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史昂和童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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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勝老怪?!”這一下陸霖徹底絕望了,黃堯雖然是海商,但是江湖上的名聲還是非常響亮的。
“沒想到啊,江湖上還有人記得老夫的名頭。”黃堯笑道,“童虎,把他捆上。”
“是!”那被喚作童虎的漢子扯來幾根藤條,將陸霖雙手反綁,抓著他衣領像提起一件包袱一樣把陸霖從地上拎起來,可以看得出來,剛才那一棍子力道著實生猛,陸霖現在根本站不直。
“黃島主,您怎麽來了?”趙維上前拱手問道。
“我在臨安無意間看見蒙古的漢人將軍張柔,與賈似道的心腹密謀,我不知道他們要搞什麽鬼,正要著手細探,有人塞給我一封密信,說皇後派來迎接你的暗士裏麵有賈氏的細作,我料他要在秀州動手,卻不料這廝竟然敢勾結蒙古人,火燒千湖莊,著實可恨!”黃堯說。
“原來如此,難怪他對我的行程了如指掌,想不到母後的暗衛裏麵竟然出了這種敗類。哦對了,那些蒙古人裏麵有個道姑像是個領頭的,她跟馮叔打起來了,不知道現在結果怎麽樣。哦對了,她好像是叫賀蘭什麽什麽的,賀蘭是複姓。”
“什麽?你說她複姓賀蘭?”黃堯問道。
“對啊,怎麽了?”
黃堯思考了一會兒,說:“如果她真的是賀蘭家後人,或許是故人之後啊,賀蘭這個姓很少見,與赫連氏一樣,是鮮卑貴族的後裔。她複姓賀蘭,想必是西夏清平郡王的侍衛統領賀蘭鋒的後代,看來蒙古人也不敢派他們自己的族人來大宋的國土上生事,用這些西夏遺族就算被抓住活口,蒙古朝廷上上下下也可以不認賬。”
趙維疑惑不解:“西夏還有遺族?他們不是被鐵木真屠殺殆盡了嗎?怎麽還能有這麽龐大的組織?而且還聽蒙古人的?”
黃堯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蒙古軍隊的將軍裏麵還有不少是漢人,有些西夏人也不奇怪,我聽說當年全真教前任掌教丘處機出麵,在鐵木真麵前保下不少西夏貴族的後裔,那個賀蘭無憂是一名道姑,說不定跟全真教還真有些關係,全真教自王重陽開始,一貫敵視大宋,當年忠義社在河北可沒少跟全真七子交手,尤其是劉處玄和丘處機,現任掌教尹誌平是丘處機的得意弟子,與他師父一個脾氣秉性也不奇怪,他自己不親自參與就不錯了。”
趙維對全真教的印象最多的還是金庸的武俠小說,不過……真實的全真教和射雕三部曲裏的全真教完全相反,小說裏全真教抗金、抗元,甚至為了不接蒙古人的令,燒毀重陽宮,教眾南遷……其實,真正的全真教哪有什麽抗金、抗元的事跡?王重陽出家之前考金國的武舉,中進士,老早就成為金朝廷的一名將軍,他的一生並無抗金之舉,終南山後的活死人墓也並非抗金大業難成而造,那是他出家的時候造的,“活死人墓”的意思就是塵世中再無王重陽此人。蒙古滅金的時候,時任掌教丘處機很“識時務”,與成吉思汗的關係搞得不錯,並且幫助蒙古人滅金,金國滅亡之前,是全真教與忠義社唯一一段互為盟友的日子,那時候郭驥尚且年幼,還曾經拜丘處機為師學習過武藝,後來又拜忠義社掌門洪方為師。然而好景不長,金國滅亡之後,蒙古悍然攻宋,忠義社在新任掌門黃蓁的帶領下南歸大宋,協助孟珙將軍抗擊蒙古,而全真教掌教尹誌平繼承師父丘處機遺誌,全真教投靠蒙古,於是忠義社與全真教再次為敵。也就是說,金庸的小說裏麵那個全真教,實際上是“全假教”……
