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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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說他很壞,那麽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兩年以前除夕,鳳棲東渡水,她殺過一條蛇。

    除夕夜,宮裏張燈結彩,長街上也是火樹銀花。

    那時他雖然在皇宮過年,但少有時間陪她玩。她一向不喜歡酒宴熱鬧,又看他與父君應酬。百無聊賴的她,從觀塵殿裏偷了一壺酒。

    隻身躺在劍上由東飛到西,又西飛回東。那日她第一次嚐試喝酒,辣的眼冒金星。喝了半壺無法忍受,隨手一丟,鳳棲東渡水裏砸出了一條蛇。

    哇,有妖怪。她興衝衝落地,二話不說同那條蛇打了一架。不下殺手,純粹解悶,打的不分勝負,還有點惺惺相惜。想來它也無聊。

    打的滿頭大汗,彼此都想歇一歇的時候,那條蛇看了看她,吐出了那隻酒壺“你還有沒有。”

    “沒有,不好喝。”她就拿了一壺。也不圖喝,圖好玩兒。仙長他每回酒宴都不盡興,回到殿中悶悶不樂,都要獨飲一壺,隻一壺,也就一壺。

    哦,那蛇說它討厭神仙,神仙沒有好人。尤其討厭鳳棲皇宮的神仙,如果是出身蒼穹,那就同它有仇,它現在就去找他尋仇。

    不,她告訴它,神仙裏有好人。出身蒼穹年年都來鳳棲皇宮的神仙裏她就認識一個,是好人。

    說完相視一眼,姬珀問它什麽仇,它說殺身之仇。神仙裏沒有好人,他們偽善,自私,殘忍。第一次它境界將成,可化人身時,遇到了一位同族仙者,它敞開心扉與之暢談,相談甚歡的一頓酒毀了全部修為。他用結界將他困在此處,日日給它投喂怨靈,使它成了妖。

    第二次,它忍辱多年終於等到結界鬆動,衝破封可以有仇報仇之時,仇人正好到麵前。不知為何他不僅不攔它,還助它境界大成,它滿心困惑,正當此時,它又碰見了一個神仙。

    不問緣由,他持劍斬了它的舌頭。憤怒至極的它與他戰了一天一夜,彼此力竭之時,它看見了城門處自己那個仇人。

    若今日一定要死,它也拖著他死。哪管他方才雖然助了它,但毀修為,入邪途,那是不共戴天之仇!

    它本有一條正道可走,卻因輕信他人,喝了那壇葬送它一生的酒。

    它憤恨衝到仇人麵前,發現那隻是他的一個空殼,蛇會蛻皮,他就那般留下個空殼逃了。一腔憤恨無處發泄,他聽到了城中百姓的尖叫之聲。

    他們喊,快跑有邪物!心中悲憤無以複加,它張口吃了此生第一個人。人群中喊的最大聲的那個。

    那位神仙緊隨其後而來,一雙眼睛怒視它,不問緣由。仿佛刻意,它又在他麵前吞了十幾人。

    邪物吃人力量可以大增,反觀他已經筋疲力竭。反正它是邪物,它還怕什麽,邪物就是要吃人的。就在他的麵前,它大口大口吞噬著眼前的活物,多少年來心裏終於有了一絲暢快。

    它沒有殺他,就由他看著,還在他麵前吐出血紅的半條舌頭。口中還有半個沒咽下去的人。

    那人看著它忽然笑了一聲,它甚至感覺他笑的比他還苦。他最後與城中百姓說了聲“快跑”,期間仿佛還跟誰說了句對不起。它問“你在跟誰說對不起。”

    他說“我自己。”一問一答間,他揮劍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那一瞬間,烏雲蔽日,它轉身要跑,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整個人大變,雙眼一點一點開始變紅,淒苦的笑容變得成放肆的大笑。隨著他氣息變強,心頭的恐懼無邊無際的彌漫,它感覺自己身子一軟,俯首在了他的麵前。眼看著他慢慢走到麵前,一劍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倒下的瞬間,它看見他猩紅的眼睛如同它食人一般,快意仿佛相同。邪物倒地,百姓們從四麵八方衝出,開始圍著他慶祝,他卻發了瘋一樣,

    用另一隻手攔住自己持劍的手,雙眼血紅的衝人喊“快跑!”

    也不知他再掙紮什麽,它察覺到了他的氣息,不是人,更不是仙。直到他的一掌鮮血淋漓,天上飄零來了幾十個神仙。為首一仙者同樣不分青紅皂白,指他大罵“孽障,還不束手就擒!”

    “孽障?”

    他放下劍衝那人冷笑,那之後的一炷香時間,整座城淪為了地獄……

    恍惚不知過了多久,它感覺自己的身體變的冰冷,這時他一身是血的漫步城中,天上又來了兩個神仙。那幾人言談之間,掩蓋了所有痕跡,仿佛一切罪孽都不曾發生。

    它說你看,這就是神仙。它吃了那些枉死在他劍下生命的怨靈,如今境界將成。

    凝聚一城百姓的怨恨,今日它喝她半壺酒就當慶賀,待它出關大仇得報,必請她一壺。

    她沒說話,轉身入城買了一壇。這是她第一次買酒,她喝了一碗,剩下的她看著那條蛇喝完。

    酒罷碗摔破,她告訴它,你算錯了仇。無知無覺,同樣的一天一夜,她一劍刺穿了它的心髒。

    它算錯他是為了救人才殺的它,他救的是鳳棲百姓,鳳棲是她的國,這仇算她的。至於殺人,他是她的恩人,這份罪她替他償。

    有些事,她七歲時曾經也做過一次。隻是在做一次的時候,她心裏沒有那隻可以幫她分擔的鬼。將死之時,她看見天上降下了五彩霞光。霞光即將變成七彩之時,遠在玉岐的師父爹也在人間顯靈,把她拖回了玉岐。

    他說他生來有罪,罪無可恕,可生來如此,如何選擇。或者說他比這世間所有絕望之人都多了一種選擇,隻是這種選擇更絕望。而明知更絕望,明知不可為,心裏的那一半仁善又逼他不得不為。

    人如果生來有罪,那麽他別無選擇。但後天無論是何緣由,傷人都是罪無可恕,這份罪孽永遠都不會有人不承認,他無法承受,她就替他受。

    他是她的仙長,不管他是個什麽東西,是仙是魔是妖,還是怪物,他都是她的仙長。

    “你拚盡全力救過我的命,除我之外還有許多許多人。就算不能功過相抵,還有我同你一起贖罪。”

    忽然覺得肩膀處溫熱,伸手一模,他眼睛處濕濕的。不會安慰人,但她會氣人“

    仙長,你哭起來真醜。”

    有個詞應該叫破涕為笑,他老人家終於收起了眼淚珠,轉頭卻又在她肩頭重重咬了一口“等他們走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他們?”姬珀若有所思道“仙長,現在的是你的神魂吧。”方才雖然已經想通,但她還是想確認一下。

    他點點頭“但,有些不同。”

    ------題外話------

    誒呀,很糾結,這這部分還有一個版本。。。。先發出來一個,我在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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