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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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紗羅姐妹三人被強橫鎮開,到底是身體好,掙紮一番便站了起來,相視一眼一同衝出石門。

    石門外,逐流橫在正中,姬珀與青隱一左一右,彼此間僵持不下之際,被衝出的三人隔開。

    三姐妹左右看了看,不約而同向青隱身側退了一步,繼而抽出各自兵器對準了姬珀。

    紗羅看了看一手握劍,眼睛已經眯起來的姬珀,又回頭看了眼渾身繃緊的青隱,與之莞爾一笑“君上不必緊張,我們姐妹自今日起就是你的人了。”

    青隱愕然的看著這三個一點也不見外的女子,什麽他娘的叫他的人?!逐流艱難掩麵,默默滾到牆邊,心道一聲完了……

    青隱運力一震,再度將姐妹三人震開。他皺著眉頭大步走到姬珀身邊,姬珀涼嗖嗖的看了他一眼,他渾身一僵,想去拉拉她的手,偏偏被她側身一躲。

    手足無措之際,一顆小石頭子打在了他的腰上,青隱皺眉側頭,見是逐流。他此時一身的傷,強忍著疼衝青隱眉飛色舞,又伸出三根手指指了指天。

    青隱恍然大悟,心急如焚的抬起姬珀的臉,姬珀被迫抬頭,皺眉一眼,隻見他老人家伸手三指並攏朝天一指,胡言亂語道“我發誓,我沒有,我不要,我討厭,是真的,不騙你。”

    姬珀一時無言,掰開下巴上的手,微乎其微的歎了口氣。

    正當此時,山洞外小廣場上,妙殊痛吟了一聲。斷水劍上鋒芒一熾,逐流與青隱也不由一同回頭向妙殊尋去,姬珀沉聲道“廢話以後再說,去救人。”

    簡短一言如同號令,青隱用力看了一眼姬珀,暫時咽下一肚子話,與逐流一點頭,飛身而出。

    三女皺眉亦要追去,率先轉身的粉衫女子已被姬珀一道強勢的劍氣劃破了手臂。

    “真他奶奶的靠譜。”逐流拍手一讚,心裏感激不盡的同時,視線也牢牢鎖在她手中劍上。

    那時鏡中雖也看了幾眼,但畢竟不及此時真切。斷水斷水,他們師父傾盡心血鑄成,可斬斷世間一切的劍,配上這樣果斷一個人。隻有一言,天作之合。

    瞬息之間,青隱召出洗華,一道劍氣劈出,人群中逼開了一條血路,妙殊已經受傷倒地。飛身到妙殊身邊,青隱小心翼翼扶起她,心中滿是愧疚“師姐,對不起。”

    妙殊咬牙忍住痛,身上三處傷口還都在流血,她盡量輕鬆道“同門姐弟,何必言謝。”

    青隱默了默,環顧四周。碧衫弟子倒下無數,震天殺聲仍在耳邊,血腥之氣充滿口鼻,內心驚濤駭浪一如十年前。

    妙殊在他的護持之下,慢慢退向山洞口,見他神色不妙,緩緩歎氣“是我們執意要保護你,非你之過。你自幼心懷仁愛,不應與魔徒為伍。”

    “我知道。”青隱一手握劍砍殺,一手護住妙殊。縱使心中怨懟滔天,他也不能表現出來。

    抬頭一眼看向山洞前,半空中。一個粉衫女子被她淩空一腳踹飛了出來。不曾向他看一眼,轉身她又麵向山洞裏,對手還有兩人。

    心口灼熱,青隱握劍在那粉衫女子落地之前,毫不猶豫的一劍將其攔腰斬斷。

    她說的對,一切都等此戰結束再言。

    攬緊妙殊飛身掠過數十丈,二人落於山洞口。放下妙殊的瞬間,他已目光堅定的站在姬珀身邊。

    雖不願傷女子,但擒賊先擒王。殺意蔓延的一瞬間,他無比鄭重的衝姬珀道“多謝。”

    姬珀側目看他手中劍,直觀的感受到了他身上微變的氣息。他的狀態好壞,她了然於心。

    勾唇一笑,她挑眉與他笑道“方才還欲拒還迎,欲語還休,你來我往,你濃我濃,現在舍得打?”

    青隱一頓,心頭有一瞬間的詫異,轉瞬間見她笑意更深,他的眼睛也逐漸眯起。

    姬珀笑嘻嘻又道“美人香,酥人骨。美人眸,勾人魂。美人腰輕搖,引人心動情熱。您老方才那樣子親身體驗了一回,感受如何?現在還有力氣打麽?”

