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命懸一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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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門郡。

    郡守翁離正和眾官商議災事,一通話落,翁離得知城中糧倉數不符帳,頓時大怒。

    “先前本官數次察驗糧倉,你們遮掩無報,現在說什麽糧草數目不足,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叱聲如雷,貫耳衝心,負責糧倉事務的倉曹及手下數名小吏額頭生汗,跪地粗息。

    足足好半晌,倉曹才撐著膽勁兒說“大人恕罪,下官知錯,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又一聲怒問,倉曹雙腿一軟癱坐在地,連接口都沒有說出來。

    瞧此,翁離正將下令將眼前的混賬們關入牢中等候發落,門外小吏急報,打破局麵。

    “大人,郡尉求見!”

    “何事?”

    翁離怒聲,隻是一轉念,他立刻改口“你們先退下,傳刁傲來見!”

    聽到這話,倉曹等人如臨大赦,立刻與眾官蜂擁退去。

    片刻後,刁傲匆匆進來。

    “大人,出事了!”

    “慢慢說!”

    翁離皺眉,刁傲緩了口氣,道“剛剛令騎回來了,他得到消息,昨夜郡東數村遭受賊襲,粗略估計亡命數千人,至於賊種…尚不明了!”

    “什麽?”

    一語入耳,翁離驚鄂起身“又是賊襲,這該死的賊情何時才能平複?難不成真要請邊軍來清剿?”

    “大人,萬萬不可!”

    刁傲趕緊阻攔“眼下朝堂賑災的命令剛剛傳達各地,咱們這裏還沒行動,就發生數起賊亂,一旦消息走漏出去,大人以為結果如何?最少也得治咱們一個失職的罪!況且下官還聽說倉曹克扣私吞,假作糧帳,如果這事也走漏出去,雁門郡必定生亂,萬一激起民變,後果不堪設想!!”

    麵對刁傲的言辭,翁離臉色難看至極。

    可是仔細想想,刁傲所言正為事實,他若想保住自己的烏紗帽,指定不能上書奏報。

    最終,翁離默認了刁傲的意思。

    隻是官有所不為,言如風四起,這官家賑災剿賊雙雙不利,還故意隱瞞真相,可遭災逃命的鄉人卻不會老老實實等死。

    不過一日,四縣八鄉為活命的百姓陸續逃至郡城。

    城門口,郡兵早已接到命令,不敢放這些人入內。

    “大人,俺們是柳家莊的人,昨夜賊人來襲,柳家莊被毀了,俺們是躲進茅廁中才撿回一條命,求大人行行好,讓我們進城歇歇吧!”

    “大人,我們都好幾日沒吃飯了,求您放我們進去,給口飯吃吧!”

    躁亂如麻,哀求不斷。

    但郡兵沒有命令,怎敢放這些人進入?萬一其中有賊人細作,那後果勢必難料。

    隨著鄉人百姓越聚越多,將至傍晚時,雁門郡東、南兩門前已經堆滿百姓,一些性情暴躁者更是聚眾鬧騰,也虧得刁傲帶人壓製,才沒有發生民亂。

    到最後刁傲下令,凡是逃災的人,一律清察後才能入城,故意作亂者,就地割殺,無需稟告。

    如此狠令落下,局勢才算徹底得到控製。

    等到次日,原先的數千災民已經增加過萬,而望陽村的王彪也總算背著隻剩一口氣的徐玉瑱趕到城門外。

    望著黑壓壓的人群,王彪又累又餓,奈何徐玉瑱有傷等不得。

    於是王彪隻能擠進人群,想法入門。

    將近午時,王彪總算擠到城門前。

    在一張桌案後,刀筆吏伏少安記寫災民情況,分發查驗憑證,八字胡郡兵什長負責秩序盤查。

    瞧著王彪的模樣,八字胡沉聲“叫什麽?哪來的?”

    “兄弟,我是望陽村的團練哨長王彪,兩日前村中遭賊襲,隻剩下我與侄兒,現在來此求救,請兄弟幫幫忙!”

    “你是望陽村的村團哨長?說笑呢?我們已經接到消息,望陽村受賊襲,無人逃脫,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八字胡不信,一聲令下,左右郡兵提槍上來。

    “兄弟,我沒有騙你,我真是望陽村的哨長,我侄兒被賊人打傷,情況危急,求您老救救命!”

    眼看局麵要變,王彪慌聲求情。

    幸好桌案後的伏少安看出一些道道,起身發話‘慢著’!

    八字胡狐疑“伏大人,你這是?”

    伏少安也不理會,來到跟前,他問“你腰上的牌子容我看看?”

    聞聲,王彪反應過來,趕緊道“大人,我在任職望陽村的哨長前,曾在咱們郡裏的團練營待過,這是操訓腰牌!”

    說罷,王彪將腰牌遞給伏少安。

    伏少安仔細打量一通,又瞅瞅王彪背後有一氣沒一氣喘息的弱子小兒,一陣考慮後,伏少安發話“先把他帶進醫棚看看!”

    有了這話,王彪千恩萬謝的跟著郡兵入城。

    隻不過八字胡很不舒服。

    盯著王彪的背影,他抱怨道“伏大人,單憑一塊團練腰牌,你怎麽就能斷定他不是賊人的細作?萬一出了差錯,那時該怎麽辦?”