隻不過,全真教雖然先親金、後親蒙,一貫反宋,但是對於各地黎民百姓倒還真有出家人慈悲為懷的心腸,利用全真教在女真、蒙古兩朝統治者麵前都比較崇高的地位,拯救了不少漢人百姓,而且他們對大宋的態度從來都隻在口頭吆喝兩聲而不實際參與,從這一點上來說,全真教也並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漢奸。所以,黃堯對尹誌平的評價,終究還是帶著些偏見,作為全真教掌教,尹誌平還不至於派教眾參與截殺大宋皇子的事情,誰知道最後究竟是元滅宋還是宋滅元,他們是宗教教派,時時刻刻都不能把後路完全堵死,又沒人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他們出人出力。
“您剛才說她或許是故人之女,此話怎講?”趙維問道。
黃堯輕輕歎了口氣說:“我所說的故人就是賀蘭鋒,當年他和我、洪方,我們三人是忠義社最有希望繼任掌門的人。”
“忠義社能接受西夏人當掌門?”
“不,當時他還不是西夏人。”黃堯解釋說,“他是在離開忠義社之後,因為西夏清平郡王李德慶看中他武藝卓絕,百般邀請,這才投身西夏的。賀蘭氏是鮮卑貴族後裔,賀蘭鋒的祖上是西州回紇的望族,金國滅遼,遼國皇族耶律大石西遷,建立西遼國,難免與回紇人發生衝突和戰爭,賀蘭鋒的祖上也就是在那時候離開西域,來到中原的。”
“原來如此,這麽說那個姓賀蘭的道姑為蒙古人做事也不奇怪,他們祖上就是無國籍人士。”
“哎,對了,黃老丈,剛才是你用石頭打他的嗎?”陸雲眉好奇地問道。
“對啊,怎麽了?”
“為什麽你能扔的這麽準,剛好打在他手上和腳上?哦,還有他頭上?”陸雲眉問。
“嗬嗬,不過是普通的暗器功夫而已,扔得多了你自然就扔得準了,我扔了五十年了,當然扔的準了。”黃堯笑嗬嗬地回答道。
“那……黃島主,我以後能叫你師父嗎?”趙維突然說道。
“哈哈哈哈。”黃堯大笑著說道,“你怎麽突然想起拜我為師了?你可是親王殿下,你要是叫我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那我豈不是跟你父皇平起平坐了?我可消受不起這等福分。”
趙維說:“誰說師父就等同於父親了?韓愈曾著《師說》,其中有雲: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並沒有說師父就一定是自己父親一樣?如今,‘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大聖人孔子也說過: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而且,據我所知,墨家自西漢起就衰落了,如今過了一千年,世上怕是沒幾個墨家傳人了,墨家的技藝隨時麵臨失傳的危險,您說呢?”
黃堯稱讚道:“嗯,不錯!你這話說得很有道理,世俗之人,自以為將‘師’與‘父’相提並論就是尊師重道,殊不知他們根本就是在踐踏師道,什麽禮儀倫常,統統都是一幫腐儒作繭自縛,古之聖賢哪有那麽多條條框框?”黃堯是墨家傳人,既然被世人稱之為“怪”,自然對世俗禮教視如敝履,倘若剛才趙維低聲下氣或者恭維阿諛,他絕對沒這麽痛快,與黃堯對脾氣的就是不拘禮法之人。
趙維頓時欣喜:“這麽說師父您是收下我這個徒弟了?恩師在上,受弟子一拜。”說罷,趙維拱手作揖。
黃堯伸手端住組織了趙維:“哎,別這麽心急,你不是說了嗎?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論武功,世上有很多人不在我之下,馮晟、郭驥這倆人更是當世絕頂高手,論文采,你回宮之後,太學裏那麽多的博士,哪一個不是大文豪?你為什麽偏要拜我一介海商為師?我能教你什麽?”
