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蘇州州守——秦九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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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之後,軍器監林複親自帶著做好的棘輪對來到東宮:“太子殿下,數日前您吩咐下官的東西做好了,請過目。”

    趙維本是要去軍器監驗貨的,沒想到林複這個堂堂四品軍器監親自“送貨上門”,簡直比京東都貼心,可以看出這個林複挺會“來事”,做上軍器監一職不是沒“原因”。

    然而林複這頓馬屁算是一巴掌拍到馬蹄子上了,他可是大監,軍器監真就那麽清閑,一套小小的棘輪都煩勞這位正四品大員親自送貨?過分的殷勤在趙維麵前,隻會讓他更惡心。趙維接過盒子,拿出裏麵的一套棘輪,內外兩個棘輪裝到一起,齧合嚴密,沒有過多的空隙,正轉時內外齒無滑動,反轉又很流暢,外形尺寸完全合格。

    隨後趙維又拿出一小塊帶有尖角的玉,將玉的尖角分別在棘輪的壓合麵和盤麵上用力一劃,對著門外的光照看了看劃痕,壓合麵上的痕跡很淡,盤麵上的痕跡就明顯得多,可以確定這個棘輪經過了類似於覆土燒刃的局部淬火工序。

    “這是風揚師傅一個人做的嗎?”趙維問。

    “是,風師傅在我們軍器監裏手藝那是沒的說的。”林複回答道。

    “包括熱處理也是他?”

    “熱……熱什麽?”林複又一次被難住了。

    “就是淬火、覆土燒刃,大監可明白?”

    “哦,本宮忘了,大監不太熟悉這類粗活。”趙維看林複一臉茫然的樣子,輕蔑地一笑,“我是說,這個物件打磨成型之後,放進火爐裏燒紅,然後再取出扔進水裏,這個過程也是風師傅一個人做的?”

    “哦,回殿下的話,這個是監裏的爐工做的,下官在旁邊看著做的。”林複並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他連淬火是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一個人去火爐旁邊監工?對於這樣一個軍器監,趙維真的無話可說。

    不過風揚這個人還有點能耐,6天之內,還包括淬火、回火工序,能夠在沒有機床的條件下靠鉗工做出這樣的零件,風揚在後世考個鉗工等級是完全沒問題的了。至於麵前這個林複嘛,趙維已經沒多少心思跟他談下去了,出於禮貌,他還是站起身拿出二十兩紋銀作為答謝送給林複,並且說道:“大監辛苦,本宮在此多謝了,還煩請大監回去之後,也代本宮對風揚師傅表示感謝。”

    林複受寵若驚,就差跪謝了,20兩銀子對於他來講並不算什麽,但是與太子搞好關係,這一點就很重要了。

    又過了幾日,將作監那邊也把所有木質和銅質零件全部完成了,車架全部釘好,車把也裝好,前後車輪也做好,將作大監公孫誨派人將所有的東西送到了東宮,趙維同樣檢查沒有問題之後也就“簽收”了。值得一說的是,由於橡膠尚未傳入中國,趙維不得不使用盡可能軟化的杜仲膠作為基本材料,外表麵再包一層牛皮,基本可以滿足充氣的要求,當然具體這樣的輪胎能承受多大的氣壓和多大程度的疲勞,他完全沒把握,所以還做了兩個重量大得多的實心備胎以防萬一。

    所有的東西全部備齊,趙維也準備開始“總裝”的工序了。

    “紫蘭,你去一趟廚房,拿一小罐豬油和一小碗菜油過來。”趙維吩咐道。

    “殿下要多少?”紫蘭問。

    “唔……反正你的手能夠輕鬆地一手拿一樣,也就差不多了。”

    “噢……”趙維覺得,自鏡花、水月二人來到東宮之後,紫蘭好像沒那麽愛說話了。待到紫蘭取來了豬油和菜油,趙維已經將車輪、座椅等等全部裝好了,他接過紫蘭手裏的東西,將豬油均勻塗抹在腳踏的轉軸和飛輪棘輪上,起到一個潤滑脂的作用,然後將腳踏、鏈盤和飛輪都裝好,再取出已經串好近百節的鋼製鏈條,將鏈盤和飛輪連接起來,用一根小的銅銷將鏈條串成一個環,最後調整飛輪的位置,將鏈條適當張緊,鏈條上抹上菜油,自行車的驅動結構就算完工了,最後再把前後刹車片也裝上,這一台自行車就算完工了。趙維用手空轉試了一下,感覺車輪轉動挺順暢,隨後命內侍們給輪胎加氣,因為不知道杜仲膠的輪胎加多少氣合適,所以中途趙維坐上去試了好幾次。