    “沒有腰!”如果可以,他收回多謝兩個字。都發過誓了,怎麽這茬還沒完了。

    心中一團熟悉的老火熊熊燃燒,青隱狠狠盯著她笑彎了的眼睛,咬牙切齒道“你哪來的破詞?”

    “不能說名字的圖畫書。”姬珀提劍咂了咂嘴,腦中快速閃過二十四圖。她其實還有美人胸跟美人足沒說。

    青隱一噎,他心緒現在很不穩,如此危機的情況之下,這個混蛋又怎麽敢這般肆無忌憚的惹他。

    惱極恨極氣極也怒極,心中陰霾卻不知何時已作煙消,青隱眼中隻剩灼灼兩點。

    他反手緊緊捏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拽,逼她看著自己“我隻說一次,這種混蛋話你若再說……”

    再說怎樣?姬珀挑眉一問。青隱心慌意亂的抓著她,眼中有火,手上也不知不覺狠增了幾分力氣。

    姬珀得意一笑,嬉皮笑臉的與他老人家的手臂相鬥,也很下的去力氣。

    眼看二人你來我往間,全然將所有人置於了事外。紗羅大怒“怪不得對我們姐妹沒興趣,原來是身邊有隻小狐狸精。”

    姐妹二人已經方才就已經從山洞中被小姑娘打到了小廣場上。逐流更是趁此機會,支撐起身子,把妙殊也扶到了山洞中。

    姬珀笑吟吟踮起腳尖,湊近青隱的耳朵,非常頑劣道“我偏說。”

    趁他渾身一僵,姬珀抽出被他捏住麻筋兒的手臂。騰出間隙飛身一劍向紗羅前,她聽見了青隱咬牙的聲音。

    身在鏡子中那時,雖然隻聽了他們隻言片語,但聯想幻境中種種,她已經明白了。

    現在最簡單一點,他很生氣,但他不能對那些人發火,會失控。那就不如換成對她發火,以她對他老人家個性的了解,惹急了她也有恃無恐。

    青隱默默在原地,看著她翩然輕盈的身影片刻,忽然笑了。也不多言,提劍站她身後與她一同對敵。

    他方才已經毫無風度的殺了一人,現在心頭無感,反手一劍傷了藍衫姑娘,紗羅也被姬珀一腳踹到心窩處,頹然倒地吐了一口血。

    她用力盯著青隱的臉,心有不甘道“你,你無事?”

    青隱提劍默默走向她二人,停在咫尺之間,提劍就要殺,卻被紗羅一個暴起抱住了一條腿“我等,我等隻是要請您回去主持大局!我等何錯之有!君上,饒我們姐妹一命吧,我們給您當牛做馬,伺候您一輩子,您饒我們這一次罷。”

    腦海中不由閃過一張焦黑的胖臉,姬珀咂嘴,順手一道掌風掀飛紗羅。青隱回頭看她,她凝眉嚴肅而又認真道“留她一命,有用。”

    青隱默了默,又向另一人。欲殺前,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姬珀,姬珀搖頭前頓了頓,略一想罷,果斷出手在青隱前將其斃命。

    青隱又看她,她挑眉一笑“怕你舍不得。”

    青隱莞爾,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滿意足的領了她的情。

    姬珀被他這一眼看的一縮脖子。她覺得這老人家現在看她的眼神,比帶她來碧華峰的那一路上,所有的眼神加一起都還麻煩。

    覺得有點心虛,是不是氣過頭了?姬珀硬頭皮回了他上下一眼。從頭掃他到腳,反複了兩個來回。青隱微笑,坦然待之。

    也說不上哪不對,她慢悠悠的收回了視線,就這一會兒功夫,莫名覺得對付他好像沒有方才那般輕鬆了。

    也不多磨蹭,大不了就回頭打一架,眼下還一堆麻煩要處理。姬珀一手提起紗羅,一劍挑起那個女子的首級,走到小廣場邊緣的石欄處。

    深吸一口氣,她衝下方亂戰一團的人大聲道“禍首已伏,爾等速出碧華鋒界,慢一步,殺!”