趙維想了想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天下之才,又豈是一文一武就可概括的?易經八卦、醫學藥理、術算格物、天文地理,這麽多的墨家經典,什麽不能學?弟子在師父的書房裏曾看見過師父的一本術算手劄,可見師父在工商之術上當世無雙,弟子懇請師父不吝賜教。”
黃堯樂了:“這士農工商,士為首,商為末,你既是皇子,為何要學工商之流?”
“非也,在我看來,士農工商並無高低貴賤之分,若以國家比人,士為腦,決定人的一切行為,若無腦,人不知己去向何處;農為骨,支撐人的挺拔身姿,若無骨,人何以立;工為肌膚,肌膚者,力量之源,若無肌,人何以動;商為血脈,流通於全身,若無血,豈非一潭死水?如何能有生機?所以,治國者,士農工商,缺一不可,不可有絲毫偏執。”
“嗯,很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你這個弟子,不過說好了,不拜師、不行禮,世俗那一套別拿到我麵前來。”
趙維應聲道:“是!弟子謹遵師命……哎呀!”
聽得趙維驚叫一聲,黃堯問:“怎麽了?”
“楊大哥,他帶著程姑娘跟我跑相反的方向去了,照理說他應該安全了,可是怎麽還沒回來?別出什麽事吧?”趙維說。
“那我們一起去找他。”黃堯說,“童虎,你先把這家夥帶上,等謝皇後的人來處理。”
“是!”
……
黃堯帶著趙維和陸雲眉整整追了一夜也沒有發現楊衷,他懷疑楊衷可能被那幫西夏人抓住了,隻能以後再追查,他們已經追出去十來裏的路程,再追下去,馮晟和童虎就找不到他們了。
“師父,徒兒請您,無論如何也要把楊大哥找回來,他是為了掩護我才……”趙維說。楊衷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好的玩伴,他的脾氣秉性與作為後世之人的趙維很對路子,趙維可不希望這樣一位好朋友就這樣消失不見。
黃堯拍了拍他肩膀,說:“我會派人沿著西夏人這條線一直找下去的,放心吧,聽說楊衷這孩子身手還不錯,人又機靈,不會有事的。現在我們必須回去了,你能安全回到臨安是頭等大事。”
他們回到千湖莊附近,已經接近晌午,嘉興縣衙已經派衙役來處理千湖莊的善後事宜,這一把火著實厲害,一夜的時間就將整個莊子燒成了白地,沒有人能救火,莊子裏的人在著火之前都已被人殺死,陸雲眉回到千湖莊,撲在陸莊主和陸夫人燒焦的遺體上放聲大哭。
趙維如鯁在喉,但是他不敢哭,也哭不出來,這是他的帝王之路,一路上都是鮮血和白骨,陸莊主與他素未謀麵,卻為了他斷送了性命,趙家對陸家有所虧欠,而他趙維,如今除了照顧好陸莊主僅存的女兒陸雲眉,沒有能補償陸家的。
“祁王殿下!”趙維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一個身著黑衣,腰懸佩刀的人正單膝跪地向自己行禮。
“你是?”
“卑職史昂,皇後娘娘麾下暗首。”那人回答道。
趙維平靜地說:“哦,原來是史統領,眾兄弟辛苦了!”
“卑職慚愧,識人不明,致殿下於危險之地,特來向殿下請罪。”史昂說。
趙維輕鬆地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史統領不必自責,小王這不是好好的嘛,沒事,將軍快請起。”
“多謝殿下!”說完,史昂執刀而立,趙維這才看清了他的樣貌:麵目清秀,好似書生,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眉骨在鼻梁上端的位置略有凸出,身材挺拔偉岸,手上青筋略顯,掌心老繭遍布,好一個暗士統領,想必也是少有的高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