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被內務府的人接到了四爺在京內的宅子，由宮裏派遣的教引姑姑教習禮儀。

    由於五爺過繼給了敦恪親王為子嗣，六爺已經封了恭親王住在王府，七爺也賞賜了郡王的尊位賜了宅子，而其他皇子均還年幼。所以僅有我們三個人是要同未晉封王位的四爺一起住在建福宮裏的。

    建福宮的前身是乾西四所，是乾西五所中的第四所，乾隆皇帝即位後，將乾西二所升為重華宮，頭所改為漱芳齋並建戲台，三所改為重華宮廚房，而後拆建四、五所改建建福宮及花園，從而徹底改變了乾西五所原有的規整格局。

    我們雖嫁與皇子，但是住在宮中，自然也要像往屆的秀女們一樣，學習宮中的禮儀。從言談舉止，到衣食住行；坐臥行止，皆有禮法；一言一笑，莫不有距。

    不僅如此，我們還要學習如何紡織，刺繡，練字，好在這些我在府中頗有研習，也算是得心應手。

    宮內規矩森嚴，我們在未習成禮儀課程之前，是不允許與所嫁夫君接觸謀麵的。待到禮畢，再由欽天監擬定吉時入宮。

    終於，這一天來了。

    清宮的大婚是在晚上舉行。我坐在王府正房內的，一身豔紅色的繡裝。

    由於事出突然，據說這身衣服是當年孝全成皇後的吉福。上麵所繡圖案和珠寶，是造辦處和蘇州的幾十個老師傅趕製了幾個月才做好的。所用的金絲玉帛，分外華麗。

    由於父親遠在廣西，所以父母親答謝皇恩的步驟便省略掉了。芸萱將我的雙鬢改梳為扁平後垂，插戴雙喜如意簪，後麵正中則帶一朵紅絨製作的“壽”字喜花。然後帶上純金打造的鳳冠霞帔，盡顯富貴榮華。

    皇貴妃特賜我十二轎夫的鎏金轎攆，並給我從大清門側門進宮的殊遇。要知道，大清門的正門為皇後大婚時走的門。其他妃嬪，就算是皇貴妃，也要從順貞門進入內宮。我不知皇貴妃賜我大清側門有何寓意，是愛屋及烏，還是另有隱情？

    內務府送來了文馬兩匹，鞍轡八副、甲胄八副、緞八匹、布一百匹，以及金銀茶筒等。宮內的冊封使，太監，侍衛們在門口羅雀開來。而英華和嫩蓮，今日隻能素裝淡抹，作為我的侍妾，也是陪嫁。

    “妾向嫡福晉請安。吉時已到，請福晉坐上喜轎，進宮成禮。”

    芸萱扶我走出正殿，透過鳳冠前麵薄薄的一層紗簾，我看到兩個女子一前一後跪在我麵前。為首的莫約二十歲，一副精巧幹練的模樣。而後麵的那位，則略顯唯唯諾諾，不出一點聲響。

    “小姐，是側福晉和侍妾。”春翠在一旁提醒我道。

    “玉福晉不必多禮，快快請起！這宮裏有宮裏的規矩，福晉雖有幸比我早伺候四爺幾年，但是還是要你前來迎接我，實屬心中不安。論理我們為主仆，論情，我們也是姐妹。望日後玉福晉能與我同心同德，一同伺候好四爺。”

    我這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要側麵的告誡大家，我才是嫡福晉。日後在我麵前，不要興起什麽風浪來。

    “嫡福晉言重了！妾一定盡心侍奉福晉和四爺。請福晉移步。”

    我走下台階，手從芸萱的肘腕放開，玉福晉順勢接過，扶著我進入了轎攆。

    “起轎！”隻聽禮官一聲大喊。前麵舉牌的，打宮燈的宮女太監先在最前方開路，接下來是敲鑼奏樂的一眾樂師。而後，我的喜轎四角追隨著四名女子。再往後便是禦前侍衛們。

    我們穿過主幹道，從大清門側門緩緩進入內宮。行至交泰殿的時候，一行人被叫停了下來。

    “站住！”隻聽一個中年女子喊道。

    “停！”為首的一個太監止住了送親的儀仗隊，隻聽他跑過去陪笑道“哎呀，圓嬤嬤，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我拉開轎子的簾子，輕聲問“怎麽了？”

    “待奴婢前去看看！”芸萱說道。

    這時，玉福晉走過來，低聲對我說“嫡福晉，這前麵的老嫗是琳貴妃身邊的圓嬤嬤。這琳貴妃與皇貴妃素來不和，福晉可要小心應對。”

    “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這時，隻聽全部太監異口同聲道，接著便通通跪下了。我朝著儀仗隊的盡頭望去，一個不過三十歲的婦人，一身珠光寶氣，在宮燈昏黃的光亮下，寶石的光澤映襯著她無盡的華麗。想必這位，便是琳貴妃了。

    “賤妾率四房福晉格格，向琳貴妃娘娘請安，娘娘長樂無極。”

    我下了轎子，嫩蓮，英華，玉福晉和小欣跟著我，一同走到儀仗的最前麵，雙膝下跪，向琳貴妃行了大禮。

    “這月黑風高的。四阿哥一下子就取了三位妻房，這建福宮的院落，還裝得下嗎？”

