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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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林嘉回到小院,&nbp;&nbp;杜姨娘咳得院子裏都能聽到。顯然是傷了肺經。

    林嘉匆忙進屋,小寧兒正給杜姨娘喂水。林嘉忙過去給她拍背順氣。

    杜姨娘順好氣兒,問她:“去哪了?”

    林嘉把淩昭那邊的事全推了,&nbp;&nbp;杜姨娘知道的。她十分心疼那些錢。

    林嘉道:“去大廚房看了看。待會給你蒸個百合南瓜羹。”

    杜姨娘道:“行。記得別去夫人那邊,&nbp;&nbp;大過年的,&nbp;&nbp;一定會嫌我們帶著病氣晦氣。”

    林嘉“嗯”了一聲。

    林嘉去了灶房,&nbp;&nbp;王婆子跟著進去,&nbp;&nbp;悄聲問:“如何?”

    林嘉搖搖頭,眼淚就掉下來了。

    王婆子道:“風寒是這樣的,容易傷著身體,但吃的藥其實也都差不多。好不好的主要還是看人。”

    林嘉說要去找三夫人的時候,王婆子就勸過別去。

    又沒有病入膏肓,&nbp;&nbp;哪有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請郎中的。何況還是大年三十。

    果然是請不來的。

    林嘉知道自己莽撞了,點點頭,&nbp;&nbp;可是眼淚還是啪嗒啪嗒掉。

    小寧兒提著壺過來,正看見。王婆子給她使眼色,她打了水便趕緊出去了。

    待到了外麵,兩個人走到院子角落裏。

    小寧兒低聲問:“沒請到吧?”

    王婆子道:“肯定的。”

    她們住的偏僻所以感覺不到,&nbp;&nbp;實際現在府裏都忙著過年呢。今天晚上要守歲,&nbp;&nbp;還能看到金陵城的煙花。

    明天會有很多親戚登門拜年,後天嫁在金陵的三娘、五娘和六娘會回娘家。

    事情多著呢,這檔口,&nbp;&nbp;三房怎麽可能搭理杜姨娘的事。

    又不是沒給請郎中,&nbp;&nbp;藥也在吃著。

    要擱王婆子說,&nbp;&nbp;也是覺得林嘉是關心則亂了。誰得了風寒不都是這個樣,&nbp;&nbp;給吃著藥就行了,能不能扛過去,&nbp;&nbp;那是命。

    三爺、四爺不比杜姨娘金貴百倍?一樣沒了。

    姑娘就是年紀小,內心裏幻想著能求來個扁鵲華佗再世的,妙手回春。

    怎麽可能。

    小寧兒猶豫了一下,問:“那……要去告訴桃子姐嗎?”

    王婆子也猶豫了。

    “桃子姐”三個字的背後指代了誰,伶俐聰明的小寧兒、老成的王婆子,心裏都明鏡似的。

    “可那邊……想知道的隻是姑娘的事。”王婆子猶豫道。

    現在她們說的,卻是杜姨娘的事。和那一位就不能扯在一起。

    她們兩個從桃子姑娘那裏拿賞錢拿到手軟,可也沒失了智。

    有些線是不能踩的,萬一有個什麽,最後倒黴的還是她們這些下人。

    但小寧兒壓低聲音說:“可她都哭了呀……”

    王婆子更猶豫。

    林嘉實在是個很懂事的女孩,之前哭也隻是躲起來偷偷抹眼淚,可剛才直接就掉眼淚了。

    唯一的親人病重著,其實可以理解她的惶恐不安。

    又怕回頭桃子那邊知道了又怪她們不及時匯報。

    王婆子猶豫再三,說:“那你去說一聲?”

    小寧兒道:“我就說姑娘擔心杜姨娘,所以哭了。”

    她又問:“我什麽時候去?”

    若平時,自然是天黑之後偷偷去。水榭有人,水榭的人知道了,即便那個人回外院去了,水榭的人也會有辦法把消息傳遞過去。這個不需要她們操心的。

    但今天是大年三十了,情況不一樣。

    王婆子道:“咱也不知道今個主子們都在哪,還按老規矩吧,天擦黑了你去趟水那邊。”

    今天過年,要守歲。

    白日裏四夫人和淩昭一起去給淩老爺和老夫人磕過頭了。

    五爺夫妻也回來了,晚上老人家會和五房、六房的人一起用飯,分開男女,老老少少一起守歲。

    三房和四房的人就不參加了。各自在各自的院子裏守歲。

    四夫人是個那麽愛熱鬧的人,哪能這樣孤寂過年呢。

    她把院子裏有點體麵的丫頭們都召進正房裏陪她。點心幹果糖都敞開了吃。雖不能像從前搞那麽多熱鬧的遊戲,可有這麽多小姑娘陪著總算讓人開顏了些。

    隻有淩昭繃著臉。

    丫鬟們也不敢往他身邊湊。

    四夫人很嫌棄他:“你還是回去吧。”