    成千上萬的黑袍劍士,一同停下手中動作看向姬珀,碧華峰幸存弟子趁此間隙,重新聚成一團,一步一步退至可登上小廣場的石階。

    方才已眼看自己二妹被殺,紗羅被凶手被一步一步押到白玉欄上,散開的人群中,她又看到了她三妹被一分為二的屍首。

    滿心悲切,她不由大哭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是吾輩信仰,就算我等此次沒有喚醒君上,還有下一次,還有下一批人。”

    姬珀無暇理會她,徑自眺望山下。黑壓壓望不到頭的黑袍人,如同螞蟻爬滿了整個碧華峰。

    手裏一個紗羅實在算不得籌碼,不過拖住一刻是一刻,她有援軍。

    劍鋒橫在紗羅首級處,她向下道“退二百步,不退立斬。”

    黑袍人麵麵相窺,頭領在她手上,且隻有二百步,退了又能如何,蒼穹五峰之下如今都是他們的人馬。

    眼見一群螞蟻警惕著一步一步緩緩後退,太陽漸漸西沉,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直到一百五十步時,一顆煙花當空炸裂,偌大一隻金鳳於空中綻放。

    姬珀心頭一鬆,她的援軍來了。殺聲再度自峰下震天而起,無數馬蹄聲自整個蒼穹範圍之外包圍而來。

    青隱已經緩步到她身邊,抬頭默默看著空中的鳳凰若有所思,姬珀眼睛一亮,興奮衝他道“鳳棲駐邊守軍,我的人馬來了。”

    青隱收回視線,莞爾一笑“你看那鳳凰,是不是比你漂亮多了。”

    “不要這麽閑。”姬珀眉頭緊鎖,認真道“雖然有援軍,但全在山下,敵人居中必會反撲。握好劍,我們現在守住這裏。”

    也不反駁,青隱自然而然一步向她靠近,胸膛與她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低頭看著她認真道“完事後,我有話跟你說。”

    姬珀一噎,其實她也有,但擅自調兵是大過,又是對抗的魔族群眾,有借有還,有過也得有償。而且現在她的力量也是個問題,還不知會如何。

    她隻好笑笑說“要不你還是現在說,完事後我可能得離開一陣”

    碧華峰殘存的弟子們已經悉數退到了小廣場上,周圍漸漸嘈雜,青隱一歎,與她道“這些事有我,但你一定要聽我說。”

    一種非常古怪的感覺蔓延心頭,來不及細想,退到半山的蟻群也一如料想那般,反撲了上來。

    姬珀凝眉一點頭,認真看著他道“好,先守。”

    穿過一群小弟子,姬珀一把把紗羅打暈丟給了逐流與妙殊,她小聲道“蒼穹山,或者碧華峰有內奸,不要讓這個人跑了。”

    妙殊與逐流相互攙扶站起身子,又與她身後的青隱對視一眼,隻聽青隱淡淡道“你說的是武淮麽。”

    姬珀搖頭,武淮雖隻留下隻言片語,但憑他籌備十年那一言,此事還有內情。

    她直接與三人道“武淮是當年鳳棲皇宮的醜仙,他跟邪靈融為了一體,說起來很複雜,但人已經被我殺了。內奸除了他一定還有其他人,針對你,他們設了十年的局。絕不會止於此,一定要審問。”

    青隱苦笑一聲,分開了這麽一段時間,她到底都知道了些什麽。有心一問,但眼下不合時宜。他隻道“好。”

    言談間,魔群的反撲已到近前。如今碧華鋒殘存的弟子已經悉數聚集於此,她所剩的力量勉強還能支撐一道仙障。

    斷水與洗華兩劍之間亦有感應,二人同時出手,以劍為結,撐起了一道封住洞口的仙障。

    一時魔群如潮水黑壓壓的碾壓而來,他們人數隨多,可對於龜縮山洞中的一群人,暫時也沒什麽太有效辦法。隻能輪流不停的攻擊仙障,消耗支撐仙障二人的法力。

    一張張帶著麵具的臉,隔著一道仙障瘋狂的衝她張牙舞爪。時間一久,她注意力就有些渙散,看著很眼花。

    身形一晃間,見青隱看向自己,姬珀輕輕咳了一聲,笑嘻嘻與他扯皮“我剛剛在鏡子裏打了一架,出來又打了一架,現在體力稍微有些不濟,可否勞煩仙長多出些力氣?”