    “賊人也是人,更何況他背上的小兒氣弱無比,試問,如果不是自己孩子,誰又會背著個將死之人逃命呢?賊種裏有這種人麽?我沒見過!”

    此話落地,八字胡頓時息聲。

    再看王彪,跟著郡兵來到醫棚。

    一眼看去,諾大的柴草棚子下足足有上千人,什麽受傷的…得病的…全都擠在一團,有些人明顯斷了氣,還胡亂躺在地上,旁邊的人隻顧哎呦,毫無意識自己正在和死人作伴。

    站在醫棚簾子口,郡兵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王彪心慌意亂,完全不知所道該怎麽辦。

    這時一位花白胡子的老郎中走過來。

    “咋回事?”

    王彪趕緊應聲“老先生,快救救我侄子吧,他遭到賊人襲擊,爹娘全死了…”

    那成想老郎中根本不聽王彪的囉嗦,一眼打量,老郎中抬手撥拉起徐玉瑱靠在王彪肩頭的腦袋,幾下摸看,又號了號脈,老郎中撂話“不行了,沒救了!”

    如此幹脆的話讓王彪蒙呆原地。

    一念回神,王彪再度伸手拽住了老郎中。

    “老先生,我們村沒剩下旁人了,這娃子的爹娘都不在了,我背著他走了幾十裏路,就是為了讓他活下去,求求您老開恩,救救他吧!”

    縱然王彪求情真切,可災年人命如草芥,老郎中又是見慣生死的人,自然不予理會。

    “我說沒救了就是沒救了,你也看見棚子裏有多少等著救命的人,我何必要在他身費工夫?倒是你…麵色不正,氣喘暗弱,肯定有刀傷在身,來,喝了這些化淤湯,頂頂你的身子,補補氣,否則拖久了,你也活不了!”

    “我不喝,老先生,我求你了…身為村裏的哨長,我本該保護好村子,可是…可是現在全都死了,要是連這個都救不活,我還有什麽臉活著,老先生,我求你了!”

    沙啞嘶聲,王彪跪求不斷。

    奈何老郎中本就心躁,現在又碰上這麽個愣頭,他直接甩袖“你要找死,行,我不攔你!”

    狠聲落地,老郎中轉身要走,結果王彪竟然發粗,一把扯住老郎中的腿。

    “老先生,用我的命換他的命,隻要救活他,我現在死在這都行!”

    “胡鬧,來人,快來人,把這個瘋子趕出去!”

    隨著老郎中發話,守在棚子外的郡兵大步進來。

    “爺們,這年頭人死如狗畜,認命吧!”

    勸說如刀,割裂人心。

    王彪不甘,奮力咆哮“我那侄子明明還有氣,為啥不救?為啥?”

    “救不活的何必要費事?把他拖走!”

    質問無應,老郎中再吼,這下郡兵不再留情,直接上手。

    但王彪身為哨長,有武在身,哪怕他疲憊不堪,卻也輕鬆撂翻兩個郡兵。

    與此同時,郡尉刁傲來察看情況,注意到醫棚有情況,他立馬跑進來。

    隻是剛進棚子,迎麵就有倆郡兵翻身滾出,幾步外,身帶血跡,發鬢蓬亂的漢子按住老郎中死命哭嚎,可把刁傲氣的不輕。

    “大膽刁民!敢在這裏放肆,拿下!”

    厲聲中,又有幾個郡兵衝上來。

    奈何王彪一心求老郎中救命,根本不理身後撲上的郡兵。

    “老先生,我求求你了,救救他,救救他…”

    哀嚎中,郡兵將王彪拖開,老郎中如臨大赦,連退數步“瘋子,瘋子!郡尉大人,這家夥是個瘋子!”

    呼聲中,刁傲大步走上來,正要拔刀就地斬首王彪,地上的徐玉瑱竟然微微睜眼抬手,哼唧起來。

    “別…別…殺王叔…”

    僅此一聲微言,王彪立刻泄氣,掙紮著撲倒徐玉瑱跟前,一把抱起他大哭“娃子,叔沒用,救不了咱村的人…救不了你…我該死…我該死啊…”

    隨著這一番事鬧騰起來,醫棚裏瞬間靜下來。

    反觀老郎中和刁傲,那臉色難堪到極致,如果刁傲繼續要動手拿下王彪,無疑是向棚子裏的所有人可憐人表態,官家…視賤民如畜!

    這時,身穿白衫、腰懸束帶、發鬢盤耳的醫徒少年陳佚冀從醫棚盡頭跑來。

    環顧眼前狀況,陳佚冀抹去額頭汗水,細聲老郎中“師父,要麽我試試吧!”

    麵對這麽一出,本就處於尷尬的老郎中臉色再加三分難色,頃刻遲疑,他望了望郡尉刁傲,刁傲青臉憋憤,沒說什麽。

    於是老郎中順勢道“徒兒,那弱子小兒受的內傷啊,眼下細看,麵白即有內堵,氣弱必生淤浮,加上當誤時日,就是我…也沒那一成把握啊…與其在他身上空耗功夫,不如多救些能活的人吧!”

    奈何醫徒心思純真,並不像老郎中考慮的多,一口少年牛犢氣息上頭,他又道“師父,當年我不也是將死之人,您硬把我救回來了,現在同樣的事發生,我實在不忍!”

    末了,陳佚冀轉身衝刁傲跪下“大人,災年哀事多,可人心不冷,事必能平,所以請大人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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