    來來回回折騰了兩個多時辰,趙維才終於滿意地笑了,東宮所有的宮人都很新奇地看著這個奇怪的“車”,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車要怎麽騎,一前一後兩個輪子,怎麽看都會朝一邊倒的。

    在眾人疑惑的眼光中,趙維讓他們把路讓出來,很熟練地左腳踩在腳踏上,右腳用力一蹬,隨後從車後漂亮地劃出一道弧線,穩穩當當地坐在了正往前行的自行車上,幾乎筆直地朝前方而去,嚇得徐清和幾個內侍連忙追上去,生怕太子摔倒了。趙維雙腳用力,車速越來越快,不一會兒就將身後一眾提心吊膽追趕的內侍們甩開了一大截,幾個內侍不斷地喊著“殿下小心哪”,趙維卻回過頭喊道:“放心吧,沒事,你們追不上的,別追了,我騎一圈就回來!”說完,腳底下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青石鋪平的路麵上就像騎上馬一樣的快。隻不過,自行車的尺寸是按照趙君怡的身材做的,趙維比她妹妹整整高出一個頭,即使將座椅調到最高,騎上去之後兩腿也不能完全伸直。

    沒過多久,趙維就繞著東宮騎了一整圈,回到正殿門口,兩隻手捏住手閘,自行車立刻減速,穩穩當當地停下,內侍徐清立刻上前從他手裏接過自行車。趙維剛剛騎上去的時候,徐清直冒冷汗,不過隨後看趙維騎得很熟練的樣子,驚嚇逐漸轉為驚奇:“殿下,這……這車輪子這麽窄,咱家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您是怎麽不倒的?”一應宮女和內侍也都和聲“對啊”、“殿下怎麽做到的”……

    趙維伸出雙手向下壓示意“安靜”,然後說道:“各位安靜一下,其實沒你們之前想象的那麽困難,我騎上車,不朝兩邊倒,關鍵是自行車一定要動起來才行,動起來才能保持平衡,像現在這樣靜止不動的情況下,我也沒辦法屹立不倒。就像陀螺一樣,陀螺大家都知道吧,它轉起來的時候就一個尖角著地,可是不管怎麽傾斜、不管你拿鞭子怎麽抽它,它都不會倒,因為它在轉,而當它不轉的時候總是倒在一邊,誰也沒法把它立起來,這是一個道理。”所有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趙維接著說道:“對了,提醒大家一件事,這是送給君怡公主的生日禮物,到時候我要表演‘一騎絕塵’,誰也不準給我提前說出去了,本王要是出不了風頭,唯你們是問。”

    “是、是、是……”所有人爭相點頭,趙維接著吩咐徐清:“徐伴伴,把自行車藏好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太子放心,咱家辦事很牢靠的。”

    徐清這話還真不是說說的,趙君怡心心念念就記著趙維跟她說的“稀罕的玩物”,在她生日之前的這幾天,總是想盡一切辦法想知道這個哥哥究竟給她準備了什麽東西,可是她親自來翻遍了東宮,什麽東西都找不到。

    待到十月初六,趙君怡正生這天,各宮妃嬪都送來很多精美的禮物,可她一樣也看不上,也難怪,這幾年的生日,禮物也就是那些花樣,漂亮衣服啦、首飾啦什麽的,其實公主從小待在深宮,隻是想要哪怕一件別具一格的“禮物”,哪怕它價值很普通。可氣的是,大家都趕早地送來禮物,唯獨趙維這個哥哥,抻著她,快晌午了才去到仁明殿。

    不過趙維這一亮相卻是震驚全場,他是一路騎車過去的,到了仁明殿門口,卻不急著進去,仁明殿的黃門內侍看見趙維的身影,立刻進去通稟公主,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向公主描述太子在幹什麽,隻支支吾吾地說“太子殿下帶了輛奇怪的車”。

    終於等來了哥哥的消息,趙君怡興奮地像一隻小兔子一樣跑出來,一眼就看見門口獨自一人的趙維,她正奇怪為什麽哥哥身邊為什麽一個內侍或者宮女都不帶,趙維身後的自行車立刻吸引了她的目光:“這是……哥哥送我的生日禮物?”