    淩昭道:“我陪母親守歲。”

    四夫人道:“你擱這兒我們都不痛快。”

    淩昭道:“不必理我,母親自開心就行。”

    他這尊大神冷冰冰地杵在這裏,誰開心得起來。

    四夫人心塞。

    她其實想玩些遊戲的,四爺才不會在乎,四爺隻會希望她能過得每天都開心。

    可這個冷冰冰的兒子杵在這裏,就算她敢,丫頭們也不敢捧場跟進。

    四夫人氣得不去理他,自去和漂亮的小姑娘們說說笑笑,嗑瓜子。

    一轉眸,看見小飛蓬溜著牆根弓著腰進來,一溜小跑到淩昭身邊,貼著他的耳朵說了些什麽。

    四夫人便看到淩昭的表情未變,但他渾身好像突然生出了尖刺。

    四夫人眨眨眼,再看,兒子還是那個俊秀的兒子,臉還是那張萬年不動的臉。

    剛才怎麽回事?是幻覺?

    淩昭知道杜姨娘大過年的生病肯定會在三房招惹不快。

    他早就做好林嘉會受委屈的心理準備了,可真聽到飛蓬在耳邊說:“……林姑娘去了三房,回來後在灶房裏哭來著。”

    一瞬間淩昭覺得身體裏有種怒意炸開。

    林嘉因為幼失怙恃,寄人籬下,所以十分擅長控製情緒。大多數情況下,她都能忍耐著笑著。

    想象林嘉躲在灶房裏掉眼淚的模樣,淩昭忽地撩起眼皮,銳利的目光向四夫人射去。

    四夫人正偷窺,冷不防被發現了,忙左手攏攏鬢角,再右手扶扶珠釵,不大自然地轉過臉去和丫頭們繼續說笑。

    心裏嚇得怦怦直跳,這兒子怎恁地敏銳。

    不由想起來昔年大伯哥的來信,信裏說壽官兒“文亦成,武亦成,書亦成,畫亦成,實通才也”。

    反正是學什麽成什麽,拜了青城山的師父也好多年了,練武功練得恁地警惕。

    一邊腹誹,一邊又不由得驕傲起來了。

    淩昭覺得四夫人鬼鬼祟祟的。

    但他這親娘常不靠譜,倒像是她。

    因不太適合玩鬧,她灑下賞封,讓丫頭們講故事,講了便可領賞。

    丫頭們個個講得繪聲繪色,哪裏是什麽故事,都是家長裏短、針頭線腦,門縫窗根聽來的瑣碎。偏四夫人聽得津津有味。

    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入了不淩昭的耳。

    林嘉做什麽又跑三房去?她這樣聰慧、會看眼色,不可能不知道大過年的大家都忌諱跟病人接觸。

    能讓她這樣不管不顧地,自然隻有杜姨娘的病情。

    淩昭垂眸片刻,微微側過頭去,在飛蓬耳邊吩咐了一番。

    四夫人又偷眼看著,隻看到他薄薄的嘴唇微動著,不知道在說什麽。小飛蓬又撒開小短腿往外跑。

    四夫人一指:“給我攔住他!”

    丫鬟們攔住了飛蓬,飛蓬吃驚地回頭。

    四夫人道:“傻小子,拿了紅封沒有?”

    飛蓬機靈,立刻過去給四夫人磕頭:“夫人歲歲安好,壽比南山!”

    “哎喲,我可不想活成老南山。”四夫人道,“我就活著看到熙臣娶媳婦就行了。”