    青隱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的加大了法力的輸送,姬珀看著黑壓壓的人群鬆了口氣,隻盼望援軍攻山的速度能再快些。

    真心覺得報恩報到她這個份上,也算很夠義氣了,但願這老人家以後省事些。

    青隱閉目,輸送法力的同時也緩緩平定心緒。待完全支撐住仙障,他一袖子用力揮開姬珀。

    方才他開了法眼,看到了她已經接近透明的身體。心裏一時隻有一個念頭。她到底是怎麽敢的,到底是誰給她的膽子。

    法眼觀法身,她去年斬蛇時,曾天降仙兆。當天認為有人有資格成仙,會在那個契機發生時,降下五彩祥雲以示勉勵。

    祥雲五彩照頭頂,也意味著法身成,她隻需要積累功德即可登仙。但她究竟在鏡子裏做了什麽,眼下她的法身即將消失。仙者法身若失,等同失去所有,輕者與常人無異,重則沒命。

    她本比尋常修者多了那般天生天賜的靈氣為根基。若法身有損,吸食天地靈氣補充是她的本能,這是她與生俱來傲人的天資。可現在靈氣還遠抵不過消耗。

    怪他一直沒有發現,自十年前開始,為了控製他對她的一些天性。尚道耗費多年創出一陣,

    但今日他並沒有來得及加固那道八卦陣。

    之前是沒來得及想是他的錯,可他不禁怒火中燒。性命分明是她的,為什麽一定要他勞心勞神?她對此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敢大咧咧的與他玩笑。

    他不管她就不要命了?她到底要他怎麽樣?自己這條命已經夠煩了,非要他時時刻刻盯著她麽?一刻心也不能分麽?

    自鳳棲來碧華峰這一路,他心裏反複煎熬,總是於心不忍,無數次的給她逃走的機會,也無數次暗示過她。

    她呢,始終毫不在意,滿不在乎,還存心玩笑。到底要他怎麽樣?她就他媽是混賬一個,多說無益。

    怒極一道剛風掀出,姬珀感覺仙障的反壓陡然變小,精神一鬆的同時,瞬間被身旁竄起的一道陰風邪火,狠狠的向後掀飛。

    雖然不痛,後背撞上了逐流與妙殊。但她還是張大了嘴,下意識握緊拳頭皺眉衝他道“做什麽,嚇我一跳。”

    青隱盡量平靜心頭洶湧澎湃的那一腔宰了她的激憤,非常隱忍的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安生些,等著我。”

    姬珀撣了撣衣擺上的灰塵,聽他口氣不善,一時也忘了他現在不大好惹,本能的拖著長音衝他後腦勺“哦——”了一聲,來表達對他行為的不滿意。

    不料就是一聲“哦”,他身上的氣息瞬間巨變,手上的力量陡然增強,“嘭!”的一聲,仙障應聲炸裂,法力爆炸瞬間,掀飛層層疊疊的黑袍魔眾。

    肢體橫陳,血腥味兒瞬間衝上腦門,姬珀愕然的睜大了眼睛,好在援軍也在此時殺到。心頭一喜,她剛要說些什麽,卻見青隱慢悠悠的轉過了身。

    完了,要死。視線相對一瞬間,姬珀腳下一僵,腦中瞬間隻剩這一個念頭。

    洞外殺聲一時此起彼伏,洞中人劫後餘生,精神隨之大陣,紛紛大吼著衝了出去。

    人流紛亂間,姬珀感覺後背被人推了一把,回頭看居然是小七兄,還有逐流妙殊。

    小七衝她使勁一努嘴,逐流與妙殊也不知何意的一麵掩麵,一麵衝她伸出了大拇指。

    姬珀粲然一笑,不加理會,腰身一彎就混入了向外衝的人流中。困於山洞中的少說二三百人,亂紛紛一衝,瞬間掩蓋住了她的身形。

    低頭幾十步間到洞外,地麵的顏色變成了石青,姬珀欣喜,微微抬頭一看,周圍已經殺成了一片。

    她的人馬也已經殺到了下方白玉廣場。悄咪咪的摸到石欄邊緣,小心回頭一眼,全是人,並沒有看到他老人家。

    心頭一鬆,翻身一躍。她自數十丈高處落入人群,反手就是一劍,斬了身旁一個黑袍人。

    抬起頭來環顧四周,正前方五十步外,一名金甲將軍正指揮著士兵衝殺,姬珀剛要出聲喚他,一道利刃破空之聲響在身後,側身一躲,回頭一看,仙長他狠狠的盯著她,正在往下跳。

    回身逃跑間,路過了他方才丟來的洗華劍。飛身一腳,姬珀用足了把它踢飛出去很遠。

    隨即靈機一動,她擦破了手掌,彎腰混跡人群中,邊跑邊撿兵器,在不少兵器上沾了血跡,然後東丟一把,西丟一把。

    玩真的是不是,她倒要看看他往哪邊追。完事扯下衣衫一條布,死死纏緊自己的手。

    彎腰接著跑,人群中七拐八彎,她側身躲過了頭頂襲來的刀劍,一時沒注意,迎頭撞上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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