被師兄師姐勉強喚回神智後,實在承受不住,他揮劍割開了自己的喉嚨。作孽的是,那樣他也沒死成。尚道怕他發瘋,於是封了他這一段記憶。
他忘了這個小姑娘,一如慣例要往鳳棲走一遭,尚道還建議他換副皮囊。到了鳳棲皇宮,他與國君相談,發現國君一味修仙煉丹不理政事,他便謀了個國師的官職,盡人事勸誡。
國君說他有兩個女兒,白天匆匆見一眼,晚上那混蛋就燒了他的拂塵。當時隻覺得她頑劣,並沒有什麽要緊。
然後她蹬著眼睛跟他玩了五年的躲貓貓,一點也不嫌膩歪。想來那時她便開始跟玉岐的那個神修煉,沒事就離體而遊。
但他既被八卦陣所封,又忘記了她的特別。
大半夜的隻見她飄來飄去,除了他又沒人看得見,所以他很操心,神魂離體不是小孩子玩的遊戲。
不知多少次她笑眯眯的飄出去玩,回來就在自己身體的旁邊轉圈圈。回不去了就大叫救命,往他殿裏飄。
有時他剛剛睡著就被她喊醒,有時明明睡得很香,但就是會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然後看她陰嗖嗖的倒著從他房頂飄下來。
一連五年,一年一個月。他沒有覺睡,白天還要防範她心血來潮的惡作劇。比如她剛學會移形換法的時候,就會突然把他手裏的茶杯換成一隻咬人很痛的大公雞。
那時他真心煩她煩的緊,本來是受國君之托,趁那一個月的時間要好好教導華瑤,
卻被她折騰的心力交瘁。
但一方麵,他又可憐她,她的父親明顯不喜歡她。一個小孩,親人明目張膽的偏心,毫不掩飾,也確實可憐。他又會盡可能的待她好一些,用心教導她。
可她總是不聽他的話,小小年紀開始捉鬼除妖,每每都將自己置身險境。他費勁心思變化,反複勸她不要再做危險的事情,她就笑眯眯應下。
後來那一回,她為了一隻兔子差點弄丟小命。很著急的情況下,他想起了曾經救過她的事。
她也實話實說,她逗他玩,五年都在逗他玩。不管是神魂離體回不去,還是裝作不知道他的變化,全都是在同他玩。
操了五年的心,被她哈哈一笑,為人師長的尊嚴一去不複返,那時候他更煩她。
如果麻煩兩個字能成精,那麽修煉一千年之後就是她,一個非常討人厭的兔崽子。
至於後來,更是一言難盡。直到她十五歲那一年,那一個大雨磅礴的晚上,她跟他說想叫他帶她回碧華峰。當時他不知道是那位神靈離她而去,而且他自身也遇到了問題。
其實她七歲那年,帶她出皇宮的時候,他也想過救她回碧華峰,但她還有玉岐,不算無家可歸。他們兩個又有天性這一樁冤孽,他應當離她越遠越好。
可想不通,明明一直都對她咬牙切齒,又何時變成了這樣。是否是多年積患,她終於靠自己的可惡給他磨煉出了一雙除了她什麽也看不見的眼睛。
即使現在,一群人對他怒目而視,拿刀劍指他,他還有閑心回想方才那一吻的滋味。
還有些不可置信,他親她了。
穿過人群一眼,姬珀默了默。
十年前他救下了她,白胡子老頭帶走他時在他身上貼了很多符咒……
十年前,魔族入侵過一次蒼穹……
幻境中他做了個噩夢,說都是她的錯,都是因為她……
想到了妙殊與逐流的另一言,他們說“為了他的命也會救她——救不出來她也是個問題。”
既是說她與他的命有關,她可以救他?他當日帶她回蒼穹,想來也是因為此。但他與父君相關在何處?唯一的線索還是那一味妖丹。
今日要麽相安無事,要麽她血洗蒼穹。結果向好,她就與他坦誠,
若壞隻當還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