    媽媽和丫頭們都笑成掩口葫蘆,紛紛拿眼去看淩昭。

    若是旁的人拿他來玩笑,淩昭或者微笑回擊,或者用冰涼的眼光壓過去,那些人就紛紛低下臉孔去了。

    但這是大過年的,守歲呢。拿他來玩笑的是親娘。

    淩昭無語地看看房梁,又低下搖搖頭。

    女眷們笑得更開心了。

    飛蓬領了賞封走了,女人們又開始講瑣碎無聊的事情了,真不知道有什麽好聽的,個個都聚精會神地。

    淩昭端起茶盞。

    像剛才那樣看房梁又搖頭的誇張肢體語言,他平時是絕不會做的。

    這世上能讓他放下自持做這等事的,大概也隻有他的親娘淩四夫人一個人,淩昭想。

    茶盞舉到唇邊,正要低頭抿一口。煙氣裏,卻不期然想起了林嘉的麵孔。

    淩昭頓住。

    金陵繁華,天徹底黑下來之後,富戶們就憋不住了,天上已經開始有零零星星的煙花爆裂,點亮夜空。

    小丫頭們都到院子裏去看了看又回來,因還不到時候。

    有人陪著、熱鬧著,時間就過得快。

    忽然就聽見更大的聲響了,丫頭們都跑出去看,又回來請四夫人:“開始了,開始了!”

    四夫人裹上厚厚的鬥篷帶著風帽抱著手爐出來,天空已經變亮了。

    年夜的星空成了顯貴豪商們的鬥富場。你家放完我家放,此起彼伏。

    “可惜咱家今年不放。”四夫人遺憾歎氣,“你也好多年沒在家裏過過年了,還想讓你看看家裏的盛景呢。”

    “京城家裏也會放的。”淩昭安慰她說,“也會放很多,明日還會施粥三日,跟金陵差不多。”

    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因在京城,他陪著看著盛景的是大伯父、大伯母和長房的兄弟們。

    以前並沒有覺得不好。可現在想起來,卻希望能和自己並肩而立,負手微笑的男人是父親。

    四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問:“京城過年熱鬧嗎?”

    “熱鬧。”淩昭道,“宮裏張燈結彩,到元日,百官都在奉天殿給陛下拜年,初二,給親王們拜年。官員們互相走動拜年,與金陵不同,走虛禮即可。投個名帖,在禮簿上簽個名表示來過了即可,不必給實禮。”

    “嚇,還能這樣?”四夫人驚奇。但這些都是男人們的事,聽起來沒多大意思。

    淩昭頓了頓,又道:“冬日裏玩樂的東西不多,但隻要開春就好玩了。貴女們不愛讀書,隻愛馬球。”

    “馬球!”四夫人眼睛亮了。

    馬球好啊!四夫人其實會打的,隻是江南閨秀不好這個,很難組隊。且家裏也會說,便沒什麽機會打。

    “貴女的馬球賽蔚然成風。是京城一景。”淩昭柔聲道,“你去京城,就能看到了。”

    四夫人怦然心動,忽然又泄氣:“我又不能打。”

    貴女們愛打馬球又關她何事?她早不是少女,甚至已經是寡婦。

    “你可以看。”淩昭道,“馬球賽許多婦人都會去看,還可以□□,賭哪支隊會贏。”

    這聽著有點意思了。“你在這邊,大家都知道你,你想出去玩也招人眼。”淩昭循循善誘,“到了那邊,沒人認識你的,你就住在別苑裏,想出門玩就出門玩。我不拘著你。”

    四夫人道:“你就是想騙我跟你去京城。”

    淩昭在夜色裏笑笑。

    他是必須得回京城的。而母親,他希望以後能將她帶在身邊,親自照顧。

    “一家人在一起,才好互相照顧。”他說。

    這兒子生得俊美,此時說話又溫柔,四夫人忽然就鼻頭發酸。

    適逢此時,天空乍亮,隨著悶雷似的響聲傳來,天空中的煙花密集度驟然增加數倍。

    子時了,舊年過去了,新年到來了。

    四夫人破涕為笑。

    看了一陣煙花,淩昭要撤了:“我睡去了,母親也早點休息。”

    四夫人道:“快走,就是你在這裏,我才沒法休息。你走了我立刻就睡。”

    她也溫柔囑咐:“你也早點睡,不要老熬夜看你爹那些東西了,太傷神。”

    淩昭道:“回去就睡。”

    當娘的還賢惠地給兒子拉了拉鶴氅的衣襟,目送他離去……

    ……

    ……

    “他走了!”四夫人道,“他走了!”

    “關門!關門!”

    丫頭們擁著四夫人回了燒著地龍的房裏,四夫人脫了大衣裳,精神抖擻:“家夥事都拿出來。”

    婢女穿梭,抽屜裏櫃子裏箱子裏,棋牌骰子彩球。

    桌子抬過來,小食擺上,飲子端上。今天可是過年的大好日子。

    說好了要早睡的四夫人卷了卷袖子:“玩個痛快!”

    而同樣說好了要早睡的淩昭,離開四房後的確是出了二門,回到了寢院。

    隻他脫了鶴氅,卻換了鬥篷,修長的手指拉上了兜帽。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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