    “對啊。”趙維滿臉微笑地回答。

    “這個是……車嗎?”趙君怡問,趙維隻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麽奇怪的車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它不會倒嗎?沒有馬兒怎麽動啊?”趙君怡拋出兩個問題,趙維並不回答,而是說道:“這個……哥哥一時也跟你說不了太詳細,要不我帶你繞著小西湖轉一圈如何?”趙維說的“小西湖”,就是臨安皇城後宮裏的一個人工湖,一應景致皆仿照著西湖來的,隻不過比西湖小很多罷了,所以稱之為“小西湖”,雖說名字裏帶個小,這一整圈下來,也是兩裏多的路程。

    “好啊,這個車,怎麽上啊?”趙君怡滿口答應道,10歲的生日,總算是見到一個新奇的東西了。

    趙維向公主身後的侍女招手,示意她過來扶住自行車,然後一把抱起趙君怡,讓她坐在前杠的墊子上,自己再坐到座椅上,提醒趙君怡:“兩手抓穩車把!”

    趙君怡連忙抓穩,趙維說了聲“走嘍”,踩在踏板上的右腳發力,在趙昀、謝道清和閻貴妃等人驚訝的目光中,兩兄妹的身影迅速遠去,小西湖湖畔隻聞得君怡公主歡快的笑聲。一刻鍾不到,兩兄妹就繞了一圈回來了,趙君怡似乎還意猶未盡,不過趙維的兩條腿已經差不多了。

    “哈哈,看來今年君怡最喜歡的禮物就是他哥哥送的這個了。”趙昀笑著,無奈地搖搖頭。興奮的趙君怡立時抓住趙維的手不放了,嚷嚷著要學自行車,這麽個靈巧的車架子,一前一後兩個車輪,不需要馬兒的拉拽,靠人的雙腿就能飛奔,真是個絕妙的東西。

    ……

    接下來的這幾天可算是把趙維忙壞了,太傅安排的課程一點也不能怠慢,另一邊趙君怡成天纏著趙維,要他教自己騎自行車。這時候趙維才發現,為了保證木頭車架的剛度,他把這車設計成“男式”的了,趙君怡身材嬌小,上下車不太方便,再加上車架全是實心木材,重量很大,以趙維的力氣要在後麵扶穩真的不容易,好幾次趙維都感歎自己真的是“作繭自縛”……

    不過,趙君怡的膽子大,連續摔倒了好幾次,把身邊的侍女都嚇得不輕,她照樣爬起來繼續騎,平衡感也很好,學了幾天基本上就能歪歪扭扭地一個人騎著走了,再練一段時間,熟練了,也就完全不用別人幫忙了。

    ……

    進入十月中旬,軍器監遭到一次重大打擊,九月上旬的時候江南東路屯駐軍奏報,一艘水師戰船在太湖進行正常炮術訓練的過程中,船上火炮發生炸膛事故,4名士兵死亡,另有11人受傷,戰船受損。這樣的事故以前也發生過,往往是因為火炮使用次數超過限製或者操炮士兵裝填的火藥量過大,江南東路的各級軍政官員九月的奏疏也都將責任歸咎於水師。

    然而時隔一個多月,事情突然發生了變化,右丞相趙葵在一堆奏疏之中發現了一份來自蘇州的奏疏,這份奏疏重提江南東路水師火炮炸膛的事故,但是令趙葵驚訝的是,上奏者對事故責任的看法與之前的相關奏疏大不相同,蘇州州衙對炮管殘骸進行了仔細測量核查,並與驗收圖紙相比對,炮管殘骸的壁厚隻有圖紙的八成半左右,即使除去之前使用的磨損消耗,該火炮交付時也是不合格的次品。奏疏中認為,製造火炮的軍器監應當為此次炸膛事故負主要責任,簽印驗收的江南東路製置使司應當負次要責任。這份奏疏還附上了蘇州多名工匠及屯駐軍相關人員的證詞,奏疏的落款是——蘇州州守秦九韶!

    如此重要的一份奏疏,卻被壓在下麵,要說不是有人故意為之,趙葵絕不相信。關於這個蘇州州守,趙葵沒什麽特別的印象,但是從奏疏中趙葵覺得秦九韶不一般,至少很熟悉相關的工匠技藝,太子前些日子不是對林複這個軍器監頗有微詞嗎,趙葵覺得這個秦九韶或許是個可用之人。(www.101noveL.com)