    “我等能有幸伺候四爺，伺候娘娘，是幾生修來的福氣。無論宮苑擁擠還是寬裕，賤妾都會和姐妹們一同盡心侍奉，恪盡婦道。”我說。

    “哦？你的意思是內務府分配宮苑有所偏頗了？”琳貴妃微微一笑“你是？”

    “賤妾不敢！賤妾乃四阿哥嫡福晉，鈕祜祿氏。”

    “鈕祜祿氏。哼，本宮記得已故去的孝全成皇後也是鈕祜祿氏。別怪本宮沒提醒過你，這鈕祜祿氏在後宮可是邪門的很，你看縱觀幾朝，雖然受盡天家富貴，又有幾個能有善終的呢？”

    “賤妾多謝娘娘提點。賤妾身為四阿哥的人，把這一生都奉獻給了紫禁城。富貴榮辱乃身外之物，賤妾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

    “生的倒是一張伶牙俐齒，這規矩倒也是合乎後宮禮儀。”琳貴妃說道“隻是，本宮有幾件事情不明，嫡福晉可否告知？”

    “娘娘言重了！娘娘請講。”

    圓嬤嬤扶著琳貴妃走近了幾步，“你說自己會把一生都奉獻給紫禁城？你暗指會在紫禁城孤獨終老，也就是暗指四阿哥能繼承大統了！你不從順貞門進入內廷，堂而皇之的從大清門的側門入宮。你好大的膽子！今日本宮若不懲處了你，這宮中可還有禮法可言？”

    “娘娘息怒，嫡福晉初入內宮，不懂得審時度勢，處世之道。言辭頗有得罪，還望娘娘寬恕。”隻見玉福晉說道。

    “今日本宮就是要懲戒這個言辭衝撞的賤人。你們誰敢求情，那便一並送去慎刑司服役去吧。”說著，琳貴妃轉向身邊的圓嬤嬤“圓嬤嬤，把她給本宮帶走！”

    “喳！”圓嬤嬤點頭應允，招呼後麵的幾個小太監向我走來。

    “你們誰敢！”我站起身來，推開剛要抓住我胳膊的小太監“再怎麽說我也是你們的主子，你們這些奴才好大膽子。我乃奉皇貴妃懿旨與四阿哥完婚。皇貴妃統領六宮，我是四阿哥的福晉。於情於理，貴妃娘娘都沒有權利懲處我吧？”

    “笑話。本宮奉旨協理六宮，還不能懲治你一個小小賤婢？冊封禮未成，你便還不是嫡福晉。來人呐，給本宮帶走！”

    “住手！”隻聽遠處一個男子嗬止的聲音，太監們放開了拉扯芸萱和春翠的手。

    “四阿哥吉祥！”隻聽一眾奴才們像遠處這個男子跪安行禮。

    我遠遠地望著眼前的這個男子，麵容白皙，舉止文雅，頗有八旗貴族的氣質。一身紅色的吉福，斯文中又略帶一點兒俊俏。

    “嫡福晉說的沒錯。今日一切皆由皇貴妃授意。貴妃娘娘不僅對皇貴妃出言不遜，還有辱沒先皇後之嫌，就不怕傳到圓明園父皇的耳中嗎？”

    “四阿哥萬安！”琳貴妃微微行了欠身禮。

    “琳娘娘吉祥。”四阿哥雙手作揖。“我在建福宮左右等不來福晉的彩仗，心急之下前來迎接。不料琳貴妃正在替兒臣訓誡妻室。不過無論孰是孰非，還望琳娘娘能給兒臣一個薄麵。我回宮後定會多加管教。”四阿哥不緊不慢的說。

    琳貴妃的眉頭稍微蹙了蹙，她本想假借我入宮之事，打壓皇貴妃，但若是因為此事傷了與四阿哥的情分，乃至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那豈非得不償失。

    “既然四阿哥開口了，本宮也不好回絕。本宮乏了，擺駕吧。”

    “恭送琳貴妃娘娘。”一行人看著琳貴妃漸行漸遠，這才舒了口氣。

    “你是，瑞芬？怎麽，見到我連行禮都忘了嗎？”

    我望著眼前的這個男子，四阿哥奕詝，我將要廝守一生的男人。這才慌忙跪下身來“妾給四阿哥請安。”

    “哎，快起來。”四阿哥扶起了膝蓋還未完全沾地的我。

    “四爺，人多口雜，請讓妾為您行完大禮！”說著，我掏出絲帕。開始行禮。

    “好了好了，快起來吧，地上涼。”禮畢後，奕詝將我扶了起來。

    “早就聽聞承道台大人家的大小姐知書達理，頗有母後當年的風範。今日一見，你剛正不阿，卻又懂得融會變通，在琳貴妃百般刁難下亦是不失分寸，我很欣慰。可是，琳貴妃素來與皇貴妃不睦，你又是皇貴妃選進宮的人，現在雖已經成了我的嫡福晉，但關乎禮儀孝道，日後見了琳貴妃，還是要避著些的。”說著，奕詝打了個手勢，並示意我回到轎攆裏。而彩仗隊伍也將重新啟程。

    “我在建福宮等你！”奕詝靠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便隨著一個貼身太監先行回到了內宮。

    英華衝我眨了眨眼睛，小欣依舊是低著頭不敢看我。而餘光之中，我看到了嫩蓮和玉福晉眼中的一絲妒恨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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